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
萧凌风与卫真一同进内觐见, 书房里萦绕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药味,萧珏强打着精神,黑着脸坐在书案后。
而除了他与卫真两人之外, 还有先一步抵达的太傅、尚书令袁大人,中书令黄大人以及两位侍中大人。
见过礼后,萧凌风刚一坐下, 随侍在皇帝身边的王公公便将先前朝会时李方昱呈上来的那叠纸递给了他。
萧珏随之开口“皇兄。这是李方昱呈上来的东西,你看看可有什么疑点”
虽然心里对萧凌风很不满, 但面对着萧凌风本人时, 萧珏还是不自觉地弱了气势。
听到萧珏称得上温和的语气, 萧凌风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嗯了一声, 低头去看纸上的内容。
看过两页之后,萧凌风目光一凝。
这纸上不仅指出了庄易知一案中的疑点所在,竟还将庄易知伙同尚书省工部户部两部官员“贪”掉的三百万两银子与兵部往来的军费扯在了一起。
想到大殿上李方昱没说完的话, 萧凌风提着一颗心继续往下看。而当看到涉案的军队不是靖北军之后, 这颗提起的心又缓缓落了下去。
怪不得皇帝先一刻对着他目光还如芒刺, 片刻后就要将这案子交给他督办来以示信任。
看来,是庄清月的人出手了。
毕竟,在得知先生要发难之后, 以庄清月的脾气必不可能坐以待毙,指不定这叠纸就是庄清月的人调换过的。
但看着纸页上明晃晃的“肃西军”几个大字, 萧凌风心头一梗。看着纸上列出来的往来数目,萧凌风暗自在心里算过一笔账。
等这笔账算完了,萧凌风立时便明白了,虽然庄易知不曾真的贪污过,但这笔银子未必就没有被挪用。原本用来攀咬靖北军的罪证,也许压根就是肃西军那些人伙同先生自己干过的。
毕竟, 肃西军是西南防线上抵御外敌的重要军队,毁了肃西军与毁了靖北军在军事意义上没什么区别,庄清月不可能平白污蔑。
想明白这一点,萧凌风立时便气血上涌。
除了地方各州的守备军之外,朝廷额外需要供养的军队有三支,也就是西北的靖北军,西南的肃西军,以及东南的水师。三军每年加在一起要消耗的军费不知凡几。
这三百万两白银与三军军费相比就如牛毛一般。
但这些放在三军军费上不值一提的数目,若是根本没有用在军中,而是进了不该进的那么少数几个人的口袋的话,那无疑是必须诛九族的大罪
或许对于皇帝来说,他在意的是国库的真金白银流入了蛀虫的口袋,皇家和朝廷威严扫地。
而对于萧凌风来说,这些军费就是前线战士的命
没有军费,没有粮草,这仗要如何打在前线为国捐了躯,若连十两银子的抚恤金都发不下来,那远在家乡的妻儿老母,要如何过活
萧凌风紧紧抿着嘴唇,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片刻后,拳头猛地使力砸在椅子扶手上,让御书房内其他几人心里一跳,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而他隐忍着怒气,濒临爆发边缘的表情,也让书案后的皇帝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萧珏面色严肃“皇兄,你可有了什么想法”
此刻的萧凌风也顾不上萧珏的用意了,他咬着牙,一双眼睛里满是冰冷“此事关系重大,必得彻查”
他看着萧珏,表情冷肃“皇上放心,一月之内,臣必会给皇上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萧珏“好那朕便等着皇兄铁血手腕将这等乱臣贼子绳之以法”
他眼神扫过御书房众人,最后落在袁大人身上“如靖北王所言,此事牵扯三部关系重大的。袁大人,你身为尚书令,需得全力配合王爷查案”
袁大人立刻起身“臣遵旨。”
交代完毕后,萧珏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挥手让太傅以外的众人退下。
萧凌风等人走后,皇帝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一张脸上满是举棋不定的纠结。
“太傅,您看朕要拿朕这皇兄怎么办呢”
太傅捋了把白胡子,表情严肃“陛下,这靖北王手握重兵,声名显赫,现下国中百姓,已经只知靖北王不知有陛下了。”
小皇帝抬眼望着屋顶,眼神缥缈“但皇兄在西北苦守这么多年,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朕不能这么小心眼。”
太傅眼神里闪过一抹厉色,却仍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陛下,靖北王不得不防,您要早做决断。”
萧珏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将视线投在他身上,长叹一声道“朕还是没法子决断啊。一看到肃西军贪了朕的银子,朕心里气过之后,想的却是皇兄永远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萧凌风为了筹措军费改善靖北军境况将家底掏净,连西北的靖北王府都要搬空了这件事,他可都看在眼里。
太傅语气柔和“您看,靖北王这不就是在收买人心,不知不觉连您也被骗过去了么”
萧珏眉头轻轻一蹙“可朕现下还得倚重皇兄帮朕查案呢,这肃西军的案子,除了皇兄之外,恐怕谁来查都查不动呢。”
太傅笑了笑“那也无妨,他是您的臣子,这原是他该做的。但他若有异心,您动手也是在理的。”
萧珏倏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太傅眼神犀利,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若皇兄他没有异心呢”
太傅神情不变“权力的滋味,尝过之后便只会愈加不能满足。若已经手握大权多年只差最后一步的话,会不会有异心谁又说得准呢”
他看向萧珏“陛下可别忘了,靖北王原就深得先皇爱重,唯一不足的便是没能占到嫡子的名分。老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您想想,若换做是您,您甘心吗”
朕不甘心。
但朕也下不去手。
萧珏心想,拉几个女人对他下手,让他后院起火,让他一身清白染上污点,然后以皇帝的身份高高在上地训斥他,罚他俸禄关他禁闭让天下人看他的笑话,已经是他能做的最有恶意的事情了。
毕竟,他对萧凌风的嫉妒和讨厌是真的,而小时候萧凌风对他的好也是真的。先皇子息单薄,萧凌风是他唯一的兄弟,他下不去要他命的手。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太傅的声音再次传到耳边“遇事若不能果断,您又如何坐稳这萧氏江山”
萧凌风从御书房离开后,就揣着李方昱给的线索跟卫真一道去了大理寺,而后又带了两个文书小吏马不停蹄地去御史台调阅案卷。
一直忙碌到丁岳都来送饭了,萧凌风才从案卷里抬起头来。肚子咕咕作响,萧凌风看着丁岳带来的食盒,闻着里面诱人的饭菜香味,这才恍然发觉已经是晌午过后了。
丁岳替他摆好午饭碗筷,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的书桌。当看到书桌上摆着的成山案卷时,丁岳倒抽一口凉气。
他看看萧凌风,又看看那案卷上密密麻麻简直看不清的黑字儿,一种见了鬼的情绪油然而生,眼中的怀疑神色异常明显。
萧凌风“”
不好意思,第一次当公务员有点太投入了。
他伸出玉筷在碗碟边缘敲了敲,将丁岳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军师可还在府中”
丁岳回过神来,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军师早晨出门过一趟,但很快就回来了,听亲兵营暗中护卫的兄弟们说,军师是去书局了。”
萧凌风有些疑惑“去书局就去书局,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家阿月寻点书看也不行么,他萧凌风这里没有这个道理。
就见丁岳忽然又开始表演自己的传统艺能了,一个大男人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察觉到萧凌风不耐烦了,丁岳才上前两步,弯腰凑到萧凌风耳边,扭扭捏捏道“军师他他去书局买了好几册禁书。”
啊,就这
“本王还以为出什么要紧事了,原来是这个。读书人看点书又有什么打紧”萧凌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军师满腹学识思想端正,就算是看了禁书,那也一定是带着研究批判的心态,是在做学问。”
他瞥了一眼丁岳“当然,你们这些大老粗不懂也情有可原。”
丁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这几日本王有公务在身,常往宫中走。宫里好像有个藏书阁来着,你回头问问军师还想看什么书,本王顺道给他弄来。”
萧凌风翻了个白眼“也用不着亲自跑老远去寻摸,还得被你丁岳跑来告状。”
丁岳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军师看的书,宫里确实有很多珍本孤本。不过,这恐怕还得您亲自去找军师问问要哪本了。”
萧凌风心想倒也是,丁岳白认得字儿了,书却读不懂几本,让他去问也是为难。
用完午饭,眼看着今天已经在公务上花了太多时间,萧凌风决定先回王府休息休息,明日再来。况且,他手上的线索都是庄清月给的,他也得回去跟庄清月合计合计下一步怎么走。
王府里。
萧凌风迈步进了正屋,却不见庄清月的声音。
小厮跟在后面立刻道“王爷,军师在里间小憩呢。”
萧凌风点头,为了不打扰庄清月,他放轻了动作换了一身居家的便服,净手净面后才缓步走进了里间。
里间的人却并没有在午睡。
也不知是萧凌风动作太轻,还是庄清月看书看得太投入,萧凌风都已经绕过青玉屏风快走到他眼前了,那人都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阿月”
萧凌风倾身凑近“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冷不防出现的声音将庄清月惊得心肝一颤,手中的书册随之掉落下来,摊开了砸在被面上。
萧凌风盯着眼前花花绿绿姿势各异的图册,表情一瞬间精彩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儿们的雷和营养液。
你们这营养液可太富足了吧
破费了破费了啵啵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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