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吗？”

    戴承弼一愣，不敢置信，一度以为是自己幻听！

    夏郁自己领奖心绪波动都没有此刻这么大，她才奋斗了五年，而戴承弼为此复出十多年，从少年成为青年、从青年成为父亲，其中的艰难，不足为外人道也。

    精神压力巨大无比，每一次落选，都是理想对自己的一次强硬的否定。千里迢迢而来，狼狈铩羽而归，等待他的不是鼓舞、安慰，只有导演圈到嘲讽，以及媒体一次次扎心的言论。

    精神压力，自尊心，还有父母的压力——他只能咬牙。

    《画地为牢》真的是他的殊死一搏，仍然没有成功，但他博到了夏郁。

    也是夏郁给了他另一层次上的支持，让他放宽心，一部两部……

    他声音茫然，不敢相信，不自信，期待又害怕——

    一直到夏郁狠狠掐了他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是我？”

    夏郁自己领奖非常平静，但戴承弼领奖她却鼻头一酸。

    终于明白几次戴承弼看她得奖、由衷为她开心的心情，她压住声音的哽咽，唇角一弯，笑道：

    “去吧，领取属于你的荣誉，获奖感言，可别忘了。”

    “对对对，领奖！”

    戴承弼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都紧张的没有来得及跟夏郁拥抱，健步如飞，几大步就冲到舞台。

    这一幕落到观众掌声与笑声并存；

    屏幕前的观众也是乐开了花！

    【戴导拍了这么多部，总算熬过来了，总算能叫一个国际大导演了！】

    【——替戴导开心！】

    【替《贩罪》开心，两个奖项，一个影后一个最佳导演，我看看还有哪个黑子，哪个影评人的评论不客观公正，我喷死他！】

    国际大导演，还是有点夸张，那得是需要更多票房、或者说更多荣誉才能达到，但戴承弼这一次仍然可以说是加冕桂冠，能够评一个华夏十大、或者五大导演。

    也有一些文艺片发烧友，一直关注戴承弼，人数虽不多，却也感慨万千。

    【苦尽甘来了！】

    【希望戴导往后能够更加注重剧本，能够更加专注电影事业！】

    【都拿了一个国际大奖项了，这些年，咱们文艺片终于熬出个像样的人才了！】

    至于上年拿下柏林电影节的《夜焰》虽然拿下了金熊影片、银熊影帝。但导演实质性意义其实要更大一些，说的夸张一点，就是能否获得“顶级导演”入场券。

    毕竟现在的奖项含金量不如以前了，你像以前没拿过国际性奖项的徐蔚的电影，哪怕是放到现在，那扎进那三大电影节，也是炸街的；

    现在的导演也不是说不行了，但大多数都像是在矮子里拔将军，国内三大奖项都不稀奇了！

    这么多年，捧出了一大堆！

    但只能说当年同期导演、影片真的太杀了，连徐蔚都只能陪跑。

    但他跟季禺昌能够达到现今的地位，虽然奖项在国际上差了点，但国内却不差，且影响力也是特别大的；戴承弼是这两三年，才被熟知。徐蔚、季禺昌却是全国上下，哪怕是整个亚洲都是有很大名声、名望的——这就是顶级导演跟普通导演的区别。

    而今戴承弼拿下威尼斯最佳导演奖项，终于撬动了，“顶级导演”的入门板砖！

    夏郁一瞥隔着一个座位的意大利编剧·阿方索，他脸都是黑的，刚才怎么调侃，现在就怎么被piapia打脸，看了一眼台上“小人得意”的“老伙计”，又看一眼抱着个大奖杯的夏郁——再也坐不下去，拿了衣服，也不管身旁的同伴，甩手就往会场外走。

    夏郁微笑，没有再理会。

    台上，戴承弼先是感谢了颁奖嘉宾，然拿到那个小银狮，狠狠亲了两口，这下子现场的观众、评审团成员更是被他这股憨劲儿所治愈到，都哈哈大笑。

    “这位戴导是真性情！”

    然后然后小小拿着那只小银狮冲夏郁晃了一下，晃了不到一秒，就冲着二楼嘉宾席位，自己老婆大人疯狂挥。要不是担心砸了，或者砸坏了人，就他那个架势，估计都恨不得直接扔上去，告诉宋惜——“老婆，你看你看你看，我给你拿回来一只小银狮！”

    然后就是宣读获奖感言的时间了，十天前？一两年前？那都是戴承弼不好意思往长了说，这份获奖感言十年前他就已经写了，删删改改，缝缝补补，今天终于能够在这个舞台讲出来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情，感言背了这么多年，很多话明明憋了这么久，临到场了，手里已经碰着向往了十多年的荣誉，可今天，他心中的那些酸楚，那些酸了吧唧的话，他却一句都不想说了。

    难怪庄老爷子说他要改改，可以傲一点，他有那个才情，才气，才华——这可不是他老戴自说自话啊，这都是庄老头说的；

    但不要一天到晚，一副要死不活的，酸了吧唧的模样！

    有什么不甘呢？谁不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没有背景，就没有，那就多努力一点——

    一天到晚整那文青病模样，有用？虽然当时没有打醒他，但这一刻，他似乎懂了。

    所以最终他只说，“谢谢威尼斯电影节主办方、组委会、评审团、感谢《贩罪》整个团队，感谢以往支持我电影事业的朋友、最后感谢一直给予我鼓励的搭档、我闺女的干妈，我的最佳女主角·夏郁。最后的最后——要感谢一直明里暗里支持我的妻子，我爱你，谢谢大家！”

    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哭过笑过，拿奖的一刻，一切的不甘都得到了释怀。

    戴承弼浑身轻松回到座位，给了夏郁一个拥抱，带着鼻音，“谢谢！”

    至于一旁已经空了的位置，戴承弼也只是瞥了一眼，他现在的心思已经放到了楼上宋惜身上。

    要不是场合不大合适，他又已经不是小年轻了，怎么也得冲上去抱着老婆狠狠撮一口……

    拿下了这个奖项后，两人都平静以待，接下来的两个奖项，跟他们俩、跟《贩罪》没关系了。

    不过在戴承弼拿下导演银狮奖后，他们原本这个“小角落”一下子成为聚焦中心、摄像头都已经不知道转悠过多少次了。

    原本觉得戴承弼还挺憨厚的观众，又一下子有点忿忿不平了。

    拿了导演银狮奖，身边还有个这么美丽的最佳女演员——妥妥人生赢家呀！

    一脸羡慕嫉妒恨。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被你这小子碰着了呢？

    就连评审团的几个评审，都有点眼红，开玩笑道：

    “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把票投给《犯罪家族》·帕布罗那小子！”

    《犯罪家族》导演帕布罗跟戴承弼仅一票之差，错失了最佳导演银狮奖——

    评审团大奖银狮奖被查理·考夫曼·《失常》拿下，这也打碎了考夫曼争夺金狮奖的机会。

    眼下，除了拿过至少一个主竞赛奖项的电影，可以说，剩下的电影，每一部都有可能成为本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获得者。

    又一场表演后，终于来到了本届电影节最高荣誉，最佳影片金狮奖的颁奖环节。

    最佳影片的选取，不论是柏林还是威尼斯，一向都是另有一套规矩的——

    在戴承弼看来，就是一定要够味，也要够“作”，主题更要现实、又脱离现实，但演员的演技、导演的功力又要有非常高的造诣，十有八九还会爆个冷门。

    毫不出意外，当颁奖嘉宾揭开信封，宣布结果的一瞬间，满场都是不可思议的惊呼！

    “获得第七十二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的影片是……”

    “洛伦佐·维加斯执导的影片，《来自远方》，让我们恭喜他！”

    爆冷，绝对的爆冷。

    夏郁、戴承弼都对视了一眼，他们觉得这一部有拿最佳男演员、最佳导演的潜力，但实在没想到，最后作为一部同性题材的影片，拿了最佳影片金狮奖！

    从现场惊呼就能感觉得到，何止他们，就连观众，连执导这部作品的导演都懵了。

    这部影片无疑也是有含金量的，影片讲述了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叛逆少年的情感拉锯战。

    同性题材在国际三大电影节中，确实是一种“风尚”。这个题材能够讲述的现实问题很多，更容易出彩。但戴承弼看过，用专业的、审美的眼光看了这部电影，只觉得差一点火候——但此时此刻，相比于这一部带着威尼斯电影节传统美学的电影，《犯罪家族》、《等待》、《封锁》又都是新人导演，这个金狮奖虽然搬得有点温吞了，但好像，也没有毛病。

    这不一直都是威尼斯电影节的性格吗？

    洛伦佐·维加斯激动上台，拿到了那个万众瞩目的金狮子。

    主竞赛单元就此结束了，但在最后，电影节又办法了两个重量级奖项。

    一个是终生成就金狮奖、另一个是导演荣誉奖。

    被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导演拿下了。

    第七十二届威尼斯电影节就在这种气氛还不错的环境下，顺利落幕。

    颁奖礼后，夏郁想想，也没有在换衣服了，就这样也挺好的。

    紧接着还有一场晚宴，以及电影节主办方组织的大型采访活动。

    晚宴夏郁跟戴承弼就不打算参加了，但采访，没办法，拿了两个大奖《贩罪》剧组算是扬眉吐气，更可以自豪地说，是第七十二届威尼斯电影节最大赢家。

    《白鼬》虽然也拿了两个，跟《贩罪》却不在一个量级。

    戴承弼多年前最佳编剧奖项也被扒出来了，他也是手持威尼斯电影节两大奖项的男人。

    跟进来时，稀稀拉拉的采访团队不同，出来时，认识他们的各地记者已经很多。

    虽然三大电影节每年都会有最佳导演、演员、但想两人这样年轻的，尤其是有夏郁在，媒体关注度一下子就不一样了，没成名前无人问津，一夜成名，不能说天下知，但夏郁以往在欧洲掀起的风潮，也再次被搅动起来了——国际顶级导演庄和的学生，又拿下威尼斯最佳女演员奖项！

    这个性质完全就不同了。

    一番采访，也花了一小部分的时间，一直到另外的获奖人，以及应邀前来的，意大利、法兰西、漂亮国籍的明星出场，两人的光环才逐渐褪去了。

    但夏郁毫无疑问是今晚最耀眼的女演员，应该没有之一。

    配合着拍了不少的照片，又签了几个大名，最终才顺利脱身。

    等到了停车场，没啥人了，戴承弼才啧啧一脸感慨，得意道，“原来当巨星，这么辛苦的！”

    夏郁乐不可支，取笑他，“咱们呀，离巨星，中间可能还隔了两个奖——一个三大、一个奥斯卡金像奖。或者一部火爆全球，能赚上至少十五亿美金的电影！”

    她理性道，“咱们现在，也就是初出茅庐，刚刚敲开了国际巨星的门槛，别做梦，远着呢。”

    戴承弼一下子气馁了，气鼓鼓道，“你就不能让哥哥瞎想一下吗？

    好容易有个万众瞩目的机会，好容易自信一把，你偏给一下子戳破了！”

    夏郁笑而不语，没理他了，因为她此刻，手机不过刚开机，已经有一二三四……一堆的消息、以及一个个电话打进来了，夏郁挑选了一下，最后接通了郁蘅女士的电话。

    “郁蘅女士，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凌晨……早上五点，咋了？”

    “你是跟我爹熬了一晚上？”

    “那可不，这种光宗耀祖的时刻，我们俩要上课没法儿过来帮你加油打气，还不能熬个夜？”

    “能能能！”

    “你真拿奖了？国际三大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嘶——那部电影啥时候上映？”

    “真拿了，真拿了，回头就把奖杯扔你怀里，可重了。”

    “上映？十一月吧？”

    “为啥不十月？趁着小长假？那我跟你爹还得等到十一月才能看正片？”

    “你要看，我回头把弄一份回家，十月小长假你们到帝都看。”

    “那多没意思——我得去电影院看看别的观众是个什么态度！”

    夏郁边走边聊，戴承弼领路很快就走到了那辆劳斯莱斯幻影附近；

    戴承弼原本还嘚瑟着，远远看到宋惜站在那里，微笑着，一脸的贤良淑德，温柔优雅，岁月静好——这家伙简直不亚于川剧变脸，眼睛刷一下，就红了，眼泪就要出来了。

    “——嗷，老婆！”

    夏郁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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