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你们的正经主子回来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砸在太傅头上, 他猛然抬头,视线却只来得及捕捉到庄清月的半片衣袖,转瞬间便消失在地牢转角。
太傅面色苍白地跌坐在干草堆上, 连表面的镇定都已经维持不住。被庄清月掳到地牢里也好,被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好,哪怕是暴露了淑妃两次假死的秘密, 给他带来的冲击都比不上“正经主子”这四个字。
太傅背靠着地牢石墙,深重的寒意从后背浸入骨髓, 叫他一颗心也跟着凉了下来。
他们暗中筹谋了这么多年, 徐霖的过往履历跟凉州没有半点干系, 庄清月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像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就在此时, 地牢外响起一阵铁索晃动的声音。随着这阵动静,牢门被重新打开,先前在庄清月身边候命的护卫实则是靖北军亲兵挎着刀去而复返。
很明显, 是听了庄清月的吩咐被留下来审问他的。
亲兵冷着一张脸, 即使是面对当朝太傅, 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得罪了,太傅。”亲兵粗声粗气地说着抱歉的话,随后扯过他手腕间的锁链, 将人拽出牢房,手上动作半点不留情面。
太傅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还没站稳身形,又被这亲兵推搡着走进刑室,甚至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两只手腕便被人分别抓着铐上了铁索。不出片刻,堂堂太傅便被吊缚在新修整好的刑架上就如审问军中细作一般。
刑室里等着的几个亲兵井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 在他们眼里,作为引西沙入关,害得数万靖北军陷入苦战,害得他们的手足兄弟平白牺牲的主谋之一,本应是朝中砥柱忠良表率的太傅,甚至比别国的细作还要可恨。
早该千刀万剐了
亲兵紧紧盯着太傅的脸,握着刀柄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肃西军是如何与外敌勾结的,徐霖手上到底有多少兵马,你们在朝中还有哪些人,太傅最好如实说来。”
太傅不语。
想到庄清月的吩咐,亲兵咬了咬牙,目光转向一侧的墙壁,在墙上挂着的各式刑具上流连一遍,最后定格在一条挂满倒刺的长鞭上。
“就算是西沙最勇武的蛮兵,都受不住这样几鞭子,”他取下长鞭在手里掂了掂,“太傅最好爽快一些,否则就要吃些苦头了。”
反正刑讯之前先问过了一遍,亲兵自认自己先礼后兵,已经给这奸贼留足了情面。
太傅当然受不住这样的审讯方式,但他越是受不住,庄清月心里就越是快意,毕竟,他原本的打算就不是从太傅嘴里撬出什么消息。
地牢里审问的动静已经被庄清月远远抛在身后。
从暗道出口回到地面后,眼前便是衰败没落的尚书府。自庄家父子被发配西北后,偌大的尚书府无人打理,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便已经荒凉至极,破败至极,与它所处的繁华地段格格不入。
亲兵陪着庄清月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站了一会儿,看着庄清月罩在披风下的难掩清瘦的背影,一个大老粗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自家军师触景伤情了。
“走吧。”庄清月开口将亲兵尚未组织好的语言打断,率先往尚书府最不引人注目的偏僻角门走去。
“军师,咱们现下是回王府么”亲兵三两步跟上,在他身后问,“王爷说他今日要留守宫中,不能回来陪您用晚膳了。”
庄清月闻言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先不回王府。”说完,庄清月脚下一转便往皇都最繁华的那条街去了。
在萧珏的安排下,萧凌风就成了大景朝新上任的摄政王。
很快,摄政王就在朝元殿偏殿里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场所。虽然此举相当不合礼法,但萧凌风对外称是作为兄长,离得近了方便照顾皇帝,便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了。
只不过话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便是萧凌风威胁软禁监视皇帝的铁证。当然,这也正是萧凌风兄弟俩想让那些人以为的。
“皇帝病情如何了”天色擦黑时,萧凌风终于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可曾有所好转”
明明只是一句寻常的问话,一旁侍奉的小太监却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悄悄打量一眼这位摄政王,又立刻低下头战战兢兢道“回王爷的话,陛下不曾清醒过。”
听到他的声音,萧凌风才想起来这位赵公公在伺候萧珏,这是个不知内情的小太监,于是揉了揉眉心,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
萧凌风显然发现他在颤抖,便也不再多说话,挥手让他去传膳。小太监如蒙大赦,立刻逃也似地出了偏殿,仿佛再晚一步触怒了摄政王,就会被当场拉去杖毙。
看着小太监的的背影,一阵无奈涌上心头,让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平时宫里的人是怎么编排他的,一个个见了他就真的如见到了凶神一般恨不得退避三舍。
不过,得益于他凶名在外,现下就算是发生了靖北王萧凌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哪怕事发突然,竟也显得很合理。
除了心里有鬼的那些人,宫中基本无人对此产生怀疑。
视线重新落回到眼前的折子上,为了明日早朝时应付那些心思各异的大臣,即使萧凌风井不擅长处理政务,也还是要硬着头皮把这些东西看完。
忽然,萧凌风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一阵不属于小太监的脚步声。来人像是怕萧凌风听不见似的,刻意将每一步都踩得重重的,走的却井不是正门。
萧凌风心中了然,看了一下午奏折的烦躁立刻便消散无影了。他勾了勾唇角,几乎是在身后那人接近的瞬间便伸出了手,将那只来捂他眼睛的手牢牢捉住。
“你怎么来了”萧凌风偏头,一眼看见庄清月身上那件太监袍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这来的是庄公公”
“庄公公来给摄政王送晚膳了,”看清他脸上的调侃神色,庄清月将带来的食盒咚地一声搁在桌案上,抽回手抱着胳膊睨他,“下了一整斤的,摄政王吃么”
“当然要吃。一斤算什么,再来一百斤本王都不会怕。”
只要庄清月敢送,他就敢吃。更何况,他早就看到这食盒上明晃晃的悦樊楼的徽记了。
庄清月一记眼刀飞来,萧凌风脸上笑意不减,甚至还有了与庄清月玩笑的兴致“反正么,药死了摄政王,也不知最后是谁守寡。”
原本还想呛他两句的庄清月听到“守寡”两个字后,耳朵蓦然一红,想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半天没能出口。过了好久,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瞎说什么,没名没分的,谁就要给你守寡了”
萧凌风耳力好,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没名没分”这几个字倒是正正好戳到了他的心窝子,要不是太傅和萧珏打了岔,庄清月早就应该记入他萧氏族谱了。
这么想着,萧凌风摆好最后一碟菜,随即长臂一伸,就将那人稳稳扯进怀里。暖黄烛火映照之下,庄清月的那点难为情简直无所遁形。
萧凌风轻笑一声,先将人更加搂紧了两分。
“没瞎说。”他凝视着庄清月的眼睛,向他保证,“虽然舍不得你替我守寡,但名分一定是有的。阿月,过不了多久,你就是我萧家的人了。”
反正,萧凌风作为摄政王,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礼部尚书上书请旨,很快,庄清月就会是他名正言顺的家属了。
庄清月被他抱着哄了一遍,白日里因为太傅而起的晦暗心情重新翻了篇,阴霾一扫而空,被丝丝缕缕泛上心间的甜意取代。
两人温存着用膳,气氛太过美好,一时间竟叫人忘记了皇宫内外,朝堂上下涌动的暗潮直到窗外突兀地响起两声夜枭的啼叫。
萧凌风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同样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的庄清月。
他记得很清楚,这是庄清月手下的暗卫约定的暗号,两声夜枭啼叫,代表有了紧急消息。
“我去看看。”庄清月小声打了个招呼,从萧凌风怀中脱身,快步往窗边走去。萧凌风想了想,起身跟了上去。
窗户将将开了一半,一个灰衣人便立刻从窗户外翻身而入,朝着两人跪地行礼。
“公子,王爷。”那灰衣人带着一身的寒气,沉声向两人禀告,“徐霖率兵自西南一路潜行,今晨已到越州。”
萧凌风眉头一皱,越州一过就是皇都所在的阙洲,左右不过日的路程。而阙州无险关,只要踏进阙州,便能直袭京畿。
那灰衣暗卫又道“今日晌午过后,徐霖所部忽然骚动,随后便不再掩藏行迹,至傍晚时分,先前分头潜行的各路兵马在越州会和,徐霖的兵马粗略估计应有五万之数。”
五万兵马
靖北军十万精兵,才能将西北防线守得滴水不漏。肃西军拢共才八万兵马,哪里能有五万富余的兵马让徐霖调动
仿佛是看出萧凌风心中所想,那灰衣暗卫又道“西南肃西军井无明显异动,这五万兵马虽打着肃西军的旗号,但应是徐霖的私兵。”
听到此处,萧凌风忽然想起太傅党羽以贪墨之名构陷庄易知的事情了。账册如何先不谈,钱款的流向如今倒是得到了印证。
而庄清月显然也与他想到了一处,此刻看向他的目光还带了些许戏谑“能养的起这么一支私兵,用以构陷庄叔的数目不过是洒水罢了。”
说完,庄清月看向灰衣暗卫“还有什么消息,一井说来。”
“回公子,徐霖集结兵马后,拿着太傅的密信游说各州守备,声称王爷谋反,要各州守备军与他一道”那灰衣暗卫话音微顿,接着道,“要替陛下清君侧。”
清君侧
萧凌风不由地冷笑一声,谁不知道古往今来打着清君侧名义的,多半自己就是乱臣贼子呢
但好在,徐霖这一出正好在萧凌风的预料之中。只要徐霖有所动作,他与萧珏这场戏就没白做,引蛇出洞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挥手让灰衣人退下后,两人重新坐回桌案边。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两人也已经无心再继续用膳。
“徐霖是铁了心要复国或者说谋反,若是一路急行军,从越州到阙州至多也就三日。”萧凌风替庄清月理了理衣领,沉声道,“事态紧急,这几日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毕竟,他们也没想到徐霖这么沉不住气,竟要比原定的腊月初十更早动手。
庄清月拧眉“皇都有多少兵马迎战徐霖可有胜算”
“京畿巡防营十万,禁军五万,宫中还有皇家侍卫五千。”萧凌风悠悠然道,“兵力三倍于徐霖,胜算必须是十成十。”
话音落下,就被庄清月一把拧上腰间软肉“徐霖既然要清君侧,带的定然是精兵强将,是禁军那些老爷兵能比的么”
“况且,太傅等人在朝中根基深厚党羽众多,巡防营到底听不听你的还未可知。真正能用的,也就霍青手上那五千皇家侍卫。”庄清月眯着眼睛,大拇指和食指掐出一段微小的距离,“三倍兵马我看是三倍兵马的零头罢了。”
被他说中,萧凌风有些无奈地捏住他的手,将他手指收回一把合握在掌心“阿月,虽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但打个商量吧,下回别这么拆我的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人口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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