就这样，新学期刚刚开学，小混混的两份工作就定下来了，说到做到，再也没有闲钱去网吧玩游戏，每一块钱都要用在刀刃上。开学前两周他都是请半天假，到了第三周开始，每天上完下午的课就开始往弟弟的学校冲刺。

    尽管累，可是跑步无比轻盈，临到小学门口了他再掏钱包，给小东西买个零食或者饮料什么的，变着花样让他开心。

    接到弟弟，两个人再乘坐公交车往回赶，先去五金店里看店。老板在店里工作，老板娘给他们支起一个小桌板，让兄弟俩一边看店一边写作业。可是坐在小桌板上的永远只有弟弟，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小学作业，小混混瞎比划似的完成初中作业就赶紧去帮忙，顺便和老板学学手艺，这样家里以后有个修修补补的地方都不用麻烦别人。

    五金店老板人好，和老板娘商量过，还管他们一顿晚饭，到了9点，小混混再抱着弟弟去姨姨的小卖部，帮衬着，卖点东西。

    姨姨家有个身体不好的小妹妹，晚上也在小卖部里写作业，刚好还能教教脏脏，可是脏脏的注意力却总不在书本上，时不时飘向柜台，看着哥向那些大人熟练地介绍货物，给他们拿方便面，拿打火机，拿二锅头。

    “嚯，这谁啊”偶尔还有人问，“你儿子长得可真够精神的”

    “不是，楼里的亲戚。”姨姨也算揽下这孩子和自己家有关系，免得别人欺负他是孤儿，“好看吧不止你一个人夸了。昨天还有人说，别让家里的小孩儿盯晚班，免得别人当成小姑娘给欺负了。”

    “欺负不了，谁欺负我我动手。”小混混应付这些事比应付学习轻松多了，每次都能多卖点儿，“叔，这是您要的面包，要不再带一袋榨菜”

    “来一包”外面的人一高兴，递进来一瓶小二，“小哥儿们真够义气，来一口”

    “别别别，一个孩子。”姨姨拦在前头，“真当和你们一样呢大老粗似的。”

    “没事，姨姨我大了，喝一口不碍事。”小混混见惯了世态炎凉，更懂得人间冷暖，“叔又没恶意,我将来长大了估计也得喝。”说着，小混混接过那瓶刚打开的小二，抿了一小口，辣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说“叔以后照顾店里生意，别去别家买了。”

    “行行行，这孩子会来事儿，将来长大肯定了不得”店外的人一高兴，又多要了一箱方便面。

    说是盯晚班，实际上到了晚上10点小混混就歇着了，店铺后面有床，妹妹和弟弟在一张上躺着，两个人10点左右就犯困要睡。他靠着墙，时不时和姨姨聊几句，让外头的人知道家里有个男人，给姨姨壮壮胆子。等到11点半，再抱着睡着的弟弟回家，到家后再叫醒他去刷牙洗脸，进被窝睡觉。

    到了10月下旬的一个周末，小混混又带弟弟坐上了公交车，只不过这一次是反方向。

    “哥，咱们去哪儿啊”脏脏抢了个位置，让他坐。

    “去上课。”小混混坐下了，怀里抱着弟弟让他坐自己大腿上，“就是远，要坐14站地才到。上次的英文卡片你都会了吗”

    “会了，剩下的20张我都会背，哥你放心。”脏脏回答。

    “好，你念念，我听。”车一开动，小混混就开始犯困，但还是撑着眼皮从校服兜里拿出一沓子卡片，“哥听着。”

    卡片上全是音标和单词，难度大约是幼儿园大班的程度，可是弟弟没有基础，只能从头学，人家孩子都会说句子了，他连音标都认不全。可是小东西肯吃苦，一个一个蹦豆儿似的读着，小混混一页一页帮他翻，困得实在没辙了，将头抵在脏脏的小学校服上犯迷瞪。

    等了一会儿，等到确定他睡着了，脏脏从他腿上小心翼翼滑下来，站在他前面，用自己的肩头当支撑物，让哥哥补补觉。

    14站地好久好久啊，久到脏脏的小短腿都累了，终于到目的地，哥拉着他下车，两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发呆，谁也不认识路。最后哥左问右问，好不容易问出大厦在哪儿，拉着他找到地方，坐上直梯。

    “商场最上面是英语班，你好好上课啊，哥咨询好了，初级班，偶尔能碰上外教。”小混混给他整了整衣服，“钱都交了，别担心，你好好上课。”等到了学习班门口，他又赔着好脸和老师说弟弟是真正零基础，才放心将人推进去。

    脏脏都傻了，没想到自己也有条件学英语，这时候老师出来叫人名字，要进小教室了，他回过头，看着年龄不大的哥哥在门口朝自己摇摇手，用口型告诉他，好好学习。

    学英文的事终于搞定，小混混抠着手指头，算着手里那笔钱还剩下多少。现在还剩下好几万，攒着也没用，投资什么都不如投资学习，当然，这个学习的主人公不是自己。现在街道接管他们的生活，衣食无忧，不急用的话钱也不缺，那剩下的干点什么呢正在思索当中，一阵钢琴声飘进了小混混的耳朵里，他扭头一瞧，钢琴班就在英文班的对面。

    不少家长都在门口张望，小混混也跟着过去，不知不觉和家长们站在了一起。有些孩子已经进去了，穿着的衣服像小礼服，年龄都非常小，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可是坐在巨大的黑色钢琴面前十足十像个小大人。

    当他们的小手放在黑白色钢琴键上时，美丽的音符就出来了。可是真正吸引小混混的并不是他们的演奏，而是他们的状态。

    那样自信，那样自如，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仿佛所有的赞美都可以接受。这种状态是小混混梦寐以求的，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动荡和自卑当中，从没像这些孩子这样身上有光。而他现在只敢在门口看看，就连坐到钢琴面前去，都不敢想。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想要咨询的吗”一个女人忽然靠近了他，“现在是开学季，如果报名钢琴班的话，我们有优惠，买钢琴的话也会有学生优惠。”

    “这个”小混混不好意思地躲了躲，眼神却压抑不住羡慕，“这个多少钱”

    “您是指钢琴班还是钢琴呢”女人看他这态度不像是只看热闹，肯定是动了心思，“钢琴的话现在有分期付款，两三万就可以拿下来一台，免费送上门，包调音，包修理，如果您想转卖我们还能帮您联系二手琴行。钢琴班不能分期付款，但是如果孩子坚持不下去可以转给别人，要扣一些手续费。”

    “这么贵啊”小混混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确实是贵，果然钢琴是有钱人才能学的。

    “可是这也算培养一个兴趣爱好啊，将来还可以考级，现在的孩子都有特长。”女人一步步地劝说，“请问您是自己学吗要是自己感兴趣可以进来试试，没关系的，弹一下感受一下。”

    “不不不，我不进去了。”小混混直摇头，又摆手，这种地方他根本不敢涉足，“不是我学，不是我学。”

    “哦，不是您学啊，那也没关系的，请问是您家里人想学吗”女人看他年龄也不大，“弟弟或者妹妹”

    小混混缓慢地点着头，提起弟弟来，刚才的自卑和怯懦仿佛就消失了，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拥有的东西，他想让弟弟尝试。“我弟弟，刚刚上小学，就在对面的英语班上课呢。”

    “原来是弟弟啊，那这样，一会儿等您弟弟下课可以带他过来，让他试试，如果要是对钢琴感兴趣，我可以帮他预约一节免费课。”女人倒是很热心肠。

    小混混听完后点了点头，眼睛就再也没从钢琴上面挪开。

    英语教室里上着基础课，脏脏身边都是3岁、4岁左右的小朋友，只有他一个人是6岁。而且他惊讶地发现就算这些小朋友来上基础班，他们都已经学过了。

    字母的发音和音标只有自己是真的不懂，可是不懂就不懂吧，每次老师问小朋友们还有问题么，其余的人都不举手，不知道是真的没问题还是不好意思问。可是他不，他每次都要举手，必须要把不明白的问题问明白。

    发音发不对，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直到老师点头为止。他必须要努力，因为在这里上的课，每一分钟里都有哥花的钱。自己必须要努力，要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将来才能在学校里拿高分，当第一名。要成为哥的骄傲，要让哥哥来给自己开家长会的时候脸上有光。

    等到两节英文课结束，脏脏的嗓子都发干了，他背着小书包跑出去，一眼看到那个人。“哥我下课了”

    “给，喝水，刚才忘了给你买了。”小混混先递过来一瓶橙汁，他看别人家小孩儿都喝这个，“累不累”

    “不累，我上课从来不累。”脏脏赶紧喝了一口，“这个好喝，哥你也尝尝吧。”

    “哥刚才喝了，走走走，咱们去对面试试。”小混混给他擦擦汗，接过书包，然后迫不及待地拉起那只小手，那只非常适合弹钢琴的小爪子，“咱们去对面看看。”

    小混混认真养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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