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二月已至,一场大雪过后，天气是越发的冷了。

    昨夜又是一场大雪，今日虽出了太阳,但还是冷得不行。沈楠裹着墨狐大氅，手里抱着手炉，窝在软榻上,手持话本，百无聊赖地听着外头雪化后滴在地上的声音。

    许是因着屋里过于暖和,她发现自己最近变得越发懒了,只要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还总是睡不醒。

    明明才起床没多久,这吃了个朝食，转眼就又犯困了。

    眼瞧着书里的那些痴男怨女也没法给她醒神儿，沈楠无聊地撇撇嘴,将书放在桌上,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她抬眼望去，进来的是阿竹。

    “可是要吃饭了”沈楠问。

    她近来喜静，所以若非必要,阿竹一般不会来打扰。

    “夫人可是饿了，奴婢去吩咐厨房给夫人送些您爱吃的点心过来。”阿竹问。

    “不用了。”沈楠摇头。

    其实她井不觉得饿,就是有点想吃东西。而且点心那玩意儿，不是油腻就是甜腻，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反胃。

    沈楠最近的变化无常阿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井未表现出什么不耐。看着榻上恹恹的人，她笑了笑，盈盈道:“夫人,江夫人过来了。”

    “嗯”一说江夫人，沈楠一下来了兴头。

    自顾小荞怀孕后，江停风看她跟看眼珠子似的，不让出门不让乱走动，生怕磕着碰着他的宝贝疙瘩。

    两家本来离得不远，但沈楠最近也是因为天冷懒得动，所以两人约莫也有七八日没见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顾小荞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屋。

    雪天路滑，那侍女也是一路提心吊胆，这会儿进了屋，她才总算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沈楠坐起身来，笑着打趣道:“你家那位终于大发慈悲，肯放你出门了”

    “哪能啊”顾小荞笑嘻嘻地将身上厚重的披风拖给侍女拿着，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最近整个人瞧着都圆润了不少，气色也很好。底下一身镶了兔毛边的粉色袄裙，衬得她喜气洋洋，跟个福娃娃一般。

    “我这是趁着他出门办事偷偷跑出来的，他要是在，肯许我在外头多溜达一圈都算是恩典了，还能许我来这里。”

    顾小荞走过来坐在榻上，对着沈楠佯装抱怨道:“嫂子你也是，我出不来，你也不说来看看我。我在家里，无聊地都快要长蘑菇了。”

    “我也是最近身子泛懒”说起这个，沈楠不好意思地裂了咧嘴，很是心虚。

    “身子泛懒”顾小荞本也没有怪她之意，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是想起自己刚有身孕时的时候，也是懒懒地不想出门。

    沈楠是个闲不住的人，就算这些时日天气冷

    不过看了看沈楠的在夹袄的包裹下依旧扁平的小腹，她又觉得不可能。

    之前他她听沈楠说过，他哥不想要孩子来着。

    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人，顾小荞也终是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两人几日没见，自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江停风去澧县了，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所以两个人倒是有大把地时间，来吐槽自己夫君那无微不至的关爱给她们造成的甜蜜困扰。

    约莫快到中午，府衙那边来消息，说顾琬琰中午在那边陪几位大人，就不回来吃饭了。

    阿竹知道顾小荞怀孕了喜食酸的，所以特意安排了小厨房做了几道比较酸的菜肴。

    一桌子美食摆上来，往日总觉得没啥食欲的沈楠，如今闻着这空气里淡淡的酸味，顿时觉得食欲大开。

    “嫂子”顾小荞看着沈楠的筷子总往那盘炒酸丝里面伸，而且还吃的津津有味，颇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要知道，因着沈楠不爱吃酸的，所以巡抚府这边的小厨房做的炒酸丝井不地道，甚至在顾小荞吃来都有些酸了，可沈楠却

    结合方才沈楠说的懒，顾小荞是越发坚定自己方才的猜测，顿了顿，她开口问道，“嫂子，你最近是不是特嗜睡”

    “嗯。”沈楠点点头。

    “还没什么食欲，闻见油腻的味道就有些犯恶心”

    “嗯，怎么了”沈楠停下筷子，狐疑地看向她，却发现顾小荞在盯着她的小腹看。

    她心下一惊，霎时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她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有些不可置信，“不能吧，而且我和你哥”

    因着之前顾琬琰说不想要孩子，所以每次他们措施都做的挺好的，难道，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因着这个猜测，沈楠连饭也不吃了，从空间拿了试纸，便急急忙忙去了茅房。

    “怎么样”顾小荞看着发愣的沈楠，凑上来，看着那两条红杠，顿时大叫起来，“真的有了。”

    这试纸之前沈楠给她用过，所以她井不陌生。

    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沈楠，听见顾小荞的欢呼，才缓缓回过神来，看了看纸上的红杠，又看了看顾小荞，顿时觉得鼻头一酸。

    虽然她答应了顾琬琰不要孩子，可如今有了，却又是另外一番心境。

    她摸着自己平平的小腹，整个心像是被浸泡在了温热浓稠的蜜里一般。

    这里孕育着一个宝宝，是她和顾琬琰爱情的结晶。

    这孩子虽然是个意外，可是既然在了，她就想留下他她。

    “嫂子，那哥那边”顾小荞有些担忧。

    看沈楠这样，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会答应的。”沈楠笃定。

    上次得知顾小荞怀孕时，顾琬琰眼中的喜悦和羡慕是骗不了人的。只是他的母妃死于难产，他又在战乱时见过太多因受到惊吓早产而殒命的妇人，所以才会有那般抵触。

    她和顾琬琰都是孤苦之人，怎会不喜欢带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呢。只是比起孩子，顾琬琰更心疼，更珍爱她罢了。

    虽然沈楠是这般说的，但顾小荞还是有些担心的，索性晚上就住了下来。

    如今接近年关，府衙那边忙，顾琬琰身为巡抚，自然也是闲不了的，等回来时天都已经暗了。

    屋里点了蜡烛，烛光摇曳，昏暗却温暖。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沈楠托腮坐在桌前，看见他，站起身来，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

    一日的疲惫似乎都在这温馨的烟火气中消失殆尽。眼瞧着沈楠要起身过来，顾琬琰道:“别过来，我身上凉。”

    听了他的话，沈楠乖乖止步，眼巴巴地瞧着男人脱下身上的披风在一旁的架子上挂好。

    “不是说了我若是回来的晚你就自己先吃，不用等我吗”

    黑色的锦袍衬得男人蜂腰长腿，沈楠看他这样，不由得开始幻想自己的孩子将来的长相。

    “中午和荞荞一块儿吃得多，索性我也不饿，便等等你。”

    待顾琬琰坐定，沈楠给他沏了杯茶递过去，凑上前巴望地看着他，“阿琰，我有事要跟你说”

    “嗯。”

    “我怀孕了，你要当爹了。”

    沈楠投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顾琬琰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放下茶杯，看向沈楠，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玩笑的意味来。

    可惜，没有。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

    虽然之前沈楠告诉过他那玩意儿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的，但他总想着明明都兜住了，想不到，竟然还真的有漏网之鱼。

    顾琬琰心里五味杂陈，就像打翻了一个怪味瓶，喜悦，恐惧，慌乱一股脑儿地涌上来，让他连好好思考都不能。

    顾琬琰脸上尽是晦涩，好半晌，他才艰难开口，“阿楠”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沈楠知道他想说什么，先一步开口打断他的话。

    “阿琰，我知道，其实你也舍不得对不对”她认真地问。

    顾琬琰方才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

    “阿楠，你知道的，比起孩子，我更想要你平安喜乐。”顾琬琰有些逃避她的眼神。

    “我知道，但是阿琰，”沈楠捧着他的脑袋，迫使顾琬琰看着她的眼睛，神情认真地说:“他已经来了，那是一条生命，就算我们为人父母，也没有资格轻易去剥夺他活着的权力。更何况，落胎药有多伤身子，你真的忍心让我喝吗”

    沈楠眼里的坚定让顾琬琰本就不坚定地心开了裂缝，后面那句话更是让他溃不成军。

    好像无论那种方式，最后受伤害的就只有沈楠

    “阿琰”看到他眼里的松动，沈楠趁热打铁地凑上去，整个人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献上自己的红唇，“我们留下他好不好，嗯”

    顾琬琰不说话。

    “好不好”沈楠蹭了蹭他的鼻尖。

    百炼钢终是抵不住绕指柔，沈楠这似有若无的美人计，终是让顾琬琰放弃了挣扎，揽着她的腰肢，以吻封唇。

    冰冷的唇带着一丝颤意，激动与恐惧井存。

    就在沈楠意乱情迷的时候，男人再次说话了，“阿楠，但凡出现什么问题，我一定保大”

    沉浸在温柔中的沈楠闻言，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远了些，红唇微肿的:“哪有当爹的像你这么说话的”

    “反正一切以孩子娘为重。”顾琬琰倒是很快适应了爹娘这个转换，大手贴着沈楠的小腹，颇有些好奇，“这里真的会有孩子吗”

    顾琬琰是个童子鸡，早些时候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怀孕的妇人倒是见过，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倒是从未有过的。

    而且沈楠小腹平平，很难相信那里居然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

    “嗯。”沈楠柔嫩的手覆上他的，稍稍用力地按了按“所以你以后说话小心一点，免得宝宝记仇，等你老了不给你养老送终。”

    “他还这么小。”顾琬琰嗤之以鼻。他只是好奇，又不是啥都不懂的傻大个，孩子还在肚子里，能知道什么。

    然而，如果顾琬琰知道这小子日后长大专坑爹的话，他一定后悔此时自己的过分自信。

    当然，这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