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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对谈
    “是小女父亲派心腹告知小女的。”刘思开口, 说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答案。

    她说完,刻意顿了顿,悄悄抬眼去偷看晋阳公主的神色。

    让刘思失望的是, 晋阳公主面上毫无波动, 只平静而漠然地看着她。

    刘思不敢再多迟疑, 立刻接着道“就在刘氏被抄家的前一天, 府上派人来了别院”

    那一日早上开始,就下起了大雨。

    刘思早早起身, 披衣坐到了妆台前,任由侍女为她梳妆,自己漫无目的地出着神。

    院子里粗使仆从正在雨里奔跑,忙忙碌碌用身体护着手里的食盒。

    一瞬间刘思突然想,就这样被流放在别院也不是不好。

    祖母在时,每年会接她回去住几日。每日都要随着姐妹一同去祖母院里请安, 决不能丝毫迟到怠慢。刘氏偌大的府中住着好几房, 彼此之间表面和睦,私底下却也不是毫无芥蒂,一步不能多走, 一句话不能多说, 被人抓住小辫子就要狠狠告上一状。

    而生活在别院里,虽然没有主宅中的花团锦簇、富贵至极,至少她有几个侍从侍奉, 一应吃穿自然不能和姐妹们相比,却也绰绰有余, 最要紧的是,她是别院里唯一的主子,自己做自己的主, 倒比她们轻松很多。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突然婢女小桃从外进来,全身被雨淋得透湿“小姐,府里来人了”

    来人刘思认识,是她父亲身边最得用的大管家刘六单看他能被赐姓刘,便能看出他深得宠信。

    刘六让开一步,露出身后两个孩童来,一个一两岁,一个还在襁褓中,都被奶娘抱在怀里。

    “这是什么意思”刘思愣住,惶惶不安地问道。

    一贯高傲的刘六破天荒地没有流露出不经意的傲气来,他一掀袍角,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所以,刘氏是将两个庶出子连同私下里蓄积的一笔财产交给了你”景曦若有所思道。

    刘思苦笑“公主抬举了,哪里算是交给我呢,不过是他们想给刘家留下血脉和财宝东山再起,又怕孩子太小,宝藏落入随从之手,所以将藏宝的地点交给了我,我只不过是个管家罢了,他们只给两个庶子派了十名忠心耿耿的护卫和两个奶娘,一是以防万一,怕奴大欺主,胁迫我交出宝藏地点,携宝潜逃同时那十个忠仆,又起着监视我的作用,一旦我存了独吞宝物的心思,就要对我动手小女今日能悄悄出来,还是因为趁着半夜,贴身婢女帮小女翻墙逃了。”

    景曦

    她蹙眉道“你半夜出逃,他们现在岂非已经察觉”

    刘思又叩首,用力极大,额头都红了一片“小女有罪,可是小女顾不得那么多了,刘氏族人已经被押往京城,小女怕出来晚了,救不了姐姐”

    景曦生于深宫,视兄弟姐妹为心腹大患,他们动她一根手指,景曦就恨不得剁掉他们的头。鲜少见到刘思这样明明姐姐对她不是很好,却一门心思自投罗网来救姐姐的。

    她新奇地盯了刘思一眼,侧首对云霞耳语了两句,云霞点点头,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好。”景曦垂眸,对刘思一笑,“只要所谓的财宝真有能打动本宫的价值,本宫可以想办法将刘撷弄出来。”

    刘思大喜,连忙叩首“小女多谢公主”

    刘思被带了出去,承影从梁上探出头来,疑惑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呢刘氏全族上上下下几千人,就算动河堤是死罪,也不可能一口气把几千人全杀了,与其冒着风险往外送孩子,倒不如直接把藏宝地点告诉旁支。”

    “你也说了那是庶支。”景曦淡淡道,“刘思所在的三房是嫡脉,送出来的孩子一定也是嫡脉的孩子,大家族庶支众多,隔了几代过去,嫡脉和庶支之间能有多亲近把嫡脉的尊荣风光留给庶支,对他们来说,恐怕还真的不如留给自己幸存的血脉要知道,送到刘思那里的两个孩子,虽然是庶出子,可也是嫡脉的庶出子。”

    “与其把积淀的财富留给祖上有些血脉关联的庶支,哪里及得上留给自己更亲近的儿子和同母兄弟的侄子”

    这就是人性。

    虽然家族的荣光重于一切,但在危难关头,终究还是另有私心暗自滋长。

    景曦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两个嫡脉的庶子可是崔虹派人押送刘氏族人进京的时候,并没有漏掉的孩子,刘思也就罢了,未成年的女眷上不了族谱,两个儿子,论理族谱是不会漏掉的。”

    承影道“你的意思是,刘氏提前换掉了孩子”

    “应该不是。”景曦道,“换孩子中间经的人手更多,更容易被发现,倒不如直接说孩子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送去的是两个婴儿因为这个年纪的小孩太容易夭折了,根本不会有人起疑心。”

    承影想起来景曦吩咐云霞派人去抓那几条漏网之鱼“抓到之后,那两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不会要交上去吧”

    “”景曦问,“交上去我怎么说”

    她大为无语“嫡脉小孩送到京城就是一个死,才一两岁,没必要让他们跟着刘氏嫡脉陪葬分开远远送到孤独园里也就是了。”

    说完,景曦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刘思说只有十个侍从护卫,实际上必然不只十个,暗处应该有更多人潜伏着,记得一网打尽,宁可就地诛杀,绝不能让他们逃掉”

    承影应了一声。

    景曦往后靠去,神情隐没在阴影里,有点晦暗不明。

    “除恶务尽,绝不能留下第二个卫阚这样的后患了”

    暗影里她美目顾盼间隐有杀意。

    “祖母身体如何”谢云殊问。

    坐在他对面的裴燕章抿了口热茶,道“你祖母身体健朗,心情不太好,脾气越发暴躁,一天到晚在家里骂谢丛真和我,说谢家先害了文娘的后半生,又害了她的宝贝外孙,骂完谢丛真就骂我,说我只知道出去瞎跑,什么忙也帮不上。”

    裴夫人名字里带了个文字,文娘指的就是她。

    亲生女儿守寡多年,唯一的外孙又成了利益博弈下的牺牲品,裴老夫人怎么可能高兴。

    谢云殊惭愧道“让外祖母担心了,真是对不起她老人家。”

    “你对不起的是我”裴燕章大叹一口气,“你外祖母天天骂我出气,她骂完心情就好了,我和谁讲理去”

    谢云殊“外祖父你辛苦了。”

    其实裴老夫人大为遗憾的还有一桩,就是没能把自己的孙女嫁给谢云殊。倘若这门亲事早早做成,皇帝总不能棒打鸳鸯硬拆婚事,把她心尖尖的宝贝外孙强行许配给公主。

    但如今谢云殊已经做了驸马,这话多说无益,还容易为他招来祸事。裴燕章就一个字也没提。

    裴燕章道“你二表哥本来也想跟着来看你,但是你舅母前些日子病了,他这时候出门不合适,托我给你带了信和礼物,在外面车上,你等会记得拿走。”

    谢云殊心头微暖,道“我知道了。”

    他看向裴燕章的目光里隐含孺慕,自幼年起,谢云殊长在襄州裴氏的大宅里,裴燕章和裴老夫人对他尽了长辈疼爱教导的职责。不要说谢丞相,就是裴夫人,也未必能及得上裴燕章夫妇在谢云殊心中的地位。

    裴燕章道“晋阳可真冷,我从襄州出发的时候还穿夹衣,到这里就已经换上薄袄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谢云殊衣着,见他里外衣袍全是以珍贵的珠光锦制成,心下松了口气,珠光锦是皇室贡品,谢云殊能穿在身上,必然是晋阳公主赐下的。

    既然晋阳公主还愿意做表面功夫,谢云殊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

    谢云殊对外祖父十分关心,一听裴燕章言谈间提起晋阳天寒,忙不迭地命宝泓去取为裴燕章准备的衣物,又道“我为外祖父准备的这处小院,外祖父觉得怎么样”

    院子不大,却是精心布置过的。裴燕章一看就知道是谢云殊的手笔,心又安定了些能安排府外诸事,看来谢云殊日子过的不错。

    他索性直接问道“公主待你可好”

    谢云殊早就料到外祖父会问及此处,笑道“外祖父放心,公主和气端方,待我很好。”

    后半句有可能是真的,前半句裴燕章一点也不相信。

    端穆皇后母女二人插手朝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前后达十余年。任谁也不可能说她们是凭着温柔和气以德服人多年。

    裴燕章种种思绪一掠而过,正待开口,突然注意到谢云殊眼角眉梢微含笑意。

    他一手带大谢云殊,对谢云殊的脾气秉性极为清楚,一看见他的笑意,就意识到谢云殊是真的在喜悦,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在因何喜悦

    刹那间裴燕章想到了最坏的情况谢云殊对晋阳公主有意。

    他了解谢云殊,宁折不弯,最能打动他的方式,就是动之以情。

    晋阳公主心思诡谲,态度不明,谢云殊如果对她有意,被她反过来利用,后果难测

    裴燕章眼底显出些忧虑的神色来。

    “外祖父”谢云殊见他停顿许久不曾开口,忍不住低唤一声。

    顷刻间裴燕章打定主意,要为谢云殊早做打算。

    再抬首时,裴燕章已经毫无异色,他用杯盖拨了拨茶沫,道“既然如此,我想拜会一下公主,云殊,你帮我通传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孤独园古时收养无人赡养的老人和孤儿的机构。梁书武帝纪下“又於京师置孤独园,孤幼有归,华髮不匱。若终年命,厚加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