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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

    印象中,裴千越很少在风辞面前睡着。

    相处这么长时间,风辞一度以为此人不需要休息,因为无论何时,只要风辞是醒着的,裴千越就一定处于清醒状态。

    风辞觉得他身上仿佛紧绷着一根弦,偏要时时刻刻盯着风辞,才能放下心来。

    唯有一次例外,是裴千越在临仙台重伤后又跪了三天三夜,才在他面前撑不住变回原形,晕厥过去。

    所以说这人惯会惹人心疼,一点也没说错。

    风辞没在继续在船头站着吹冷风,而是转身回了船舱。他小心放下乌篷船两侧的围帘,在船舱内坐下。

    手腕上的小蛇依旧睡得很熟。

    风辞想起,刚把小黑蛇救回来的时候,这小家伙也是从早到晚缠在他手腕上。小时候的蛇崽皮得很,一会儿不理它就在风辞衣袖里闹,但只要摸两下,立刻就能哄睡着。

    没想到,这习惯现在竟然还在。

    风辞低头看着手腕上沉睡的小蛇。

    幼年的小黑蛇是很可爱的。这么大点的小蛇就连蛇鳞上的花纹都没生出来,通体漆黑泛着光泽,身体柔软冰凉,盘起来小小一只,轻得几乎没什么重量。

    风辞看着看着,伸出空闲的手摸了摸蛇身。

    柔软的蛇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冰凉的呼吸喷洒在风辞手上,弄得他有点发痒。

    手指徐徐顺着蛇身往下摸,碰到了纤细的尾巴尖。

    蛇类的尾巴敏感至极,尤其尖端处,碰一下就轻轻瑟缩一下。风辞被他这反应逗得起了兴,玩得不亦乐乎。

    裴千越方才会睡着,还有个原因大致是他被风辞困住,感知不到外界。如今禁制解开,感知力逐渐回归,睡得也就没有方才那么深。

    再被风辞这么一折腾,就被弄醒了。

    他脑袋一动,风辞倏然收回作恶的手,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

    小蛇似乎还没从沉睡中完全清醒,脑袋缓慢扬起来,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

    风辞轻咳一声,脸上露出和善地微笑“你醒了”

    小黑蛇顺着风辞的手指往上爬,爬到指尖,才口吐人言“我方才睡着了”

    “嗯。”风辞道,“睡得很沉。”

    裴千越没回答,他尾巴下意识动了动,不知是不是仍觉得有异样。

    风辞连忙转移话题“我们大约午后就能到折剑山庄,你先变回来吧。”

    裴千越仍然不答。

    小黑蛇悄然将身体缩了回去,在风辞手腕绕了几圈,乖乖盘好了。

    风辞“”

    风辞哭笑不得“你这是干什么,当蛇当上瘾了”

    小黑蛇把脑袋伏在风辞腕间,回答竟也理所应当“有何不可”

    风辞“那等我们到了折剑山庄,你也要一直做条蛇吗”

    裴千越还是那句话“有何不可”

    “”风辞默然片刻,道,“你真不是为了偷懒,想让我自己解决问题吗”

    裴千越尾巴摆了一下,不答话了。

    风辞觉得自己可能注定是个劳碌命,每天被天道呼来喝去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身边有个裴千越能帮把手,结果这人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事,一心只想着和他腻歪。

    一点正事都不干。

    风辞愤愤地在小黑蛇脑袋上戳了一下。

    裴千越说到做到,一直到渡船到了折剑山庄门口,它都仍然坚持不肯变回人形。

    风辞懒得与他计较,索性随他去了。

    自渡口下船,便是石阶长梯。石阶两侧树荫茂密,仰头看去,百余阶石梯之上,依稀可看见一座高大的山门,以及那如飞鸟展翅一般的飞檐屋脊。

    可在那渡口两旁,却有两名穿着暗红色衣衫的年轻弟子守着。

    他们身后都背着一柄宽大的重剑,神情俨然。

    风辞还没下船,便听见那两名年轻弟子远远的开了口“李叔,你怎么来了,庄主不是吩咐过,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吗”

    船夫解释道“有位姑苏来的客人”

    “客人可我们”

    风辞掀开乌篷船的围帘走了出去。

    他含笑道“是我劳烦李叔送我来一趟,还请二位莫要为难他。”

    那两名弟子对视一眼,问“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前来折剑山庄所谓何事”

    “我姓陆,陆景明。”风辞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了过去,“我与庄主砸万海集市上有一面之缘,是他允我带此令牌前来。”

    其中一名弟子接过令牌,仔细辨认一番“这的确是庄主的令牌。”

    他朝风辞躬身行礼“公子莫怪,弟子这就带公子进庄。”

    可哪怕风辞手持令牌,想进庄也不那么容易。

    从码头到折剑山庄,这短短百余阶石梯,风辞便见了三四道屏障,五六种禁制,还有数名弟子特意守在山庄大门前,对进出人员仔细搜查。

    风辞这个外人更加不能免俗。

    他乖乖站在山门前被搜身,一抬眼,便看见高高悬挂在头顶的匾额。

    那块匾额看上去已有些年头,可折剑山庄四个大字写得张扬有力,依稀能看出执笔者的狂放气度。

    风辞好奇问“这匾上的字是谁写的”

    折剑山庄以重剑为武器,功法刚毅霸道,但门下弟子却并未养出这等习性。

    无论是守在渡口的那两人,还是这山门前搜身的弟子,皆待人有礼。

    给风辞搜身这名弟子解释道“这字是我们初代庄主萧珏所提。”

    风辞又问“那为何要叫折剑山庄”

    仙门宗派起名,大多都有些说头。

    要么是像阆风城,直接以昆仑阆风颠这一地名为名,或像凌霄门,以初代门主道号为名。要是这两者都不占,总要有个

    吉利的说法。

    但折剑山庄这名字听上去就不怎么吉利。

    剑修视剑如命,境界高到一定程度,甚至人剑合一。若剑被折断,人多半也要没命的。

    那弟子十分耐心向他解释“公子有所不知,初代庄主一生性格刚毅,不畏强权压迫,他当初自立折剑山庄,在建派之初,曾留下一句祖训。”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望向那头顶的牌匾“入我折剑山庄,剑可折,人不可折。”

    风辞眸光一动。

    那弟子道“折剑山庄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风辞赞叹道“好风骨。”

    那弟子只是笑笑,没有答话。

    那一瞬间,风辞似乎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但他很快收敛下来,掀开风辞衣袖。

    “啊”

    一条小黑蛇从衣袖中窜出,张开大口,作势要咬人。幸好那弟子有武功在身,躲闪得快,这才逃过一劫。

    小黑蛇尾巴还缠在风辞手腕,头颅却高高扬起,“嘶嘶”地吐着鲜红的蛇信。

    风辞“”

    “这这”

    那弟子似乎被吓得不轻,风辞叹了口气,捏着小黑蛇的脑袋干脆利落地将他重新卷回手腕上,才冲那弟子微笑“养了个小玩意,不太听话,还望道友莫怪。”

    “原原来如此。”那弟子稍稍平静,道,“让公子见笑了。”

    “哪里,是它不懂规矩。”风辞戳了下小黑蛇的脑袋,“给人家赔礼道歉。”

    小黑蛇摆了下尾巴,缩回风辞的衣袖里。

    风辞“你”

    “无妨。”那弟子看起来也不太想继续和小黑蛇打交道,连忙道,“公子这小蛇颇有灵性,十分十分可爱,方才许是以为我抱有敌意,才会忽然攻击,不必为难于它。”

    风辞“”

    不,他不是以为你有敌意,他是对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抱有敌意。

    简单搜完了身,去庄内通报的弟子也回来了,风辞才终于进了山庄大门。

    领路的就是方才给他搜身那名弟子。

    风辞与他又闲聊了几句,才知道此人原来是折剑山庄现任庄主大弟子,名叫靳易。

    靳易带着风辞进了山庄,这庄子内部极大,虽比不上清净宗富贵,但也差不到哪儿去。不同的是,山庄内如今戒备森严,随处可见持剑弟子巡逻。

    “那是九转机关阵吧”风辞认出了那放在前院中央的九座石柱。

    这九座石柱每一座里都藏有不同暗器,以特殊规律摆放,一旦开启,石柱便会如活物一般,在阵中移动,肆意攻击闯入之人。

    靳易一怔,没有隐瞒“公子好眼力。”

    这机关阵是当年风辞发明出来的,他当然认得出。

    只是

    这阵法看似诡谲多变,但实际杀伤力不强,只能用作周旋,拖延时间。面对

    普通敌人还好,一旦遇上修为境界极高的强敌,作用其实不大。

    何况这次的敌人

    风辞微微皱了眉,没有多说。

    因为风辞手持庄主令牌,便是庄主邀请的客人,因此靳易直接将他带去了后院,庄主处理事务之处。

    刚走进院子,率先看见的,却是一名少年。

    红衣少年跪在院子中央,微低着头,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他应该已经跪了很长时间,身上的衣衫头发微微湿润,多半是被昨晚的雨水打湿的。

    听见有脚步声走近,他抬起头,露出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容。

    正是风辞在万海集市上遇到的那名少年,折剑山庄庄主的弟弟,萧承桓。

    “是你”萧承桓也认出了风辞。

    风辞向他点头示意“萧公子。”

    靳易直接走上前,抬手捏了个净衣法诀,似乎想帮萧承桓将衣服烘干。

    “阿易。”萧承桓唤了一声,摇头,“不必了。”

    靳易“小师叔,可你”

    萧承桓道“我跪在此处是为思过,你要是帮我,还叫什么思过。”

    “可”

    萧承桓年纪还很小,瞧着和风辞现在这具肉身差不多大。靳易倒是比他大一些,但从辈分上,仍要唤他一句“师叔”。

    靳易低头看了他片刻,最终闭了闭眼,收回手。

    他回头对风辞道“庄主如今就在屋中,公子”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忽然被人拉开,那名年轻庄主从里面走出来。

    萧承轩依旧那副红衣打扮,可风辞却平白觉得,比起万海集市,他如今的神情要憔悴得多。

    萧承轩没与风辞客套,直接道“陆公子请与我来吧。”

    他说着就往院外走,靳易却开了口“师尊,小师叔他”

    萧承轩脚步一顿。

    靳易继续道“小师叔身体本来就不好,再这么跪下去恐怕吃不消,师尊”

    “我让他跪了吗”萧承轩头也不回,冷声道,“他已不再是我折剑山庄之人,是他自己不愿意走,偏要跪在这里。你要是见不得,就把他撵出去。”

    他此言一出,萧承桓脸色更加苍白“不,不要我不想走,兄长你别赶我走”

    萧承轩没再理会他,抬步走了出去。

    风辞回望了眼院子里那两人,靳易在萧承桓面前低下头,似乎在小声劝他什么。他没再继续看下去,跟着萧承轩离开了院子。

    当初萧承轩在万海集市上,答应让风辞去藏宝阁任意挑选一件法宝。

    风辞如今虽然用了这个借口来折剑山庄,但他其实没怎么把这个允诺当回事。

    这种话大多都是场面上的托词,要是换了别人,多半就是拿几件不痛不痒的法器让他挑完了事。但没想到,萧承轩竟然真的开了藏宝阁,让风辞进入挑选。

    “这些

    ”风辞站在藏宝阁外,随意扫了眼那满屋子的法器珍宝,没忍住,很没出息的吞咽一下,“这些全部都可以挑”

    “是。”萧承轩道,“陆公子若觉得价值比不上幻灵鼎,挑个两三件也无妨。”

    这可真是太大方了。

    法器有品阶高低之分,但其价值多少,却并不仅仅局限于品阶高低。

    毕竟,只要是器物,皆是为人所用。

    有助于修炼的灵丹仙草,和有助于武力增长的武器,素来要比其他效用的法器价值来得高。

    这看的便是法器的实用价值。

    幻灵鼎是当初人魔大战时留下的法器,品阶算得上极品,但论及实用价值,其实没有那么高。

    此物是防身御敌所用,但与寻常武器不同,因为它难以控制。

    幻灵鼎一旦将人困于其中,无论是咒法还是攻击,都无法从外界将人释放出来,算得上是个杀器。

    这东西在当初的大战时是个极好用之物,但到了现在,天下太平这么多年,哪还有多少生死仇敌,值得用上这东西

    所以哪怕它品阶再高,真正论起价值,其实不如这藏宝阁中的部分宝物。

    “萧庄主如此大方,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风辞笑道。

    萧承轩也轻轻笑了下,淡声道“都是些身外之物,不足挂齿。这些是好几代庄主积攒下来的宝物,在藏宝阁中放着也是无用,倒不如给他们寻个有缘人。”

    风辞“庄主若想将宝物出手,姑苏的薛老爷正好有意收购一批法宝。”

    萧承轩显然没想到,风辞竟还一本正经给他介绍起了生意,稍稍愣了一下。

    “不过在下看来,这一屋子宝物大多十分珍贵,就这么卖了有点可惜。而且”说到这里,风辞顿了顿,道,“这里面好些东西,庄主很快还用得上,不是么”

    萧承轩皱眉“什么叫用得上”

    风辞“自然是御敌所用。”

    这藏宝阁中的法器不比仙盟差到哪儿去,如果全都利用起来,再加上风辞帮忙,御敌不是难事。

    萧承轩神情彻底变了“你看见了折剑山庄的告示”

    风辞点头“嗯,算是吧。”

    萧承轩“你来折剑山庄,不是为了法宝”

    “在下虽然喜欢收集珍宝法器,但还没有夺人所好的兴趣。”风辞也不和他绕圈子,直接问,“折剑山庄发出告示后,可有人与仙门与你联络,愿意与你共同御敌”

    萧承轩神情迟疑片刻,没有回答。

    风辞试探地问“一家都没有”

    萧承轩叹了口气。

    风辞默然。

    他想过敢站出来的人应该不多,但没想到竟然一家都没有。那些个修真人士,比他想象的还要怂。

    风辞拍了拍萧承轩的肩膀,安慰道“无妨,我可以帮你。”

    萧承轩看向他,神情比方才还要一言难尽。

    风辞“”

    他看起来有这么不靠谱吗

    萧承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婉言拒绝“折剑山庄无意牵连任何人,公子挑选完法器,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风辞“你”

    萧承轩抬手“请吧。”

    风辞无奈,只得跟着他往藏宝阁里走。

    其实也不能怪萧承轩对他不信任。

    风辞如今这具肉身瞧着不过十多岁,和折剑山庄那位小公子一般年纪,还因为模样过于清秀,外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

    任谁都不会轻信。

    要是裴千越在他身边,应该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千越那张脸,长得就是很值得依靠的模样。

    风辞抬起手,素白的衣袖抖落,露出腕间的小黑蛇。

    小黑蛇压根没在意风辞和萧承轩在聊什么,整条蛇缠在风辞手腕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他的手腕,平白透出一股惬意闲适的享受。

    甚至舒服得都有点昏昏欲睡。

    看得风辞牙痒痒。

    他在这儿操心修真界,现在还要被人怀疑,这混账东西倒是挺自在。

    到底谁才是仙盟盟主啊

    察觉到他抬起手,小黑蛇终于纡尊降贵,抬起了它那颗脑袋。

    还略微歪了歪。

    “没事。”风辞朝他笑了下,“你睡你的。”

    他的笑容十分温和,小黑蛇的身体却忍不住抖了一下。

    平白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不等他有所反应,风辞干脆利落地将衣袖一扯,将他收回了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