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荒,你听过这样的传说吧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以右手障其面。
传说中,女丑是个小小的雨神,会在人们祭祀后,响应她们的求雨,厌恶天上清苦生活女丑,贪念着人间的祭品,所以祂降临到了人间,但是这种行为,无疑触犯了别的神明,于是啊,高高在上的神明招来了女丑的敌人,十个巨大的太阳炙烤着祂,女丑只能用手掩面,却仍被照射着死去,身躯倒在了山上,祂的怨气化为了灾厄,任何一个进入的生灵都会被祂诅咒,最终迎来死亡,而十个太阳则会永远炙烤着祂,阻止祂的复苏,终有一日,会将祂晒成灰灰。
但是天上从来都一个太阳,十二月,又怎么会凭空多出来十个太阳呢
所以这个故事,理所当然的,还有第二种说法。
天上没有十二个太阳,那么如果说,这十个太阳是用巫术创造出来的呢是的,巫术,那巫取了太阳之精,抽走了能让女丑赖以生存的水,让祂只能以最原始的方法,去抵抗这一切。
但是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啊,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凡人弑神吗区区用巫术制造出的太阳,真的能将神明炙烤而死吗
分明
凡人连大日,都登不上去吧
所以,你猜到了吧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女丑这个神明,有的只是一个叫女丑的部落,生活在一个叫女丑的山上,有着一群被称作女丑的巫女。
每当天在干旱不下雨时,她们都会登上山顶,在深夜,祭祀时,她们褪去衣物,用竹篾在身上刻下雨诀,将秘药涂抹在全身,混杂着图腾纹被一起画在身上,然后,秘药渐渐凝结,将皮肤紧紧拉扯,很快的,血液就会从被扯破的皮囊中流出来,然后被秘药染成青色,那是某些生物,最喜欢的祭祀流程。
然后啊,腾蛇起雾,勾陈翻地,地下的水随着雾气升天,然后啊,天上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打在祭祀的女丑身上,青色的血液渐渐渗透进地里,留下的,只是一具洁白的、青玉般美好的尸体。
那是上好的祭品。
可是啊,巫怎么会甘心于,就这样受制于人呢
于是啊,那个女丑山最聪明、最厉害的巫,穿上了青色的祭服,以祭祀之法,将腾蛇和勾陈召请了过来,为它们准备了最隆重的、盛大的款待。
天水将腾蛇的皮褪下,剥开了勾陈的骨,她们将其缝在身上,穿好青衣,然后,当手一日不被放下,这片大地啊,就永远不会缺雨,甚至因为雨水太多的原因,这里有了沼泽,有了瘴气,冬日逐渐湿冷,衣服晾在外面,几日也晒不干,湿漉漉的滴着水。
女丑之尸站在八门方位的生门上,腾蛇勾陈恶毒的诅咒化作的灾厄烧死了女丑之山上的一切活物,居住着腾蛇与勾陈的女河与丑河,女河最先干涸,给附近生灵着水源的丑河也逐渐见底。
然后,另一个巫来到了这里,祂唤醒了女丑,于是,在女丑北,有了一个巫咸国,巫咸国内,有一个登备山,那是巫往返于天地间的地方。
可登备山,还有一个名字,在很久很久之前,它被叫作女丑山。
那也不是往返于天地间的地方,只是疯狂的祖巫们,用巫术,让女丑成了神。
祂常以手遮着脸,因为当祂的手放下时,目光看向哪里,哪里,巫咸国就会出现。
这就是传承。
可是啊,巫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如果没有,为什么,它的遗址上,会重新出现新的国家又为什么,她们创造出了死后还能为人效力的鬼,却不给予它们繁衍生存的能力。
难道人死后,就不再是人了吗
或许一开始,是没有人这么认为的,毕竟一个生物,有着生前的记忆,有着生前的信仰,并为了生前的目标而努力着,又怎么能不是族人呢
然而,那从女丑山上诞生的鬼,染上了腾蛇与勾陈的怨气,然后灾厄随着它们被扩散,死后的人,便不再是人,而是憎恶着人,食其血、啖其肉的恶鬼。
所以,它们不再是人,对人来说,它们只是恶。
没有人会不犯错,巫自然也不能,只是这一次实验失败的后果,谁也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后患无穷,所以她们选择了切断了恶鬼正常繁衍的方式,并一直积极的为此寻找解决办法。
后来,随着巫咸国消失,本就是秘密进行的实验,自然也知情者寥寥,大荒的生灵也只能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世界上就突然拥有了恶鬼这种生物。
可最初的恶鬼,一直一直,都不会遗忘了这些。
没有哪个生灵,会不想拥有正常的、独立的、不需要依靠吸血寄生,就能诞生的自然繁衍。
所以,最初的恶鬼戾也很清楚,要想解决这一切,就只能从巫咸国中去寻找那被掩埋的一切。
可只为了人而存在的巫咸国,又怎么会为了错误的、被视为失败品的恶鬼敞开呢
所以,这就需要献祭,不停的有人献祭。
女丑之尸啊,你真的能就这样一直静默地、冷静地看着人族犹如上古时那般,如牲畜般作为祭品被献给神明,被献给妖兽吗
他们可不是在献祭着神明、献祭着妖兽啊,她们是在朝着你献祭啊。
你真的,能狠心到不肯放下手,去看上一眼吗
那你,怎么好意思,去当这个雨神呢
烈日当空,十个太阳炙杀着周围的任何活物,那是比旱魃还要更恐怖、更可怕的干旱。
赤地千里又如何这里,女丑之山,才是真正没有任何生灵能生存的地方,所有的水分,都会被蒸发,然后,留下地上那满堆的、分不清是人还是妖的黑灰。
人群麻木的、宛如被驱赶的牛羊一般,浑浑噩噩的被投入到未知的空间通道中去,有的被偶尔不稳定波动的空间裂缝所绞杀,碎肉、鲜血溅了身前身后的人一身,却没有人对此做出反应。
有时候,但恐惧、厌憎达到了一定程度,一切反而都变得麻木了起来,将一个个原本拥有着丰富感情的个体,变成了一个个没有情绪、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丧失了的消耗品,这一幕,正是对此最好的诠释。
没有任何人因为同类的离世而伤心,没有人哭泣,更没有人颤抖,麻木的、机械的朝着既定的目标前去,然后,在走出空间通道的一刹那,灼热的热量席卷而来,顷刻间将人淹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样恐惧的一幕,却没有人害怕,没有人后退,就这样一步步的走了出去,然后,地上开始堆起了一层层焦黑的灰,被后来人踩踏,但还没等后来人将全部重量给压下去,后来人自己便也成了这黑灰中的一员。
无风无云,只有滚烫到让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的温度,让踏入者在一瞬间,都来不及痛苦便化作了灰灰。
那薄薄一层焦黑的灰,不知何时堆成了小山一样高,没有人将它推倒,没有风将它们吹向各处,就那样静静地、沉默地、绝望的矗立在了那儿。
恶鬼冷眼看着这一切,充当着秩序的守护者,阻挡着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发疯人扰乱这种秩序。
没有怜悯,只有因为日复一日看着这种场面所产生的枯燥无聊。
这里是鬼王城的地牢,这里关着数也数不清的人,但他们往往呆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簇沉默的、并不恐怖的黑灰。
大荒的人族经过繁衍,数量已经不少了,他们又分散于大山中,彼此间联系并不紧密,往往原本的部落消失一年有余,都未必会有人发现。
这也方便了它们行动。
但如此不停歇,大规模的将人送到女丑山,还是它们最近才开始做的事。
戾像是欣赏着,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中,良久,它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它微微一笑,像是从艺术的熏陶中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目光穿过由黑气铸成的建筑,那浓郁的黑气,并不能阻挡它的视线,因为,那本就是它的眼睛。
穿过黑雾,它看到了那无知无觉、沉默的军队,她们宛如陷入沉睡的巨大生物,沉默的矗立在原地,灼热的高温让她们裸露出的皮肤展露出一种熟透了一般的红艳,却没有一滴汗水的出现。
她们在等待,她们在忍耐,她们也在期待。
戾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坚持这么久的,因为哪怕是恶鬼,也并非是全然能忽视周围的环境的,只是因为它们身上有着勾陈和腾蛇的恶念,所以才能跟这里的一切对抗而已。
但这都没有关系,戾很清楚,无论她们用什么方法抵挡住了女丑之山的炎热,也总会有坚持不住的那一天。
戾知道,巫的巫术,总有种很神奇的能力,无论一个人的计谋设计得再精密,保密的工作做得再完善,她们都总能通过各种预言捕捉到一定的信息,然后再从信息中抽丝剥茧,最终找出真正的真相,仿佛只要她们想,这天下间就不会有她们不知道的消息一样。
然而,它既然清楚这一切,那为什么,就不能将计就计呢
戾微笑地看着山顶那道青色的身影。
你不在意普通人的死活,但
那样多的、那样强大的后辈死在你眼前,你真的还能无动于衷吗
戾清晰地看到,在最初,她们的肤色只是淡粉,后来,变成了深红,再后来,她们闭上了眼睛。
滚烫的温度,让她们无法再做到睁眼,因为那危险的温度,正在给眼球带来着极大的痛苦。
戾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微笑着。
你,
又还能忍受多久
她们,
又还能坚持多久
终于,起雾了。
朦胧的白雾中,青色的衣衫,是这里唯一的色彩,唯一的烟雨。
十个太阳,就这样,一个个沉入了地底。
然后,世界颠倒了。
清气上升,浊气下降,那张色彩艳丽的脸皮,缓缓被手揭了下来,露出面目模糊的五官。
祂躺了下去。
天也随之颠倒了下去。
一切都沉了下去,数万万米的地下,却有什么,在缓缓浮了上来。
戾看着那上演的默剧,明明是这样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却没有地动山摇,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都无法让人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它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来。
终于
风漪看向女丑之山的山顶,舔了舔自己早已干涩的嘴唇。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