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卿枕于宋若翡的大腿之上, 抬眼向宋若翡望去。
宋若翡低下首来,关切地道“怎地了”
虞念卿摇首道“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罢了。”
宋若翡含笑道“娘亲花容月貌,你想看看娘亲实属合情合理。”
“你这狐媚子又自吹自擂。”虞念卿正色道, “目视前方,你正驾驶着马车,可不要翻到阴沟里去了。”
“好。”宋若翡抬起首来, 目视前方。
而虞念卿则是情不自禁地抓起宋若翡的一截衣带把玩了起来。
这衣带的料子又轻又软,只消轻轻一扯, 便能令结子松开,而后, 外衫便会散开来
他打住思绪,将衣带缠绕于自己的指尖, 轻轻地嗅了嗅,接着将这指尖放于自己的心口,好似这样做他高热的后遗症便能不药而愈。
好一会儿,他才依依不舍地将这衣带松开了, 继而发问道“狐媚子,你衣衫的颜色、款式为何愈来愈素雅了”
宋若翡闻言, 心脏一震难不成念卿已发现我夺了原身的舍
他状若镇定,不答反问“你喜欢娘亲穿得素雅些,抑或是艳丽些”
我更喜欢你甚么都不穿。
虞念卿当然不会将自己见不得人的答案向宋若翡坦白,于是他答道“你喜欢穿得素雅些,便素雅些,你喜欢穿得艳丽些, 便艳丽些。”
宋若翡语调平常地道“娘亲近来变了性子,喜欢素雅些。且你爹爹仙逝不过一载,娘亲乃是守寡的妇人, 自然该当穿得素雅些。”
虞念卿分明已决定斩断对于宋若翡的欲念,将宋若翡赶走了,但他仍是讨厌宋若翡提起爹爹之时,一副对爹爹痴情不移的模样,在宋若翡眼中,他永远及不上爹爹。
宋若翡见虞念卿闷闷不乐,安慰道“对不住,你不喜欢我提及你爹爹罢”
听到这儿,虞念卿惊恐地认为自己的觊觎兴许被宋若翡发现了。
他正犹豫着该当百般抵赖,或者一口承认,却是听得宋若翡道“娘亲听你爹爹说过,你很是依赖他,幼时,你爹爹忙于生意,你不肯睡,每日都会坐在大门门槛上等爹爹回来。但小小的你甚是容易犯困,有时,你爹爹回来得早,他会把睡着的你抱到床榻上去;有时,他实在赶不回来,便会命乳娘将你抱到床榻上去。对于你,他其实一直心怀愧疚。”
“我能理解他四处奔劳是为了能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保证我即使处处不成器,亦能享受锦衣玉食。但他既然其实一直对我心怀愧疚,为何为何要辜负娘亲为何要娶你为何要口口声声地让我把你当成娘亲对待,我只有一副身体,是娘亲用生命带到这个世界的,我当然也只有一个娘亲。”虞念卿愈说愈激动,末了,双目发红了。
无论虞念卿如何亲近自己,这永远都是虞念卿的心病。
宋若翡改为一只手执缰绳,腾出一只手来,轻抚着虞念卿的背脊道“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厚颜无耻,勾引了你爹爹,你莫要责怪你爹爹。”
这是宋若翡第一次向他承认爹爹是被其勾引的。
虞念卿心口百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面对宋若翡,遂站起身来,钻进马车车厢里去了。
他识得宋若翡一年多以来,除了李新雪与花想容,宋若翡从未与任何男子发生过纠葛,就算是这两个面首,经过他多日的观察,他都没有发现宋若翡与他们有何不轨之举,且宋若翡早已将花想容赶走了。
换言之,宋若翡并非纵情声色之人,宋若翡一直在为爹爹守节。
但宋若翡却承认勾引了爹爹,他查过宋若翡的账目,宋若翡并无中饱私囊的行径,宋若翡倘使不是图财,便只能是图人了。
又或者宋若翡心机深沉,不忙于动手,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思及此,他脑中竟是冒出了一个念头宋若翡倘若勾引我,愿意改嫁予我,我将虞家家业拱手相让有何不可
他定是中了宋若翡的毒了,为宋若翡发了疯了,不然,怎会有如此疯狂的念头
那厢,宋若翡回首望去,见马车帘子紧阖,暗暗地叹了口气。
但他并不希望虞念卿认定虞老爷子乃是薄幸郎。
世间如虞老爷子一般痴情的男子寥寥无几,虞老爷子不该被亲生儿子诋毁。
若非原身用了媚术,虞老爷子岂会晚节不保
他仗着自己与虞念卿关系缓和,虞念卿不会再对他动杀心了,才向虞念卿承认是自己勾引了虞老爷子,委实狡猾。
虞念卿猛然探出首来“即使是你勾引了爹爹,爹爹拒绝不了你的勾引,便是对娘亲的辜负。”
宋若翡意味深长地道“勾引的法子有很多种,你爹爹拒绝得了一种法子,拒绝得了一百种法子么”
“果真是狐媚子你还骗我你与爹爹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虞念卿气不打一处来。
“对不住。”宋若翡清楚从今往后虞念卿势必不会再与他如先前般亲近了。
“你勾引了我爹爹,现下爹爹已过世了,你向我致歉有何用处”虽然虞念卿依然认为拒绝不了勾引的爹爹亦不无辜,但按照宋若翡所言,宋若翡的过错更大。
爹爹过世前,由于他怨恨爹爹辜负了娘亲,与爹爹的关系闹得很僵,每日对爹爹冷言冷语。
他甚至想尽办法言语攻击爹爹,每当爹爹露出伤心的神情,他便会感到一阵得意,因为他为娘亲报仇了。
爹爹弥留之际,想对他说遗言,他却不耐烦地转身离开了。
他以为第二日,他还能再见到爹爹,然而,不久后,他便得到了爹爹已过世的消息。
故而,他始终不知道爹爹想对他说的遗言究竟是甚么。
那时他觉得有些遗憾,但怨恨盖过了遗憾,现如今遗憾却盖过了怨恨。
他抿了抿唇瓣“狐媚子,你知道爹爹留给我的遗言是甚么么”
他怀抱着一线希望,可是宋若翡却无情地将他的希望打碎了“你爹爹临终前,想对你说遗言,但你没有理会他,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生将你抚养长大。至于你爹爹当时想对你说的遗言是甚么,我并不清楚。”
“是么”他心生后悔,可惜,无济于事。
他将自己的脑袋收了回去,端坐于马车内。
宋若翡劝解道“莫要责怪你爹爹,莫要自责,要怪便怪我罢。”
虞念卿一言不发。
此处距离宝和寺大约五日车程,宋若翡生怕虞念卿尚未好透,放弃连夜赶路,赶在夜幕降临前,找了一间客栈,住下了。
一人一妖一同用晚膳,虞念卿没甚么胃口,吃了几口,便上了楼去。
宋若翡唯恐虞念卿饿着,又点了扬州炒饭,托小二哥送上去。
虞念卿听见叩门声,以为是宋若翡,心里头不想开门,双足却已到了房门前,双手更是当即将房门打开了,然而,哪里是宋若翡分明是小二哥。
他盯着热气腾腾的扬州炒饭,冷着脸道“退回去。”
而后,他砰的一声将房门阖上了。
小二哥没法子,到了宋若翡面前“小公子要小的退回去。”
宋若翡放下竹箸,自己端着扬州炒饭,上了楼去。
虞念卿再度听见了叩门声,不耐烦地道“不是让你退回去么”
宋若翡软声道“念卿,我知晓你心情不好,但你勿要拿自己的身体出气,你若是恨我,拿我出气便是了。”
拿宋若翡出气
虞念卿霎时浮想联翩,不过他握了握拳头,并未去给宋若翡开门,而是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钉在了床榻之上。
宋若翡见虞念卿不作声,无奈地道“我将扬州炒饭放在门口,你要是饿了,记得吃。”
宋若翡要走了。
虞念卿登地下了床榻,径直开了门,一把扣住了宋若翡的手腕子,粗鲁地将宋若翡扯了进来。
宋若翡猝不及防,险些将扬州炒饭洒了。
虞念卿从宋若翡手中抢走了扬州炒饭,将其放于桌案上头,紧接着,鬼使神差地将宋若翡压在了床榻之上。
宋若翡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已被虞念卿咬住了唇瓣。
他吃了一惊,然后被虞念卿咬住了下颌。
虞念卿咬得不重,泛起些许麻痒。
他怔了怔,揉着虞念卿的发丝道“念卿,你饿了罢我可不是吃食,不能吃。”
虞念卿沉默不语,再然后咬住了宋若翡的锁骨。
他想剥尽宋若翡的衣衫,以教训宋若翡欺骗他,勾引爹爹之名,将宋若翡好好欺负一番,但他最终及时收手了。
宋若翡尚未意识到他的企图,他尚有与宋若翡像往日一样相处的机会。
一旦侵犯了宋若翡,他不敢设想宋若翡会是怎样的反应
纵然宋若翡勾引了爹爹,宋若翡都不该失去身体的自主权。
是以,他只将宋若翡啃咬了一通,便直起了身来,美名其曰地道“这便是你勾引爹爹的惩罚。”
宋若翡将虞念卿视作尚未长大的孩子,并未多想,指了指孤孤单单的扬州炒饭道“快凉了,去吃罢。”
“嗯。”虞念卿于桌案边坐下,一边用着扬州炒饭,一边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宋若翡。
他打着正义的幌子,轻薄了宋若翡。
爹爹若是薄幸郎,宋若翡若是狐媚子,他便是登徒子,与爹爹、宋若翡相较,好不到哪里去。
宋若翡坐起身来,端详着虞念卿,心下松了口气幸而念卿还愿意理会我。
虞念卿勉强用罢扬州炒饭后,直视着宋若翡道“你为何还不走”
宋若翡立即站起身,离开了,顺便端走了被一扫而空的盘子与竹箸。
虞念卿瞧着宋若翡的背影,直觉得诱人至极。
他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在踏出房门前,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其后,他阖上房门,进而背靠于房门之上,探下了手去。
宋若翡,宋若翡,你为何不能独属于我
宋若翡,你为何要勾引爹爹,而不勾引我
宋若翡,我为何才一十五岁我的年纪若能大些,或许你便会勾引我,而不是勾引爹爹了罢
若翡,我我我想要你,很想,很想,纵使你勾引了爹爹,纵使你不是好人,我亦想要你,很想,很想。
良久,他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暗道我适才如若侵犯了宋若翡,这些会教宋若翡怀上身孕罢
但我并不想让宋若翡去鬼门关走一遭。
我适才如若侵犯了宋若翡,断不会将这些给宋若翡。
羊肠,可以用羊肠。
他胡思乱想着,末了,觉得自己在犯贱。
宋若翡明明承认了其勾引了爹爹,他却无法打消对于宋若翡的觊觎。
可笑,可叹。
次日一早,一人一妖继续赶路。
由于宋若翡坚持不肯彻夜赶路,一直过了八日,他们才抵达距宝和寺一里开外的一间茶肆。
这八日间,虞念卿几乎不曾主动与宋若翡说过话。
宋若翡心里难受,但尽量不表现出来。
宋若翡要了一壶茶,偏僻的茶肆中自然没甚么好茶,仅仅饮上一口,其中便有几颗粗糙的茶末子,只能勉强解渴。
虞念卿饮罢一盏粗茶,便一手托腮,发起了呆来。
“走罢。”宋若翡放下几枚铜板,率先坐上了辕座,而虞念卿则是进了马车车厢。
自从那日闹得不愉快之后,虞念卿再也不曾坐过辕座。
宋若翡心生怅然,但他并不后悔自己为虞老爷子洗刷了冤屈。
他并不希望虞念卿一直怨恨着虞老爷子,他们毕竟是亲生父子。
他收起思绪,驱车向前。
在经过一处拐弯之际,突然有一名女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若非他及时令马儿停下,这女子怕是已惨死于马蹄之下了。
女子面色苍白,朝宋若翡求救道“这位夫人,救救我救救我有妖怪在追我”
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生得小家碧玉。
宋若翡秉持着能救一人是一人的信念,对这女子道“上来罢。”
女子赶忙上了马车,躲入了车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