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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 118 章
    “才只是报了名,我这心就开始慌张起来。”周兰甫说着,伸手从自己胸膛上方往下捋。

    何似飞道“我又何尝不是”

    周兰甫乜了他一眼,道“啧,恕小生眼拙,实在看不出您哪儿紧张了。”

    何似飞展眉,笑容疏疏朗朗,宛若炎热夏季里穿林而过的山风,他道“周公子不信,我能如何”

    恰巧这时,河对面的花楼里传来姑娘们的呼喊声,周兰甫抬头看了一眼,道“现在我是信了,看姑娘们对你的态度,这场就必须得考好。”

    他说话极有分寸,从不会再吉利话后画蛇添足的加一句不然。

    回去途中,周兰甫和何似飞也见到了那位正在排队的花如锦案首。

    何似飞同花案首曾有一面之缘在去年行山诗社举办的海棠诗会上见过。

    当时,何似飞一首春暮游熙园赠晏知何拔得头筹,加之他曾当街救下良家哥儿,立即便在行山府府城声名鹊起。花如锦想不注意到他都难,府试放榜那日,花家还曾派管家去看何似飞府试排名。

    至于在诗会中众星捧月般的副社长花如锦,何似飞同样对其印象深刻。

    如今,两人在郡城相见,花如锦先看到的何似飞,当即对他拱手示好“何兄,许久不见。”

    何似飞回礼,道“花兄,久仰大名。这位是周兄,名兰甫。”

    花如锦和周兰甫也见礼一番。

    花如锦方才听到河对面姑娘们叫行山府何公子,还以为她们看错眼了。

    这会儿相见才不得不信,他万万没想到,去年四月初见时,何家少年还寂寂无名,只是行山府内一个小村落出来的农家子,可眼下,已经有资格报考乡试了。

    当真应了那句话,莫欺少年穷。

    不同于去年见面时的点头之交,花如锦主动道“不知何兄与周兄下榻在哪家客栈我住在悦来,望有幸能同两位兄台把盏言欢。”

    能同花如锦相交,周兰甫求之不得,立刻应下。

    “花兄客气,改日我定下拜帖。”何似飞道。

    去年的海棠诗会,可是花如锦听说了他当街救人的事迹,给他下的请帖,如今花如锦有意交好,何似飞自然答应。

    “那便一言为定。”花如锦看着面前少年已经在努力收敛,眉眼间却依稀可见的傲然气,同他交好的心思更强烈几分。

    花如锦出身行山府最负盛名的花家,从小到大阅人无数。他能清楚的看出那傲气并非不可一世的狂傲,而是这个年纪少年人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

    加之何似飞面部骨相精致,眉峰突出,给那分傲气中添了些势不可挡的锋锐。

    一个才学满身又张扬肆意的少年,太难让人拒绝了。

    这也是花如锦主动交好的原因。

    周兰甫心知,能有这等机会,完全是托了似飞的福,这些情分他都记在心里。

    高成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涌起无数感慨花如锦可是整个行山府学子眼中如玉一般的公子,是大家胸中可望不可及的存在。熟料,这位居然会在有朝一日主动同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少年打招呼,同少年相交。

    而这个少年,三年多前,还只是高成安身边的小小书童。

    河对岸花楼里的姑娘们纷纷交头接耳“花公子同何公子在交谈”

    “行山双秀”

    “我多么想下去听个一嘴半耳。”

    “也不知这两位公子考完乡试会不会来此,他们俩只要有一位愿意为我作诗,我就是给自己赎身从良,也要伴公子左右”

    说最后那句话的是一位才名在外的花魁,面若桃花,美目含情,往常是无数老爷们捧在手里的角儿。

    陈云尚等人脑袋探出窗户,想瞧瞧那位花魁,不料花魁姑娘说完后,便拉下窗户,不再言语了。

    周兰甫同何似飞回去后立刻写了一封拜帖,让院中小厮送往悦来客栈。

    去年海棠诗会,何似飞便算承了花如锦的人情,只是当时两人学识地位相差过大,并未深交;如今居然成了秋闱同窗,自然可以将这份交情续上。

    小厮送信回来,还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两位公子,街上人都在说,今年乡试的主考官并非去年那位唐大学士,换成了内阁另外一位曹大学士。”

    周兰甫瞪大双眼“什么曹大学士这有什么区别吗”

    小厮挠挠头,苦着脸道“小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街上学子说,说曹大学士倡导君子之风,好道德高尚者,好文采斐然者”

    他们木沧县到底太偏僻了,就连教谕也不大知晓朝堂之事。而罗织府的教谕们偶尔会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讲给学生们听,这些学生们便大概知晓内阁首辅大臣们的喜好。

    毕竟,如此一来,考乡试时才能看人下饭对症下药。

    何似飞让小厮退下后,给周兰甫解释道“去年的唐大学士崇尚农桑,看重黎民百姓各行各业的生计以及社会安宁,故答策问时定要将每一处论点落在实处,言之有物,且行之有效,方能获得上佳评分。而曹大学士,因其出身世家,好清风朗月等君子之风,出题时估计会多考校经义解释方面的策问,并且极其看重诗赋。”

    自从报考了乡试后就一直吊着一颗心的周兰甫听了何似飞的话后,整个人脸色都垮下去,无奈道“清风朗月、君子之风,我我真的不会,教谕经常说我的策问干巴巴,虽能言之有物,逻辑自洽,文采却着实一般,需要多加修饰。”

    “兰甫兄不必气馁,”何似飞想了想,道,“教谕今年已经没再如此评价过你的策问了,且兰甫兄不是不善算科吗要还是去年那位唐大学士,算科得占分三成,而曹大学士这边,估计算科只有一成。”

    周兰甫整个人突然就汇聚起了精气神,眼睛都亮了起来,惊喜道“似飞似话当真”

    何似飞道“老师是如此同我讲,而那几位大学士都曾同老师共事过,自然不会有假。”

    周兰甫接连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脸上也挂了笑容,道“简单的算科还能答出来,复杂一些的,当真是怎么都算不出来。我先前还去庙里求今年算科题目简单些,现下既然算科只占一成,那无论简单与否,我都不慌了。”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什么,道“似飞,算科占比少,对你岂不是偌大不公你算科那么强,在县学时,教谕经常让你上台为大家讲解算经”

    何似飞眉眼中没有丝毫气馁或者不忿,反而是眉梢眼角中锐气更足了些,道“尽力便是。”

    周兰甫连忙道“我方才只想着算科了,怪我、怪我,似飞学问底子扎实,才思敏捷,诗赋、策问全都是上上乘,当真让人钦佩。”

    十天一眨眼便过,八月十二一早,何似飞和周兰甫同去考棚外,查阅了三日后的号房安排。

    乡试的号房安排同院试一样,都是随机分配。不过,现下是八月,一年中最热的几个月之一,倘若被分到茅厕附近的号房,那九天内怕是有八天都活不好了。

    毕竟,一场秋闱有约莫上千人,一人一日解手一次,第一日结束,茅厕便会臭气熏天,苍蝇蚊子扎堆。

    附近号房的学生即便能用布条堵住鼻子不去闻,定然也能听到那苍蝇的嗡嗡声,看到那苍蝇围着自己不断振翅

    “啊,似飞,你的号房在中间,位置尚可。”花如锦此刻也在出榜通告上找名字,他一个个的看下去,先看到了何似飞的,对他道了声。

    何似飞顺着花如锦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说话时,他也很怕茅厕附近的臭号。毕竟乡试不像院试,每日一场,答完一场便可交卷去走廊歇息;院试一共考三场,一场三日,连考九日,意思便是说,每隔三日方能交卷一次。

    要是真被分在臭号附近,想要提前交卷让自己鼻子缓缓,都不得其法。

    何似飞在自己名字不远处看到了花如锦的名字,对他道“花兄,你也在号房中段位置。”

    花如锦一直都凝重的面色忽然放松起来,语气都带了几分轻快,道“太好了,我曾有兄长考乡试时被分到臭号,他说自己考完后整个人鼻子近乎失灵,回客栈那小二都绕着他走这样差的状态,最后自然是没考中的。”

    何似飞则想到自己所看过的老师的随记。

    他老师当年也被分到了臭号,不然何似飞不会将臭号了解的如此清楚,连什么苍蝇振翅声都了解。但老师硬是忍下来了,并且还夺得了解元之位

    其坚持不懈的意志让何似飞十分崇拜。

    但崇拜归崇拜,何似飞自个儿是完全不想体验的毕竟,除了要忍受臭味,那九日还得在臭号旁吃饭

    这可如何吃得下。

    周兰甫运气最好,号房位置大约同何似飞院试时的一般,在最靠近走廊的位置,属于通风又亮堂的绝佳号房。

    三人号房位置皆不错,一同用过午饭后,各自回去继续念书。

    两日后,正值夜半,寅时刚到,何似飞就从床上爬起来,换上此前在家中准备好的双层面部厚实外衫。

    虽说八月比较热,可晚上休息还是会冷,穿厚些方能御寒;再说,万一这九日有哪天开始下雨,温度便会骤然降低。既然乡试规矩是可以穿双层外衣,何似飞便紧着规矩来。

    至于他书篮里面的吃食和锅子等,这回则是乔初员在乔影的安排下准备的,连同给周兰甫也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让周兰甫身边的小厮毫无用武之地。

    同时,周兰甫也特别的受宠若惊,连声感谢完乔初员后,还想要感谢何似飞那位至交。

    周兰甫对何似飞道“我这、如何好意思,如果有幸能见到那位至交,定得郑重答谢。这、太盛情了,只是他定然出身极好、非富即贵,我还请何兄带去我的谢意。”

    何似飞莞尔“兰甫兄,放心,会见到的。”

    周兰甫惊讶“啊”

    何似飞则没再详细解释,同他一道出了海棠当铺的后门,直走数十丈,再拐个弯,便能看到考棚外排队的人群了。

    这一进去,得到八月廿四早晨才能出来。同时,也代表着秋闱成绩的成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