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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二更·苍狴·其二十
    宋若翡望着虞念卿被抓破的脖颈与足踝, 尤其是足踝,鲜血漱漱而下,雪白的骨头隐约可见, 他登时心如刀绞, 将虞念卿拥入怀中, 软声道“别怕, 娘亲带你回家。”

    他草草地将虞念卿的脖颈与双足包扎过后, 便蹲下身来,对虞念卿道“上来罢, 你娘亲背你。”

    虞念卿并未拒绝,爬上了宋若翡的后背。

    前些时候,宋若翡不慎崴脚那回,他曾背过宋若翡, 但宋若翡还不曾背过他。

    他的身量只到宋若翡的肩膀,一被宋若翡背起来, 才深刻地意识到宋若翡与自己的差距。

    宋若翡较他见过的绝大部分男子都要高大,更遑论是女子了。

    他不满地道“狐媚子, 你一点都不小鸟依人。”

    宋若翡心有余悸, 半晌才反驳道“我为何要小鸟依人你爹爹中意我,便是因为我不小鸟依人。”

    虞念卿哼了一声“爹爹不过是一时走了眼而已,你哪里能及得上我娘亲的一根发丝”

    宋若翡恍然大悟地道“我明白了,其实小念卿之所以这样说, 是由于小念卿嫌弃自己较我矮小。”

    虞念卿摇首道“才没有, 你这是污蔑。”

    “才不是污蔑,是事实,小念卿不要抵赖了。”虞念卿的心口正贴着自己的后背,宋若翡感受着虞念卿的心跳声, 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

    姑且不论以后会如何,至少今时今日,虞念卿无性命之虞。

    “是污蔑,才不是事实。”虞念卿一面力证自己的清白,一面感受着宋若翡的体温。

    相较于自己,宋若翡的体温要低一些,时近大雪,其实并不如何舒适,但他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心。

    自己差点就要与那花娘一样断成两截了,自己差点就感受不到宋若翡的体温了。

    那花娘面容扭曲,难以分辨其生前是如何姿容,她下半身的断口处还耷拉着不少血管与肠子,鲜血更是如同瀑布似的,奔流不息。

    他如若被苍狴一分为二,亦会是那副模样罢

    当时,他听到了自己的脊椎断裂的声响,认定自己将要命丧黄泉。

    直到被宋若翡及时救下,他才知晓自己的脊椎好端端的,那声响仅仅是他恐惧于死亡而产生的幻听,并未成真。

    他如若成了那副模样,宋若翡会帮他解脱么就像他帮那花娘解脱一样。

    不管是否有事出有因,他仍是杀了人。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之所以颤抖不止,一大部分的原因是他杀人了,杀人与打猎是截然不同的。

    他瞧着自己的双手,上面还有弓箭所留下的痕迹,但没有鲜血,干干净净。

    而后,他打住思绪,将下颌抵于宋若翡左肩上头,又听见宋若翡道“才不是污蔑,是事实。”

    一人一妖毫无意义地车轱辘了一会儿,虞念卿才道“狐媚子,你险些失去将我好生抚养长大的机会。”

    虞念卿所言勾起了宋若翡的余悸,他回过首,盯着虞念卿的双目,一字一顿地道“你不会死。”

    “嗯,我不会死,你也别死。”虞念卿摸了摸宋若翡的额头,“你面色不好,亦受了伤罢”

    宋若翡坦诚道“对,我亦受了伤。”

    虞念卿追根究底地道“你哪里受伤了”

    宋若翡答道“我被苍狴的尾巴拍了几下后背,不太严重,你毋庸挂心。”

    “你素来爱逞强,我才不信。”虞念卿提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宋若翡指了指虞念卿的双足“你确定你能走”

    虞念卿吹牛道“当然能,虞大公子我无所不能。”

    宋若翡不信“乖些,别逞强。”

    “我又不是你,才不爱逞强,放我下来。”虞念卿不断挣扎着,挣扎间,他才发现自己的前襟早已沾上猩红了,自然是从宋若翡的后背沁出来的血液。

    “好罢。”宋若翡将虞念卿放下,由着虞念卿走了两步。

    虞念卿顿时满头是汗,疼得钻心,但神色还算镇定。

    宋若翡提议道“由我抱你罢。”

    虞念卿曾被宋若翡抱过,便是被宋若翡逼着坠入望晴崖那回。

    他确实走不动了,不得不应承道“我便屈尊降贵地容你抱罢。”

    宋若翡当即将虞念卿打横抱起,虞念卿的双手不知所措,倘若垂下来,像极了死尸;倘若放在胸口,则像极了生怕被采花贼侵犯的姑娘家。

    一般来说,他既然被宋若翡打横抱着,理当勾住宋若翡的脖颈才对。

    他正踟蹰着,堪堪下定决心,方要伸手,却见到了虞府的牌匾虞府到了。

    宋若翡将虞念卿抱上床榻,继而剥去虞念卿的靴子、足衣,将虞念卿的双足彻底地露了出来。

    幸而这双足只足踝有伤。

    他花费了不少功夫为虞念卿止血、清创、包扎,先是重伤的足踝,再是轻伤的脖颈。

    期间,虞念卿乖乖巧巧的,一声不吭。

    他一抬眼,才发现虞念卿神色恍惚。

    他摸了摸虞念卿的脑袋“你在想甚么”

    虞念卿低喃着道“我杀人了。”

    宋若翡并不想主动提及此事,岂料,虞念卿自己主动提了。

    “对不住。”他甚是后悔,那时候,若不是他下不了手,虞念卿便不会杀人。

    虞念卿方才一十又五,年纪尚小,不该杀人,尽管这杀人不是作恶而是行善。

    “无妨,我无事,我只是需要花些时间来适应我杀了人这一项事实。”虞念卿凝视着宋若翡道,“我的病根尚未除去,我已开始修炼,且已答应随你去渡佛山寻渡佛草,前路难料,总得学会杀人。”

    话音刚刚落地,他赶忙补充道“当然是杀大奸大恶之人,或者是”

    他顿了顿“或者是像那花娘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人。”

    “你所言不差,我亦得学会杀人。”宋若翡忽而想起何田田,“我与你皆不及何姑娘。”

    虞念卿故意道“不知何姑娘是否成功向将她卖入花楼的薄幸郎许梓云复仇了不知何姑娘何时能在江南安定下来不知你到了江南后,能否吃龙井酥江南盛产龙井,龙井酥定然很是可口。”

    当他说到“龙井酥”三个字的时候,宋若翡微不可见地战栗了一下,宋若翡的表现不同寻常,与面对其它甜点之时大相径庭,显然宋若翡从嗜甜变得不愿再碰甜点的症结便在龙井酥上头。

    宋若翡不答,而是道“你既然受了伤便好好歇息罢。”

    虞念卿并不逼问“你出了不少血,记得好好为自己包扎,再好好休息。”

    宋若翡颔了颔首,一走出房门,便听如兰来报“程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