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上去给你们开门。”
张媛丽停稳车子后, 连个头也没回,直接拔下钥匙匆匆上了楼,贺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傅时靖似乎察觉到他内心的想法, 搂住他肩头的手指紧了紧, 语气平淡地补充道“她今晚来找我的。”
贺猗心里稍稍吃了一惊。
虽然他已经大致猜到了为什么。
张媛丽讨厌傅时靖的程度不亚于他讨厌杨栖池, 可今晚还是为了能接他回家, 亲自去把傅时靖找了出来。
“不是她,你能被姓秦的趁虚而入”
傅时靖绕过后备箱走到他这边的车门外, 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我不是跟你说了在外不准喝酒么”
他动作虽然小心翼翼的, 贺猗还是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埋怨, 他就势挪下座位,在傅时靖的搀扶中走下了车,“别怪媛丽姐, 是我自己要喝的。”
贺猗正说着,却没料到傅时靖扶着他的那只手会忽然往回收了一下, 贺猗双膝一软, 几乎差一点儿就当着他的面跪了下去。
他心里一紧, 下意识抓紧了傅时靖的手臂,还未在余慌中回过神, 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在头顶上笑了一下,“我原以为你没力气是装的, 原来你不是啊。”
“”
贺猗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却被停车场的灯猛地一下晃了眼,他本以为傅时靖是在开玩笑,可待到他看清男人着实没什么笑意的眉眼后, 心里却是一怔。
装也好,不装也罢,他本来就不是会轻易在别人面前示弱的人,今晚若非迫不得已,他怎么可能会为了降低秦寻衍的防备心,故意把自己的弱势曝露无疑
也就幸在秦寻衍还有良心,要是
“要是他不做人,你今晚是不是就被他睡了”
“”
贺猗闻言,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话可说。
他跟傅时靖对视着,良久,许是觉得这视线让人太过难堪,他一言不发地站稳身子绕开了傅时靖,只是还没能走出几步,就被男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了。
“我错了。”
傅时靖突然从背后贴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感受得到傅时靖贴在他耳边蹭了蹭,低沉沉的气息扑在他颈窝上,只是这错认的让人颇感猝不及防。
“贺猗,我错了。”
“”
傅时靖又加重嗓音道了一声歉,纵使他嘴上说着他错了,可这声错在他听来,却毫无任何要低头的意思。
很明显,为此生气的人并非是他,而是傅时靖。
贺猗清楚他为什么生气,依傅时靖的脾气,要是今晚他但凡跟秦寻衍发生点什么,傅时靖日后会怎么对付秦寻衍他不清楚,但不会放过他也是绝对的。
再昂贵的衣服,哪怕只是沾了水滴大小的污渍,都嫌恶的不会再穿第二次的人,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事再一次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究其原因,傅时靖心里还是对他有怨言,说他错了,无非是不想把好不容易才重修旧好的关系闹得太僵。
索性他也什么都没说,如今满肚子的委屈早就因为这场闹剧烟消云散,两人仍是默契如一的上了楼。
由于夜已深,张媛丽还是收留了他们,说是收留,不过是看在贺猗的面子上收留了傅时靖。
大概是察觉到他们俩一进门后的气压有些不对劲,临睡前,张媛丽特地拉过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怎么傅狗脸色那么臭”
“没有。”
贺猗笑了笑,“你不用担心,他怎么敢跟我跟吵。”
“你就给我继续袒护他吧。”
张媛丽明显不信,“你跟他闹的矛盾,旁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包括他带你回傅家差点儿掐死你那事儿,你是不是以为你不提我就不知道了”
“”
瞥见贺猗有些尴尬的神色,张媛丽摆了摆手,“算了,你们俩的事儿我也管不了,有些话你要是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反正在我心里,我也只是希望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好好的。”
说到这里,她岔开话题指了指房间,提议道“你今晚一定要跟他睡么要不分开吧,反正我这里空房多的是”
她这样说,无非是担心傅时靖会因为今晚的事而迁怒到他,毕竟张媛丽也是跟原著贱受一路走来的人,傅时靖什么脾气,她自然也看在过眼里。
贺猗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他倒不是怕傅时靖迁怒自己,而是从刚刚就隐约察觉到傅时靖不悦的苗头,索性赶在矛盾爆发前避一避。
正想答应,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了傅时靖的叫喊声。
分房的念头由此中断,贺猗只得笑笑作罢。
等他终于出现在了卧房门口,傅时靖这才停止了叫喊他的名字。
男人就坐在床沿上,见此拍了拍身旁的床垫,态度一反先前,对着他嗓音温和的微微一笑,“过来。”
贺猗没坐他身边,而是装作没听见的走到衣架前把肩上的西装外套挂在了上面,找了个借口,“你先睡吧,我去洗个澡”
“你不是喝醉了么,自己洗,怎么洗”
“”贺猗触及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我现在,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
傅时靖没再说什么。
贺猗去洗了澡,等到他出来时,傅时靖好像已经睡了,宽阔的脊背正对着他,柔软的黑发垫在枕头上。
他轻手轻脚地关了灯,走到床边躺下,还没睡安稳,就听见枕畔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傅时靖一个翻身过来,压住了他半边肩膀。
贺猗本来想装作不知道,正要转个身把他挪开,傅时靖那只手就已经从被子里摸了进来。
现下时节虽已逼近凉秋,可屋子里却闷热的紧,尤其是在今晚下了一场大雨过后。
背脊上很快就生出一层燥热,贺猗仓促地抓住了他四处作乱的手,呼吸随着胸膛的起伏渐渐变得粗哑,“你能不能安分点,这是在别人家里。”
傅时靖恍若未闻,直到察觉到贺猗有了生气的苗头后,他才终于罢了手,唯独手臂还紧紧环在他腰上。
“张媛丽对你来说也是别人么”
须臾,傅时靖将头侧枕在他肩窝上,低声问道。
贺猗还未能回答,就又听他道“我看你不是挺听她的话么,当初她让你走你就一点也不留念的撇下我跟她离开a市,现在她让你分房你就真的打算问也不问的就跟我分开睡你几时这么听过我的话了”
他这话问的莫名,一开始贺猗还觉得一头雾水,可细想过后,他竟难以置信,“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对么”
傅时靖悠悠地笑了,“我知道她一直都恨我从她那里把你抢走了,所以她从来都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也是最不希望我们在一起的人那你不妨猜猜,她这次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
“傅时靖,你是不是多虑了”贺猗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把矛头转移到张媛丽身上,“媛丽姐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难得回来一趟未必就是因为我。”
“你也说了未必是因为你,这不就是答案么”
“”
“她一个快要三十的女人,不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却整天围着你一个男人转若说她对你没有想法,我不信”
“够了”
贺猗听到这里,有些生气地一把推开他,在床上坐直了身子,“你就算吃醋能不能有点底线她从来都是把我当弟弟看,你觉得她能有什么想法”
“你觉得我是在吃醋”听得他万分笃定的语气,傅时靖没生气,竟然慢慢笑了出来,“我觉得不是,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也是这么为裴双意说话的你说你跟他没什么,可结果呢还有秦寻衍,你说了你以后再也不会跟他见面了,然后呢”
贺猗一愣,下意识就想张口解释,傅时靖却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直到再也绷不住。
他语气一字一顿,仿佛咬牙切齿,“你总是说你跟他们没什么,你对他们的存在不以为意,所以你让我也不必在意,可实际上呢你觉得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安全感可言你从头到尾给过我什么安全感他们如今来到这里的目的,一个个的,不都是为了把你从我这儿带走吗”
最后一句话,如同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打的贺猗彻底愣在原地,纵使傅时靖把嗓音压的很低,可他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周身的气焰成倍暴涨,企图把理智吞没殆尽。
他能理解傅时靖今晚的心情,换了他看见傅时靖跟别的人这样,他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他情愿吞下这些天受的委屈,没有当着他的面表现自己有任何不满。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傅时靖的心里竟然一直都在这样想他他觉得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没有说清,可一时之间他竟然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说辞。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傅时靖的怒火沉淀下来,脸色被窗外的光线映衬着,如同结了一层霜,“每到这个时候你都跟个哑巴一样,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烦透了你这个样子”
“”
眼里的水雾霎时间恍若实质,贺猗慢慢阖上眼睫,再三交换着气息,试图平复自己指尖上快要掩藏不住的颤栗,待到室内又重新恢复寂静,他看向傅时靖,语气平静无波,却掷地有声 “傅时靖,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究竟还在想什么,就仅仅是针对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无论你信,还是不信。”
“”
良久,一阵夜风撩起了雪白的纱帘。
傅时靖的神色重新恢复如常,他将视线缓缓放在了贺猗身上,像是带着审视一样,从他修长明澈的眉眼扫过,最终落在了他唇珠饱满的嘴巴上。
贺猗的长相本身就很漂亮,不失男性的棱角,同时也中合了女性的柔美,这两种特融在一起,就会显得他这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种雌雄莫辩的美。
他紧盯着贺猗的脸,不仅深思起来,他以前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论起长相,杨栖池要比贺猗更胜一筹
这句话说完,傅时靖就又重新回到了床上。
贺猗本以为是自己方才那番话起了作用,刚刚放下心给他腾出了一点位置,傅时靖忽然伸手箍着他的腰把他拖回了身下,贺猗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动手挣开他,就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畔沉沉道“别动。”
“”贺猗无可奈何,只得收回手,有些不安地眨动着眼睫看向他,“你不睡觉了”
傅时靖没回答他,他兀自把头埋在他颈窝间,嗅着他从发间绵延到身上的那一股淡香。
细细密密的吻扎根于每一寸肌肤上,贺猗被他蹭的有些痒,刚刚扭动脖子想躲开他,傅时靖就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语气听来像是诱哄却更像是试探。
“他亲过你没有”
“什么”
“他亲过你没有”
贺猗紧盯着他的眼睛,半晌过后,终于确信他在问什么了,心里虽然不太舒服,但还是诚恳道“没有。”
傅时靖却明显不信,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你都喝断片了,他亲没亲你,你能知道”
“”
贺猗拧紧了眉头,听着他质问一样的语气,明显不太高兴地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喝醉酒的人确实没有什么自制能力贺猗,我劝你别在这种事上跟我犟,我比你懂,除非你能证明”
“证明什么”
“给我看看。”
“”
话音刚落,傅时靖的手就出其不意地滑进了他的浴袍里,贺猗身体一僵,能明显感觉到那只手把住他那里磨蹭着,只是这次一点也不同于他们往日坦诚相待亲密接触的样子,他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条被剃光了鱼鳞的鱼,衣不蔽体地被傅时靖按在了砧板上。
这样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享受,甚至让他倍感威胁和屈辱,傅时靖的举动与其说是像在爱抚,倒不如更像是在检查什么玩具一样,冷冰冰的机械又粗鲁。
终于,贺猗被他弄的有些痛了,他止不住地想要起身体躲开他,傅时靖却抢先一步,手脚并用地扑上去将他死死禁锢在了床上,“你躲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还是你心里有鬼”
“我心里能有什么鬼”贺猗当场被他激怒,“傅时靖,你半夜有觉不睡,又发什么疯病”
“你没鬼你一回洗什么澡我碰你又怎么了我他妈还是你老公,他们碰得了你,我就不行了”
贺猗一听他发疯,心里仅剩的那点同情瞬间烟消云散,他越是拼命反抗挣扎,傅时靖就越是用力想要栓住他,他们彼此之间互相较着劲,好像谁也不肯放过谁。
直到傅时靖猝不及防被贺猗用头撞了一下,他刚因为这阵剧痛迟疑了一瞬,贺猗就已经趁机一把推开他,连那件松松垮垮的浴袍都来不及带走,就喘着粗气打开门冲了出去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连着几日。
屋内枕冷衾寒,贺猗侧卧着身子,神色定定地望着窗外那棵被风吹的摇摆不定的梧桐树。
须臾,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神色一僵,连忙闭上眼睛把身体往被子里蜷了蜷。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食物放在了桌子上,本来打算转身就走,末了,似乎察觉到什么,贺猗就听见张媛丽又提醒道“你一会儿记得起来把饭吃了,别又放冷了,再冷了我是不会给你热第二次的。”
说罢,她刚要离开,贺猗忽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她犹豫道“媛丽姐。”
“怎么了”张媛丽转身看他,见贺猗没急着说话,她也不催他,就站在原地耐心地等他出声。
“没什么。”他忽然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傅狗这几天有没有来找过你对吧”
“”
“虽然我不想让你失望,但是他确实没来找过你。”张媛丽也不再避讳,索性直截了当道“我就是想不通,你为什么总是会对这样的人抱有期望”
自从那晚他夺门而出之后,傅时靖连夜就走了,并且直到今天为止他们都没有任何联系,倒是第二天,李姐特意打过电话过来说是公司考虑到上次他被人泼油漆造成的负面影响后,打算给他放半个月的假。
这半个月的假不长不短。
他光这一觉就睡过去了一个星期。
“你误会了,我没有对他抱有期望。”
他闻言很快就反驳了张媛丽的话,张媛丽倒也没把他的嘴硬放在心上,她似乎是见惯了这两个人分分合合的局面,对贺猗这样的反应丝毫不见怪。
她让贺猗先把饭吃了,间隔了半个小时过后又让他把退烧药吃了,自从那晚回来后,贺猗就一直有点低烧,大概是因为季节过度的缘故,这个时间段生病的人总是格外多。
“媛丽姐,我一会儿想先去公司一趟。”
“你去公司干什么不是放了假吗”
“我有点事儿想跟李姐谈谈”
说这句话时,贺猗其实是有点心虚的,虽然他已经尽力把脸上的小心思掩藏的一干二净。
李姐其实早在两天前就飞往e市出差去了,这件事贺猗是从小崔那里知道的,张媛丽现在虽然不在圈子里做事了,但当初留下的人脉和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他这点小谎,张媛丽只要打个电话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纵容,张媛丽同意把他送到了公司楼下。
等着她驱车离开这里后,贺猗很快就转身朝着附近的花店走去,顺便掏出手机给秦寻衍的司机,老吴打了个电话。
他给老吴打电话的目的很简单,就像是上次秦寻衍帮他进那家私人疗养院所找的理由一样。
贺猗本来以为秦寻衍口中的那位老师早就出了院,也许这个忙,老吴也帮不上,没想到电话中,老吴还是很热情地回应了他的请求。
“贺先生”
贺猗抱着那束香槟玫瑰没多久,就等来了老吴的车,后者热情地打着伞冲上来帮他打开了车门。
“谢谢。”
他弯下腰抱着那束玫瑰坐上了车,那辆颇为低调奢华的奔驰s级很快就驶离了这里。
一路上,吴叔也没有问过他什么,贺猗本来就有些惴惴不安的心却因为这样安静的行驶环境变得越发有些按捺不住。
秦寻衍身边的司机不止一个,吴叔却是他最亲近的一个,刚才吴叔能那么及时赶到他这里,十有八九想必秦寻衍也知道了,甚至极有可能秦寻衍就在这附近。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时就有些五味杂陈,他一边因为避讳,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疏远对方,一边却不得不为了满足自己当下的要求而屡次麻烦别人。
他把秦寻衍一直都视如洪水猛兽,可实际上秦寻衍自始自终都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要说他喝醉酒那次,他总归还是有记忆的,说到底,他那晚一直都担心秦寻衍会对他下手,毕竟论起胜算,他可谓希望渺茫,可他同时又极端的希望秦寻衍能借此暴露本性,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和秦寻衍翻脸,也就不用在这种让人纠结的关系下时常为此感到困惑。
比起树立仇敌,他往往更怕欠下人情。
“贺先生,有件事,我想我可能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到达目的地时,吴叔并未及时打开车门,而是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语气郑重地提醒他道。
“您说吧。”
“我这次来,想必你也猜到了是我们先生授意我来的,他有两句想由我代他转达给你。”
“嗯。”
“第一句是,他今晚有场宴会正好缺个伴儿参加,贺先生如果愿意,他会很乐意按时恭候您的到来。”
贺猗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些出乎意料地皱了下眉。
“第二句是那位重伤住院的杨先生一个星期前就醒了,杨家为了庆祝,特地在奥斯汀庄园准备了一场宴会,届时会邀请社会各界人士,包括我家先生。”
贺猗抱着那束香槟玫瑰照例去了秦寻衍老师所在的b602病房,此前他来送花时,一直不曾和这位老师正式见过面说过话,今天他正想一如既往地把鲜花替换在桌柜上的花瓶里,就离开时
那位一直沉睡着的老妇人忽然叫住了他。
“我一直都听说阿忱有个很喜欢的朋友”
贺猗见状走了过去,在老妇人的招呼下坐在了病床前的椅子上,闻言,一直飘散的注意力忽然就放在了老妇人嘴里的那个称呼上,“原来他叫阿忱么”
“对啊,这是他原来的名字,后来出国留学,就又改了他爸爸给他取的那个名字,也就是现在这个。”
“原来是这样。”
老妇人面容温和地看着他笑道“听隔壁小护士说,这些日子都是你一直在给我送花儿啊”
贺猗点点头,没太好意思否认,其实他原本是想说,他也不过是抱着别的目的才来这里送花的,但是看在这位老妇人难得今天面色那么红润,心情那么好的份上,他就没忍心说实话搅了人家兴致。
“那你觉得我们阿忱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贺猗闻言愣了一下,但还是在老妇人殷切切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笑了笑,“他人挺好的,有责任心,还很乐于助人”
“那就好,阿忱这孩子打小其实就不怎么讨人喜欢,如今你心里能那么想他,我倒是放心了”
这句话起初听到耳朵里时,贺猗还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毕竟看样子,这位老妇人经常一个人待在这里,总是孤独的,缺个伴儿聊聊闲也正常,想着自己今天也没什么事,于是贺猗就耐下性子多陪了一会儿。
一直到护士进来例行查房督促吃药,那位老妇人才不得不放走了他,只是临走前,贺猗还未完全离开这里,就清晰明了的听到了那护士对着床上的老妇人,亲切热情地称呼了一声秦老夫人。
原来他是被秦寻衍给诓了吗
这老妇人竟然是秦寻衍的生母
难怪他怎么觉得这老妇人看着他的眼神总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亏得他还一个劲儿的绞尽脑汁替秦寻衍说好话。
怕是无形之中,又被误会成了什么。
想到这里,贺猗有些郁闷地走出了病房,却万万没料到,他刚一抬头,就撞见了站在走廊上的傅时靖。
男人的神色淡淡的,几日不见,甚至多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冰冷,并且那分冰冷在看见他时,没有过丝毫的动容。
私人疗养院不同于普通医院的聒噪和吵闹,本来就安静的很不同寻常,此时却因为有傅时靖的存在,空气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贺猗忽然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今天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找傅时靖,不为别的,他觉得傅时靖不来找他,他们之间总有一个人要主动一点,除非是他们两个人都不打算在一起了。
那晚吵归吵,可他冷静下来后觉得也没什么必要,之前比这更凶的吵架都有过,他又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更何况其中有一部分确实是因为他的缘故,傅时靖如果不是在意他,又怎么会跟他斤斤计较到这种份上
他觉得他们之间总归还是有感情的。
所以他把一切都想的很好,会鼓起勇气特地跑来找傅时靖,可他却万万没料到,事情并不会因为他一时的心软就发展成他想象的样子。
“阿忱”贺猗还没把话想好,就听见傅时靖率先开了口,看着他的目光却因为这个名字充满嘲弄,“你叫的还挺亲热的。”
“你误会了,我来这儿不是因为秦”
“时靖。”
余下的解释他还没能说出口,很突兀地,一个平静熟悉又带着丝丝疑惑的嗓音清晰明了地打断了他。
贺猗抬起眼,就看见离他们不远处的走廊里忽然身形极缓地走来了一个身影。
来人似乎是因为行动不便的缘故,走的很慢,故而连带着姿势也有些僵硬,可一点也不影响贺猗在看见他那张雪致的脸时,瞳孔一颤,无声地捏紧了拳头。
“时靖,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末了,似乎没有得到傅时靖的回应,杨栖池就又好奇地走了过来,带着一脸的无辜和茫然。
早在来之前,贺猗就已经知道杨栖池醒来的消息,所以他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可当看见杨栖池那只手彻底挽上傅时靖的臂弯,傅时靖却一点推拒的反应都没有时,他所有的全副武装就在这顷刻间被土崩瓦解。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两人如此亲密贴身地站在一起,他想质问些什么,可当他望见傅时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双眼时,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身份,或者是方式,去质问他。
相反,杨栖池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冷的近乎结冰的气氛,而是一脸茫然地指了指贺猗,又抬头看向傅时靖,颇疑惑道“时靖,他是谁啊”
“”
“贺猗。”
良久,傅时靖终于再次开口,平淡地念出他的名字。
“原来就是他啊。”杨栖池若有所思地念叨着,忽然,露出一副十分友好的笑脸,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然而贺猗连个眼色都没给他,他强忍着心里的怒火,看向傅时靖,“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失忆了。”
“”听到这句话时,贺猗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他难以置信,“他失忆了”
贺猗的脑子骤然一塌糊涂,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失忆了,所以呢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是要对他负责。”傅时靖嗓音平静,仿佛早就在他之前,花了一周去消化这个颇让人感到劲爆的消息,完全没有他此时此刻的意外、愤怒,乃至疑惑。
话音刚落,贺猗就想一巴掌甩他脸上。
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场车祸造成的意外跟傅时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有心人借题发挥,只要等风头过了,杨栖池苏醒了,傅时靖就可以全身而退。
可现在这算什么
傅时靖要对杨栖池负责
怎么负责跟他订婚吗
那他算什么
他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贺猗此时此刻更是从未有过的愤怒,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就趁着现在上去给这两个狗男男一人一脚。
可他还是忍住了。
他以前总是认为自己没什么耐心,可自从跟傅时靖在一起后,他觉得他的忍耐力简直超乎寻常。
一个失忆,一个负责,其实说到底,不就是傅时靖在变相的报复他吗报复他那晚的所作所为罢了。
“傅时靖,你他妈就是个傻逼。”
他无比唾弃地恶狠狠骂了他一句,接着转身就要离开,然而傅时靖却在他擦身而过时喊住了他,“我本来打算今天等他出院了就派人去接你回家的。”
“我接你妈接,老子不回了,滚吧你”
说罢,贺猗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这里,甚至连电梯都没来得及坐,他一路气势汹汹地沿着楼梯狂奔而下。
他从未如此拼了命地往前跑着,就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逐他一样,其实他明明可以猜到傅时靖是故意的,这人对杨栖池压根就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所以今天这一出无非就是为了气他,报复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傅时靖刚才那副完全不为他所动的模样,他还是觉得很难过,他根本就无法理解,如果仅仅是出于报复他的心理,傅时靖是哪来的勇气去接近杨栖池,甚至说出要对他负责这句话的
被大雨淋湿的地面还没能等到天空彻底放晴,不久,淅淅沥沥的雨水又陆陆续续地为地面添上了几笔。
贺猗的脚步渐渐地放慢了下来,细雨凉风宛如刀刃一样生生割着他的喉咙,让他连声喘息都费劲。
他兀自找了个没人能看到的花坛坐了下来,掏出手机本想给吴叔打个电话,让他不用等他了,可他眯起眼睛费劲地在屏幕上翻着通话记录,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本以为是天空上飘下的雨丝模糊了手机屏幕,然而直到最后他才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眼泪。
看着那一滴滴砸在手机屏幕上,被光晕模糊成的一团的水渍,贺猗忽然就愣住了。
他似乎很久都没哭过了,自从他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为任何人或事哭泣过,以至于他根本就不相信,现在的他竟然会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坐在路边没出息地掉眼泪。
想到这里,贺猗有些懊恼地用力揉了揉眼睛,可无论他怎么揉擦,眼睛还是跟进了沙子一样,又痛又痒地让他止不住想要分泌泪水。
一直在这里待到雨越下越大,吴叔似乎因为迟迟等不到他出来,终于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贺猗眼眶发红地盯着来电显示,在迟疑了几秒后最终还是接通了,“嗯,您不用等我了,就这样”
与此同时。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屏幕,吴叔禁不住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看向站在身边,衣装笔挺、面容冷峻的男人。
“秦先生。”
“他刚刚怎么说的”
“贺先生说让我不用等他了。”
“”
闻言,秦寻衍摇了摇头,露出眼底寡淡如水的笑意 ,很快,他就撑着伞进入了疗养院,在园中寻觅不多时,就毫不费力地在一处花坛石雕的背面找到了贺猗。
青年正独自一人坐在路牙石上,像是一只被雨水浇湿皮毛的猫一般,湿漉漉地蜷缩在丛丛绿影之间。
他撑着伞走了过去,耐心等待许久,才终于等到贺猗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却不仅让秦寻衍皱起了眉头。
他明显注意到贺猗发红的眼眶,后来贺猗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及时的把头低了回去。
“我不是让吴叔走了么”
“你觉得没有我的吩咐,他会擅自抛下你离开么”
秦寻衍皱着眉头,似乎是见不得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伸手就想拽他起来,贺猗却微微侧着身子避开了他的触碰,埋着头嗓音固执道“你不用管我,雨停了我自己会离开的。”
“那这雨要是下一夜呢”
秦寻衍从未觉得自己会有耐心对着一个人语重心长,“为了这种人自讨苦吃,实在是没必要。”
贺猗没再搭理他,他兀自埋着头在冷冰冰的路牙石上坐着,他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言不发,届时秦寻衍自讨没趣,就会直接离开,可让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过了一会儿,秦寻衍竟然直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
贺猗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似乎压根就不能明白秦寻衍这种和傅时靖一样生洁的人怎么会忍心让自己昂贵的衣裤被雨水和污迹打湿。
可他劝不动秦寻衍,反倒还听见这人勾了勾唇角,毫不在意道“我今天让老吴转达的第一句话,你考虑清楚了么”
贺猗摇了摇头。
秦寻衍也不意外,又耐心问他,“给我个理由。”
“没什么,就是不想去”
杨栖池如今醒了,还正好失了忆,虽然他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但是论起如今,杨栖池苏醒一事恐将是a市万众瞩目的焦点,而他作为众人眼里,一直以来跟杨栖池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如果在这个时候去参加那个所谓的宴会,那才是真的给自己找不自在。
然而秦寻衍却不这样想,他耐着性子微微一笑,明明听来温柔至极的语气却像极了一把淬了寒霜的刀,“做人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忍痛割爱,但绝不能因为放弃目的而任人宰割,贺猗,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因为这点小事就耻于见人,而是让得位不正者,彻底滚出你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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