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康山距离京都大约一百里, 其山体似长龙绵延数十里,前有漯河,左右有数座小山呈拱卫状, 小山上建有不少道观庙宇,但少康山首峰一直被皇家围着,是大晋的祖地。
这里不仅修建了之前大晋各个帝王的陵寝, 还建有行宫,供奉岁火, 是历来大晋皇族祭天之所。
这次祭天仪式已经举行了好几天, 太子季景辞收到了来自京都的密信, 此时正与虞方等人在祈天殿中商量对策。
高德原是个武将, 现任太子府中郎将,性子向来耿直,看了京都来的密信, 忍不住骂道“他娘的,就知道这帮孙子要搞事情, 他萧元崇跟戴荃敢来,老子一刀一个。”
虞方忍不住咳嗽一声, “高德, 殿下面前, 说话注意点。”
季景辞也不是不知道高德的性子, 他伸手自桌上又拿了封密信, 拆了递出去, “孤收到的最新消息, 来使换人了,新来的是临江王季咏跟新任大理寺卿蔡项。”
一时间殿内众人皆嘘了声,长史陆放捋了捋胡须, “殿下,恕臣直言,只怕这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呀”
羽林卫统领虞方看了眼季景辞,当着众幕僚站了出来,“好歹陛下未曾急诏殿下即刻回京都,至少对这事还是有所怀疑的,不然咱们只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旦回去,京中境况不明,说扣就扣下了,到时更加没有选择。”
太子冼马杜达点头,“虞统领说得是,皇后跟萧家这一招毒呀,让蔡项他们来查肯定会有问题,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可是若真是直接动手,又刚好中了他们的奸计,现在令出朝明殿,陛下却又久不上朝,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还不清楚,君臣父子相疑,咱们怎么做都在劣势。”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下来,有些沮丧。
大家都明白,让太子进京受审是万万不能的,君臣父子相疑,很有可能会一去不回,可是若不奉旨,则必须要一个由头,否则跟朝廷来使动手,与谋反无异
太子季景辞看着这一屋子的幕僚,他们都是跟着他多年的,身家性命皆系他身,他若此时不做决断,只怕会寒了众人的心。
他站了起来,扫视了一圈殿内众人,“父皇缠绵病榻,章氏乱国,孤身为人子,理当扶正锄奸,此心坚决,诸位勿虑。”
见太子有此决心,众人吃了定心丸,齐齐称赞,“殿下圣明。”
季景辞侧首,问影书,“宫中可曾再传消息过来”
影书摇头,众人不禁有些失望,现下晋安帝情况不明,太子若贸然起兵锄奸,很可能会被反扣上谋反的罪名,并且他们兵力不占优势。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
京都有两大卫队,南北大营各驻扎了两万军队。其中北大营的卫率是萧元崇的二弟,皇城还有金牛卫,加上皇后的卫队,而他们目前能调动的只有太子的五千羽林卫。
起兵是奋力一搏,但简直也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可能就是去争取南大营的两万军士,可是南北大营都是受皇帝直属调遣,除非京都危机,否则不会轻易发兵,而且真等太子卫队跟金牛卫交上手他们才过来,只怕那时候胜负已定,为时已晚。
坐以待毙是死,起兵好歹还有一丝活路,可是怎么能争取南大营的这两万军士是个问题。
虞方站了出来,跪下请道“殿下,臣愿秘密去往南大营,说服杜鲁明协助锄奸”
季景辞思索了片刻,虞方虽有勇有谋,到底只是羽林卫统领,很多事情他都受限制,而杜鲁明不管是经验阅历都更老道,他们给不出足够的诚意,只怕虞方难以说服他。
而这事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也没有机会做第二次弥补。
他上前将虞方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定定道“孤将亲自前去,你且随孤一起吧”
“殿下”陆放闻言诧异,太子能去自然是最好的,可是这祭天仪式若他久不露面,只怕也会引起猜疑,让人继续搞破坏就不好了。
季景辞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影剑自暗处走了出来,众人不禁惊叹,太子的这名暗卫身型倒与太子一般无二。
“杜达,明日大典便由影剑代孤去,祭台宽广,礼服又繁复,下来就称孤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想来也不会惹人怀疑。”
杜达本就负责太子内务,此时赶紧应下,“是,殿下。”
“陆放高德”季景辞又点了两人。
二人齐声应道“属下在”
季景辞摩梭着手上的白玉扳指,面如冷玉,“传孤命令,等蔡项跟季咏一到,即刻以大不敬之名秘密扣押,消息暂时不得外传。”
“是”
“孤此去,无论成与不成,最迟祭天大典结束之前,必回行宫。孤不在的这几日,若有京都的最新情报,即刻报来,其余一应事务,暂时交由杜达、陆放决断。”
“是,殿下。”
季景辞安排好了行宫的一应事务,便带着虞方跟影书一路快马加鞭往南大营而去。
此一去,他是抱着一定要说服杜鲁明的心态去的,若是失败,东宫这一干人等,可能将全部随他陪葬,所以绝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自发现巫蛊诅咒之后,晋安帝近日极为烦躁易怒,且日日噩梦不止精神不济,王院正跟周院丞想了诸多办法也没有用,被晋安帝骂了好几回了。
王院正倒是无所谓,一如既往研究病情配药,周院丞心思活络一点,他想他跟王院正都是这太医署的元老了,要说他们诊治不了的,说不定靠着野路子能有些效果,一时间他将目光放在了宋舟身上。
宋舟知道后爽快地应了下来,只是为了不打眼,她扮成男医官跟在了周院丞的身后,周院丞自是不想被别人抢了风头,宋舟做事不留名正合他心意,两人一拍即合。
晋安帝近日极为烦躁易怒,且因为休息不好,有些畏光怕风,朝明殿门窗便整日紧闭着,殿内的宫人也被他远远打发了,每日除了太医问诊,只李运隆跟少数内侍能进去伺候。
周院丞带了两个小医官随行,宋舟混在里面也不打眼,可惜周院丞看诊的时候他们不能靠近,只能在殿外候着。
虽然宋舟已经听周院丞说过晋安帝的病情,可是心里始终觉得奇怪,她向来不信神神怪怪的东西,可是自己跟季景辞能隔空相见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晋安帝是真的中邪了
看着这门窗紧闭的朝明殿,宋舟还是觉得说不出的诡异,若诅咒真的有用,那章皇后肯定第一个就咒死自己跟季景辞了。
她心思转了转,决心一定要混进内殿亲自看看。
可是刚一走到门口,就被两个冷面侍卫给拦住了,宋舟只好小心解释道“两位大哥,小医是周院丞的随侍,我家大人的针包掉了一副,小医担心大人可能会需要所以特意送过来。”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伸开手掌,示意宋舟给他,“你放这里吧,有需要我们递进去就是。”
宋舟没法,只得放了上去,这好不容易进了宫,却进不去朝明殿,她不甘心,可是也没办法,看这架势他们是不会让她进去了,还是只有从周院丞身上想办法,她忍了忍又退了回去。
听说章皇后跟齐王每日都会过来侍疾,要是被他们认出来就危险了。
眼见着周院丞进去好一会儿了,宋舟急得不行,他快出来了,这样的机会下次可没有了,她不能就这样跟着他出去。
她仔细瞧了瞧四周,跟身旁的小医官交代了几句去向,便偷偷往朝明殿后面而去。
她假装到处溜达的样子,终于在后殿拐角处发现了一名端着托盘速速走来的小内侍,那托盘上放着的是一个九龙黄金盅,而这样的器物只有皇帝能用。
机会来了
宋舟躲在廊柱下趁他走过时扣动手腕上的微型袖箭,袖箭里的银针沾了她特制的药粉,能让人暂时浑身无力,她顺势接过他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地上。
小内侍惊恐地望着宋舟,可是他别说尖叫反抗了,他连嘴巴都张不开,舌头也动不了了。
宋舟赶紧将他往后殿一处僻静处拖,还好这内侍瘦小,不然她得先累死在这。
这药管不了多久,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只能先找了个大立柜,将他外裳剥了锁在了里面。
“我不想杀人,这药只是让你暂时无法动弹,若你还想活命等药效过了就自己去找身衣服换上,这事儿就当没有,反之你若是嚷嚷出去,只怕也活不了。”
小内侍久在宫中混的,哪里不知道这些道理,他无力地眨了下眼皮。
宋舟见他机灵,也不再废话,赶紧将衣服套在外面,戴了帽子,端了托盘便往前殿而去。
害怕被人认出来,她一路低着头,到了前殿门口,她有些犹豫是直接亮腰牌还是说话,她其实很是担心又被那两内侍拦下来。
可是这次无论如何也是要亲自进去看看的,她给自己打气,没想到这一次那两人竟然拦都未拦,看她挂着腰牌端着九龙黄金盅就直接放她进去了。
宋舟终于松了一口气。
甫一进殿,宋舟就发现不仅门窗紧闭,还熏着龙涎香,可是这样只让人觉得闷得慌,不知道晋安帝怎么受得了。
她端了托盘一路往里,发现周院丞正替晋安帝收着银针,而晋安帝背对着她,看不到面容,只一直能听见他的喘气声。
李运隆竟然不在,整个大殿无人伺候,真是天赐良机。
想来是扎针完毕周院丞就要出去了,宋舟默默等在一旁,待周院丞出去,她就趁机上去看看,最好是能把个脉。
果然,周院丞收针完毕,照例回复了几句便退下了,晋安帝揉了揉额头,不耐烦地朝垂着头的宋舟道“咳咳朕的药膳呢还不快端上来”
宋舟垂着头,赶紧捧着托盘上前。
晋安帝见她这畏首畏尾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扔了个杯子砸在了宋舟的身上,虚弱骂道“个不长眼的东西,第一天来朝明殿伺候吗咳咳李运隆就是如此的奴才”
宋舟顾不得疼痛,赶紧将托盘撤了,揭开九龙盖,双手捧了九龙盅举过头顶,尽量遮了脸,“请陛下用膳。”
这没规矩的,伺候人都不会,晋安帝又要发火,待听闻这声音,眉头皱了起来。
他凝视着低头的宋舟,过了半晌,终于开口,“你,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