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都快了,眼看着一下就晃到了正月十五,距离会试的日期愈来愈近,何似飞心中也多了股紧迫感。
午间,石山谷给何似飞做好了饭,但没急着回去,道“公子,您您看今日的饭菜如何”
何似飞正在准备净手吃饭,闻言往桌子那儿瞥了一眼,见颜色搭配亮眼,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烟火味,道“山谷前几日的腌菜做好了”
“嗯,”石山谷道,“虽然是好了,但味道稍有点咸,配着鸡蛋,夹在胡饼里吃便可。”
胡饼也是石山谷自己烙的,院内的烟火气便来自于此。
要是放在往常,何似飞指不定还有闲情逸致多问他两句这是否算是北地吃法,但近期没什么兴致,道“谢了,你回家去吧。”
石山谷下意识听话的就要转身回去,但好像倏然想到什么,站定脚步,双手局促的在身前交握,小心翼翼道“公子,您近日让我做菜的分量都不多,而且,您也不再听我讲故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饭不和您的口味”
何似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原来你近几日一直换着口味做饭是为了这个,不要担心,不是你的问题。”
是会试临近,他心里紧张,稍微有些食不下咽。
石山谷心安了一瞬,却还是惦记着做饭的问题,道“公子,今儿个这腌菜比较开胃,我就多烙了一个饼子,您尝尝。对了,京城的琼笙社今晨送来请帖,邀请您参加后日的文会,您看看要不要参加”
顿了顿,他又道,“我拿到拜帖后出门打听了,琼笙社是京城三大诗社之一,背后有一家琼笙印刷社和琼笙书肆,至于其背后是哪位大人,小的就打听不到了。”
何似飞年前年后收到不少帖子,当然,与此相对的是他也送出了很多帖子,都是让石山谷跑的腿。
但那些拜帖无非是礼貌性的问候,只需纸上往来即可,至于这请帖,得他自个儿参加应酬。何似飞最近连休沐日都不给自己安排,日日在家读书、写策问、写诗文、锻炼,为的就是能在会试上取得一个好名次。
他可完全不想参加什么应酬来耽搁读书时间。
会试不同于前面几场科考。这场可是聚集了全天下的举人的,并且,会试中出挑的答卷会被送往皇帝面前也就是说,在这时,很可能就入了皇帝的眼。
先前何似飞已经让石山谷拒绝了一些京中小团体的邀请,但这琼笙社,何似飞觉得自己得斟酌一下。
他问“那送请帖来的人还说什么了吗”
石山谷摇摇头“他放下请帖就走,小的没敢多问。”
何似飞道“无事,你先回去。”
左右等他吃完饭午休时再思考。
何似飞这边刚吃了饭,打开琼笙社的邀请函看,石山谷就急匆匆跑来,他长时间吃不大饱,个头低,耐力也一般,跑这么远的路,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大喘气,但他着急的一边喘一边说“公子,我方才回家路上,听到有书生老爷讨论说后日的诗会,有那位琼笙书肆的掌柜参加。他们还说,京中品级低的小文官都挤破头想拿到请帖,好像是为了让自己上今年京城小报,他们还说了润笔费什么的。”
正缺钱的何似飞“我这就回帖一封,劳烦你帮我送一趟。”
石山谷连忙道“是”
何似飞对那京城小报不大感兴趣,但他对钱有想法。
他现在都十六了放在他们村,这年纪的男子早该挑起家中大梁。他现在也该为自己成亲准备一二。
翌日,花如锦、邹子浔二人风尘仆仆的来到京城。
打听到何似飞的住所后,二人将行李放在客栈,连拜帖都没下,便匆匆赶来。
石山谷很有眼色的在厨房准备饭菜,何似飞给二人倒了茶水,颇有些惊讶“花兄,邹兄,怎么今日来了”
邹子浔苦着一张脸,连连摆手,道“别提了,我原本是打算跟咱们县学的几位教谕大人一同租公车来京,但大人们考过数次会试,对其态度不温不热,都打算年后出发。我又想找何兄,但你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县城,我左寻右找,都找不到合适的同行人。无奈之下,自己一个人去租公车,结果驿站不答应。最后只能自个儿雇佣了一辆马车。”
他喝了杯水,继续道,“可这前前后后已经耽搁了六七日,加上冀州大雪,又正逢过年,我便被困在了冀州,就是在那儿,遇到了同样停留的花兄。花兄应该比我早出发几日,但还是被雪困住了。”
花如锦往日翩翩如玉的风姿不再,脸上带着满满的劳顿感,眼皮下不仅肿着,还有浓浓的黑眼圈,精神头比当初考完乡试出来还要萎靡。
他道“我离开茨州,抵达冀州的那日,其实雪不大,但车夫说担心山下雪不大,山里大雪,到时万一被困在山里,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我们便留在山脚下的客栈休整,祈祷翌日天晴,或者遇到进山打猎的猎户带路,好叫我们安全通过那些山脉。结果翌日山下雪都大了,猎户们不肯进山,我们便只能在冀州那个山脚下的小镇休整。那客栈啧,即便是镇上最好的客栈,但被褥等都潮湿不堪,隐隐发臭,没有炭盆,却有老鼠可当时我再去返回前一个县城已经来不及,只能在那儿过了个年,直到初五才出发。”
冀州挺大,花如锦和邹子浔没说那小镇的名字,何似飞也不知道是哪儿。
花如锦又道“我在滞留小镇的第三日遇到了邹兄,当时想着会不会再等几日,就能等到何贤弟,到时大家一起当这行山府的难兄难弟。直到我们抵达京城,才知道何贤弟年前就到了。”
邹子浔道“其实当时那小镇里,别说是客栈,就是民房几乎都被赶路的学子住满了,而且都是去年刚中举的学子。大部分早几年中举的先生都对此颇有经验,等着年后出发。当初教谕还劝我年后出发来着我心急,没听。”
花如锦苦笑“可不是么,越是心急,被困在那儿越是看不进去书,”
何似飞道“巧了,自从过完年,我也是感觉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心里浮躁。”
邹子浔惊讶“何兄你居然会觉得浮躁”
见他惊讶的程度,何似飞忽然想起了当时潘琼说我觉得何兄你就像那高岭之花一样高不可攀县学的同窗好像都对他有点误解。
何似飞将抵在唇边的茶杯放下,道“是,浮躁得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说夜不能寐有点过,毕竟他一天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晚上一到亥时便困,几乎沾床就睡。
但食欲不振,甚至不大想参加外界的各种活动是真的。
花如锦“”
花如锦看看邹子浔,似乎在用目光问他“你信吗”
邹子浔用目光回答“我不信。”
花如锦点了点自己的脸上的疲态,又捋袖子露出手腕,道“何贤弟,给你看看什么叫真的浮躁,饿瘦了,也快脱相了。”
邹子浔“”
那手腕跟过年前一样,哪里瘦了花公子除了最近没休息好、舟车劳顿给呈现在脸上外,身上可是没一点变化,反正衣服没看出变宽了。
何似飞莞尔“哦,能看出花兄最近伙食不错。”
花如锦大口喝茶。
邹子浔忽然发现,不仅是何兄跟他心目中的高岭之花的固有印象不一样,就连花兄也颠覆了他原有的翩翩公子印象。
这俩人是明着演
吃饭时,花如锦忙问何似飞最近京城可有什么大事,或者时政相关问题,问完之后,道“因着被困在小客栈数日,这脑子有点不大好使,还望何贤弟耐心讲解。”
这个问题何似飞会。他叫了石山谷过来,对他道“这位花公子想知道京中最近的大事,你且给他讲讲。”
石山谷愣了愣,走到何似飞身后,小声问“公子,那还说乔小少爷的事情吗”
何似飞差点被噎了一口,道“这个不用说。”
有那么一瞬间,何似飞感觉石山谷这小孩眼睛中多了几分了悟。
他悟个什么
花如锦本以为这小孩是何似飞从人牙手中买来的,没想到他对京中事这么了解一看就经常混迹京城大街小巷,不是那种被来回买卖的小厮。
他再看向何似飞的眼眸中不禁带了羡慕。日后在京城当官的话,有这么一个土著百事通也不错啊。
而且这小孩眼睛黑白分明,看着就是一副机灵样。
何似飞之所以让石山谷说,是因为近期京城真的没什么大事,而小的乐子倒有不少,石山谷讲起来比他讲得有意思。
花如锦听完后,道“既然是个安泰之年,那恐怕京中各诗社书肆要开始宴请文人,准备诗会宴席了吧最近有什么大诗会么”
听他这么问,石山谷突然吱唔起来。
何似飞放下筷子,道“明日有琼笙社举办的诗会。”
花如锦眸中迸射出亮光“琼笙社可是琼笙书肆的那个这可是京城唯一一个从不在朝堂上站队,只负责集结天下文人清谈的文社,听说他们每一任社长都极富才名,却从不沾染朝堂之事。如今的社长,应该是曹大学士的嫡长子曹义光。”
说到这里,花如锦面带羡慕“那是一位真正霁月清风、高情远致的君子。”
邹子浔在一旁目瞪口呆,他喃喃道“花兄,你知道的好多。”
花如锦笑了笑“我之所以担任行山诗社的副社长,便是因为读了曹先生的文集,深受启发。他是一位真正大隐隐于市的雅士。可惜以我如今之才,想要参加琼笙社的文会,还是太不够格。听说,文人乃至文官,都以拿到他们的请帖为荣。有一年一位文官没收到琼笙社的请帖,还因此羞赧的闭门不出。”
石山谷听到这里,立刻喜笑颜开。他家公子才才到京城十几日,就拿到了请帖呢
邹子浔感慨“突然感觉人生有了目标。我此前还在想考中进士后,当官我其实没多大兴趣的我就是喜欢写文章而已。”
花如锦道“我与邹兄目标一致,希望有朝一日能收到琼笙社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