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州在云阳府版图里是最靠南的,气候跟白虎县那边也不尽相同。初春时节,别处还都吹着寒风,这边却是暖意融融,等中午抵达遂州城的时候,沈楠居然隐隐觉得有些热。
“娘子,好神奇呀”阿竹大睁着眼睛,瞧着街上与云阳府城不大一样的风俗人情,揪着沈楠的袖子难掩激动。
明明就只是走了半天的时间,怎么就好像从冬天走到了春天。而且看街上的人,都已经开始穿轻薄的衫子了。
“自然神奇,这遂州城,可是与云阳府差别最大的,也是整个云阳府最富庶的。”
云阳府地处西北,只有遂州城在最南边,无论从气候,地形,还是地理位置,都是云阳府最好的。
她之前还听知府他们说,一开始,朝廷是想把云阳府的府城定在遂州的,只是考虑到周边管理和边防部署,才重新改了地方。
许是见惯了现代的风俗地理人情,沈楠对这些表现的倒是没有多惊讶。只是对比之前去的砚州,心中有诸多感慨罢了。
“沈娘子,大人叫你过去呢。”一个衙差过来叫她,说是遂州知府过来了,让她过去见见。
“沈娘子,别来无恙啊”遂州知府朱有义一身官服,腆着大肚子,看见沈楠过来,笑呵呵地打招呼。
“朱大人客气。”那日授课来的人不少,可朱大人却凭着这一身肉,让沈楠记了个清楚。
“哎,顾大人和沈娘子莅临指导,那是我遂州百姓之福啊。下官已经在家中备好了酒菜,还请几位移步,过去稍作休息,吃顿便饭。”
每到一个地方都是这样的流程,沈楠已经习惯了,等唐青将其他人安顿好后,四人跟着朱大人一起去了遂州县衙。
遂州城富裕,连带着遂州府衙都阔气异常,亭台楼阁,每一处都设计的恰到好处,既有北方房屋的高大华丽,又有南方建筑的精致典雅。
要不是唐青告诉她这是遂州几代知府积累下来的,他都要以为这朱大人贪赃枉法了。
“顾大人上任后,可是把各个州县查了个底朝天,那些贪赃枉法之人,早被依法查处了。”唐青低声和她嚼舌根,“这朱大人就是看着圆滑些,但手底下还算干净。”
“哦”沈楠了然点头。
“二位里面请。”一顿七绕八绕,朱大人总算是停了下来,将他们往里面请。
“略备薄酒,还请诸位不嫌弃。”
用膳的就只有他们几个人,倒也算是清净。偶尔有侍女进来添茶倒水,也是轻声细语的。
顾琬琰和朱有义谈朝政谈时局,沈楠插不上嘴,只能静静地低头干饭。
别的不说,今日的这桌菜还是颇得他心意的。
“这道烧鹅是遂州的特色,尝尝看。”
原本祥和的气氛,因着顾琬琰的一个举动,瞬间陷入了凝固。
整个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沈楠也被忽然伸过来的筷子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朱大人那震惊的眼神后,只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大人这这”这不太好吧
“我用的是公筷。”顾琬琰解释。
沈楠朝他那边看去,果然看见他的碗碟上搭着一双筷子。
可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他用的是不是公筷,而是他大厅广众的给她夹菜的举动。
“对对对,这烧鹅是我遂州的特色,当年连皇上吃了都说好,沈娘子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朱大人帮忙解围。
“那谢谢谢大人。”沈楠干巴巴地说完,低下头去,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干饭机器,以此来掩饰尴尬。
“呵”顾琬琰看着她这个傻乎乎的举动,不由得轻笑出声。
朱大人在一旁看着二人,狭小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再一看顾琬琰那破了的嘴角,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只是听说沈娘子已经成婚了,想不到巡抚大人居然喜欢这种调调。
也是,那个男人不爱漂亮的女人呢,就冲着沈娘子这张脸,就算是为人妇,怕也是不缺男人对她献殷勤的。
酒足饭饱,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遂州物产丰富,下午,沈楠对其做了个大致的了解,规划好路线后,打算明日再动身去实地考察。
“时间已经不早了,二位大人和沈娘子不如吃了晚饭再回去。”朱大人见他们起身要走,挽留道。
“朱大人客气了,只是我们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怕是不便多叨”
“爹,爹。”
顾琬琰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公鸭嗓给打断,随即,从小门里出来个一身华裳的男子,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
“爹,城西那个小霸王又跟我抢小春花,现在整个醉春楼的人都在看我笑话,爹你得帮我。”男子步履不稳,说话还有些大舌头,一看就是喝酒了。
“闭嘴。”朱大人见朱允文又一身酒气,黑着脸呵斥道。
“爹你干嘛吼我。”朱允文不干了,“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是我”
“允文”朱大人此时恨不得着人将他的嘴给堵上,在巡抚面前说这种话,是觉得他头顶的乌纱帽戴得太牢了吗
“过来见过顾大人和唐主簿。”他厉声道。
“哦。”朱允文混归混,但也知道他爹的脾气。乖乖地过来,对着顾琬琰他们抱拳行礼,“见过顾大人,唐主簿。”
顾琬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犬子允文,竖子无状,喝醉了满嘴胡话,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哦”顾琬琰凉凉开口,“我倒觉得,令郎身上,倒是有一种天真自然的可爱呢。”
“噗”身后的沈楠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巡抚大人说话,居然这么毒舌。
十七八岁的少年了,遇事还要跟爹娘告状,请他们出马,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可不就是天真自然吗。
不过儿子搞不定女人请爹出马,这是一种什么操作
“呃”朱大人被怼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了才硬着头皮道:“都是竖子胡言,他娘去得早,这些年我也疏于管教,令他混得不成样子,还望大人看在他是个孩子的份上,多多见谅。”
“见谅自是可以,但朱大人自己也要谨言慎行,身为朝廷命官,还是要一心奉公,帮自己儿子抢女人的事,还是少做得好。”
“绝无此事。”朱大人急得头上都要冒汗了,“都是竖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
朱大人这边还在替自己替儿子开脱,可另一边,朱允文却盯上了顾琬琰身后的沈楠。
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色眯眯的看着沈楠,跟颗黑豆似的,时不时地舔一下嘴唇,看起来猥琐至极。
“这位小娘子是谁,竟然比醉仙楼的小春花还好看。”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勾沈楠的下巴,“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啊”
就在他快要碰到沈楠的时候,横空伸出一双手,像个大钳子似的钳住他的手腕,压在他背上让他动弹不得。
顾琬琰上前一步,将沈楠整个人挡在身后。
“啊啊啊疼疼疼爹,爹你快救我啊,我手要断了啊”朱允文杀猪似的尖叫声响彻天际,朱有义也是急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废了手啊。
“大人,还请大人手下留情啊,下官就这一个独苗苗,着实不能废了呀,大人你行行好。”朱大人声泪俱下的求情,就差当场给顾琬琰跪下了。
“若是下次再动手动脚,可就不止今日这么简单了。”
顾琬琰松了手,朱允文像摊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捂着右手腕惨叫连连。
“是是是。”朱有义频频点头,随即唤了小厮来,将朱允文带下去找大夫。
“多谢大人体恤,多谢大人体恤。”
“哼”顾琬琰冷哼一声,拉着沈楠出了门。
“哎呀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沈楠被迫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挣脱开了他大手的束缚。
狗男人,使这么大力气,她手腕都红了。
顾琬琰本就生气,此时见她通红的手腕,更气了,“你是傻子吗,他调戏你,你不知道躲吗”
“那地方就那么大,我往哪儿躲,况且,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咸猪手。”沈楠呛声道,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当时她还在思索爹给儿子抢女人的事,没注意到朱允文色眯眯的眼神,等她回过神准备躲的时候,顾琬琰已经伸手把他钳制住了。
幸好没被他碰到,否则,她怕是得洗掉一层皮。想想那些油腻的话语,沈楠就觉得鸡皮疙瘩满身。
顾琬琰也知道自己有些迁怒了,况且,遇到这种事情,她也怕是吓坏了。
“对不起。”顾琬琰道歉。
“嗯”对方突然直球,倒是把沈楠弄得不会了,不过方才,也幸好有他在,“没事,你救了我,该是我说一身谢谢才对。”
“嗯。”顾琬琰淡淡地应了声,皱着眉瞅着她的手腕。
“没事儿,就是看着有点红。”沈楠说着,还转动了下手腕。
且不说顾琬琰对她抱着什么心思,单是他方才的举动,她也暂时生不起气来。
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午饭吃的扎实,又被人给恶心到了,晚饭沈楠着实是没心思下去吃,只是让阿竹随便给她盛了一碗粥送上来,简单地吃了两口便睡了。
而此时的知州府,朱允文正在发脾气,地上一片狼藉,杯盘碗筷砸的到处都是,小厮侍女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地求他息怒。
“哎呦,小祖宗,你又闹什么”朱有义听到消息赶过来,见着这一地的碎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摆摆手,跪在地上的侍女会意,开始起身收拾。
“爹,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得替我报仇。”
想他唐唐遂州小霸王,居然在自己家被人给打了,真是岂有此理。
“报什么仇报仇,人家可是巡抚,你是嫌你爹我活得太长是不是。”
“一个小小巡抚而已,怕他作甚,咱家又不是”
“闭嘴。”怕他又说出什么浑话来,朱有义捂住他的嘴警告道:“我告诉你,今日这事就这样了,你也别想着去找人家麻烦,听见没有。”
“爹,你”
“你若是不听,这几日你便在府中禁足,等什么什么他们走了再放你出来。”朱有义威胁道。
朱允文浪荡惯了,此举无异于是要他的命,只得无奈点头答应。
只是他心里还惦记着今日见着的那个小娘子。
那姿色,清丽如菊,淡雅如霜,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净的颇有一种想让人弄脏的冲动,只是这般想着,他就觉得一阵邪火。
“那,那个小娘子”
“那个小娘子你更不许动,听见没有。”
他今日算是看清了,那沈娘子就是巡抚大人的逆鳞,谁碰谁死。
他虽然并不怕他,但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和巡抚撕破脸。
“行,知道了。”朱允文看着自家亲爹的黑脸,无奈地点头,“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怕,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罢了,既然小娘子不能碰,那他去找一个能碰的。
“你又去哪啊”看着儿子连衣袍都没整理好就往外走,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朱有义只觉得一阵头疼。
“去醉仙楼找乐子,那小娘子我碰不得,总得找个人解解闷儿。”
朱允文的声音越来越远,朱有义看着这一地的狼藉,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只要他不去找顾琬琰他们,其他的就由着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