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 宋若翡与虞念卿启程往渡佛山去了。
此去渡佛山路途遥远,虞念卿唯恐宋若翡冻着,在马车内铺满了皮毛。
宋若翡本是想由自己驾车的, 被虞念卿赶回了马车内窝着。
一日又一日,正月二十,不知为何, 分明已是立春了,却突然下起了暴雪来。
暴雪赶路不便, 容易出事,他们不得不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这客栈不算小, 许是由于暴雪的缘故,整间客栈已满客了, 只余下了一间上房。
一进得房间,宋若翡便被虞念卿抵于门上,吻住了双唇。
有时候,虞念卿会问他是否能吻他, 而有时候,并不会。
他已习惯于虞念卿突如其来的亲吻了, 并不如何意外,当即环住虞念卿的后颈,并阖上了双目。
宋若翡的唇瓣微凉,其中仿若含着冰块一般。
虞念卿不住地吸吮着,待这双唇瓣变得温热,才以舌尖破开了唇齿。
宋若翡感受着虞念卿的舌尖, 整副身体微微颤抖着。
不知是不是被亲吻了太多回,他的身体已然习惯了虞念卿的缘故,他居然觉得即便虞念卿想再进一步, 他都不会反抗。
恰是这时,他的唇瓣被松开了,而他的身体依旧被虞念卿拥于怀中。
“若翡”虞念卿细细地咬着宋若翡的耳垂道,“若翡,我是否很是暖和”
宋若翡颔了颔首“对,你很是暖和。”
紧接着,虞念卿解下了宋若翡身上的衣衫,仅余下亵衣、亵裤。
宋若翡心如擂鼓,瞧着虞念卿,一言不发。
而后,虞念卿又解下了自己的衣衫,亦仅余亵衣、亵裤。
他生怕宋若翡误会,慌忙解释道“我不过是想为若翡暖身,若翡切莫多想。”
“嗯。”不知何故,宋若翡竟是觉得有些许失落。
虞念卿将宋若翡抱上了床榻,继而紧紧地拥住了宋若翡。
宋若翡感知着从虞念卿身上渡过来的体温,舒服得昏昏欲睡。
虞念卿悄悄地解开了宋若翡与自己的发带,笨拙地编起了辫子来。
他想与宋若翡结发,可惜,宋若翡并不如何想同他结发。
这样也好,谢晏宁并不容易对付,而他对渡佛草势在必得,倘若他不幸殒命于谢晏宁手中,宋若翡便不会再当寡妇或是鳏夫了。
他已一十又九,若能从渡佛山捡回一条性命,他便再次向宋若翡告白。
这一回,他定要让宋若翡答应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亦在所不惜。
他正思忖着,忽而听到了宋若翡均匀的吐息。
这宋若翡未免太缺乏防备心了,他现下并未变成红糖糕,且衣衫单薄,甚是容易擦枪走火。
不过他就算变成了红糖糕,亦能轻易地变回人形。
“若翡,我心悦于你。”他压低了嗓音,待宋若翡的身体暖和起来了,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宋若翡,准备打坐。
然而,他尚未双足交叠,宋若翡猝然醒了过来,唤他“念卿。”
宋若翡感觉到自己被虞念卿松开了,心生不安。
虞念卿回应道“若翡,我在,我准备打坐了。”
“原来如此,你打坐罢。”宋若翡循声望了虞念卿一眼,便又阖上了双目。
虞念卿低下首来,亲了一下宋若翡的泪痣,正欲抬起首来,却被宋若翡捧住了后脑勺。
宋若翡用自己的唇瓣蹭了蹭虞念卿的唇瓣,便将虞念卿松开了。
“若翡变得有些黏我了。”虞念卿陡然发现了这一项事实,欣喜若狂。
宋若翡并不否认“对,我变得有些黏你了。”
虞念卿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与宋若翡接吻。
一吻罢,他才定了定神,开始打坐。
窗外风雪肆虐,窗内烛火摇曳,人影一双。
将内息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后,虞念卿于宋若翡眉心印下一个吻“若翡,该用晚膳了。”
宋若翡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目来。
虞念卿直觉得睡眼朦胧的宋若翡可怜又可爱,遂将宋若翡拥于怀中,落下无数的啄吻。
宋若翡揪住了虞念卿的衣襟,面上宛若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良久,虞念卿方才取了衣衫来,为宋若翡穿上。
宋若翡打了个哈欠,又被虞念卿穿上了足衣与锦履。
待虞念卿将自己的衣衫穿妥,宋若翡方才彻底地清醒过来。
宋若翡发觉自己的发髻散了,有一缕发丝正与虞念卿的发丝缠在一处,不可分割。
这便是结发么
虞念卿顺着宋若翡的视线望去,这才意识到不及解开的结发被宋若翡发现了。
未及宋若翡作声,他已将这结发解开了。
宋若翡含笑道“无妨,我并未生气,亦不介意。”
宋若翡不可能不知晓结发的含义,难道
虞念卿激动不已,但思及谢晏宁,他便甚么都没有问。
宋若翡站起身来,行至窗边,外头的风雪一时半会儿怕是停歇不了了。
然后,他便与虞念卿一道下了楼去。
大堂内,座无虚席。
他们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一桌空了出来。
宋若翡点了蒜香排骨与雪菜春笋汤,而虞念卿则点了卤牛肉与四喜饺子。
由于食客太多,上菜当然慢。
幸而他们的性子都不急躁,慢便慢一些罢。
待所有的菜肴上齐已是半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宋若翡夹了蒜香排骨来吃,旁边一桌的食客乃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妇人怀中还抱着个瞧起来刚满周岁的婴孩,婴孩面上长着冻疮,极是可怜。
宋若翡出门前收拾行囊之时,带了治疗冻疮的药膏,便令虞念卿去拿了来。
虞念卿最喜欢帮宋若翡跑腿了,兴冲冲地去了,又兴冲冲地回来了。
宋若翡放下竹箸,从虞念卿手中接过药膏,走到了妇人面前,柔声道“这药膏可治冻疮,早中晚一日抹上三回便可。”
“多谢公子。”妇人正欲接过,她的丈夫却是阴阳怪气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立即将手收了回来,改口道“不必了。”
虞念卿不满地道“这药膏是赠予你家女儿的,又不是赠予你的,你有何资格替她拒绝”
这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讥笑道“又不是你家女儿,与你何干”
宋若翡并不想与人口角,将药膏塞入妇人手中,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书生却是一把拿起药膏,丢向了宋若翡。
宋若翡眼都不抬,伸手一抓,药膏已回到了他手中,手指一动,药膏竟落在了妇人手中。
书生素来欺软怕硬,看出这容貌俊俏的公子并不好招惹,便作罢了,只嘀嘀咕咕地道“一个赔钱货,死了倒还省事,哪里需要甚么药膏”
宋若翡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但人家娘子都不抗议,自然轮不到他这个外人置喙。
重男轻女自古有之,本朝稍稍好一些,不过并不能根除。
男子可入仕,可打仗,可干重体力活,可通过女子的肚子,拥有冠以自己姓氏的孩子,自然更加受重视。
而女子并无太多的出路,长期被三从四德束缚,出身贫寒的女子为了生计,抛头露面都会遭人诟病。
条件好些的女子被关于后院,嫁人不过是从一间后院抬到另一间后院罢了。
再者,女子无法传承姓氏,不管生下再多的孩子,传承的俱是夫家的姓氏。
且女子生产凶险,死于生产者不计其数,连天家都不能幸免,除非将女儿一直留在家中,不然,指不定哪一回生产,便丢了性命。
生女儿的好处远不如儿子多,只能收聘礼,要脸些的父母还得给嫁妆。
久而久之,女儿被不少人认为是赔钱货。
宋若翡埋首用膳,虞念卿却是拍案而起“你这做父亲的,当着女儿的面骂她赔钱货,甚至还觉得她死了省事,你如何配做父亲”
书生愤愤地道“我不配,你配,这赔钱货不若送予你罢。”
妇人马上道“这孩子乃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我舍不得送人。”
“都怪你这肚子不争气。”书生堪堪坐下,右手放于桌案上,不知有甚么东西直冲他的右手而来了。
弹指间,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指缝被嵌入了一根竹箸,这竹箸大半没入了桌案,正瑟瑟发抖着。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可是读书人,这右手倘使废了,他这一生便也废了。
紧接着,他听见那俊俏的公子道“慎言,这孩子又不是你娘子一个人生出来的孩子,是男是女与你全无关系不成”
他欲要反驳,害怕再触怒对方,只得忍气吞声。
宋若翡重新取了一根竹箸,继续用膳。
由于方才闹了这么一出,原本喧哗的大堂内只余下了窃窃私语。
那些食客定然以为窃窃私语便不会被宋若翡听见了,然而,他听了个分明。
食客中的女客不是默然不言,便是附和,而男客则骂他身为男子竟然觉得一女婴不是赔钱货,实在可笑。
他喝着排骨莲藕汤,置若罔闻。
待晚膳用罢,他不紧不慢地从食客中间穿过,上了楼去。
虞念卿紧跟着宋若翡,安慰道“若翡,你莫要生气。”
宋若翡怅然地道“这已是寻常事了,我生气与否都不能改变现状。”
“这确是寻常事了。”虞念卿本身便见过不少类似的例子。
幸而那女婴的母亲是疼爱她的,她应该能顺利长大罢。
宋若翡不再多想,而是拿出了剑谱来,同虞念卿一道研究。
在宋若翡昏迷期间,虞念卿早已将剑谱背得滚瓜烂熟了,无需看上一眼,便能对答如流。
宋若翡的修为已不及虞念卿,问了好几个问题后,赞许道“念卿不愧是将来的三千界之主。”
虞念卿凝视着宋若翡道“若翡希望我成为三千界之主么”
“不必问我,这得看你自己的意愿。”宋若翡并不贪图名声,亦不贪图权力。
“其实我并不想成为三千界之主,我只想逍遥自在地与若翡过一生。”虞念卿怯怯地道,“若翡会不会觉得我太没有志气了”
宋若翡摇首道“我为何要觉得你太没有志气了人这一生能凭自己的意愿活着已是最好的事了,太多的人身不由己。”
“那便好。”虞念卿抱住了宋若翡,“若翡不但是我心悦之人,还是我的知己。”
宋若翡补充道“我还是你的小娘。”
“我才不会将你当作小娘,更不会唤你娘亲。”虞念卿双目灼灼地道,“若翡,你合该与我成亲,同我白首偕老。”
“待你及冠了,我再告诉你我是否愿意。”如今变数太大了,虞念卿虽已一十又九,但基本不接触任何妙龄女子,万一万一虞念卿有朝一日发现自己并非断袖,他该如何自处
自己若是与虞念卿成亲,定不会同意虞念卿纳妾,虞念卿便必须当断袖了,再无回旋的余地。
宋若翡端详着虞念卿“念卿又长大了些。”
虞念卿自豪地道“对,我又长大了些。”
宋若翡故意叹了口气“念卿的脸没有之前好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