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执安觉得易申的笑容不大对劲。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便听易申又说“珍珠过来,把二小姐抱到隔壁去你放开我女儿”
易申一把将奶娘按住,等到珍珠进来,才让她另外找人把奶娘送走。
奶娘嘴里喊着“奴婢是听老太太的吩咐,二奶奶不能赶奴婢走”
易申冷笑“你连从谁手里拿月钱都想不明白,我用不起你这么有主见的奶娘,你滚吧。”
等所有人离开,易申拉起赵执安的手,带着他走进拔步床的第二进。
第二进里面有张小榻,是给值夜的丫头准备的,易申掀起床单,把赵执安推在小榻上,空手将床单撕成条,然后把已经陷入呆滞的赵执安困成了粽子。
她俯身为赵执安脱去鞋子和棉袜,顺手把袜子塞进了赵执安嘴里。
赵执安“”
易申去第三进的床里取来两条干净的裹脚布,还有明矾粉,回身坐在暖笼边上,将赵执安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温温柔柔地对赵志安说“你觉得小脚好看,我这就给你裹起来你莫怕,我虽然当年是别人给我裹的,但步骤我很熟练,你不用担心的。”
赵执安呆滞地看着易申,他不知道易申要做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易申在他趾缝里撒上明矾,然后将他的四个脚趾用力往下一掰,折在脚底,赵执安才觉得脚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头上顿时冷汗涔涔,发出一声含混的惨叫。
易申不为所动,将他的脚趾弯折之后,用布紧紧地缠上,再用针线缝好,这才起身看他。
赵执安这时头发衣衫都被冷汗浸透,眼睛也从鼻梁上滑了下来,他叫不出声,只能饱含着满腔怒意瞪视易申。
易申却并不在意。她对赵执安道“这是第一步,我每天给你紧上一紧,两个月以后给你裹尖,之后把你外侧的脚面折到脚底下裹瘦,再把足弓弯折,脚尖与脚跟相接到那时候你就也有一双三寸金莲了,你高兴不高兴”
赵执安此时双足已是剧痛难忍,听到易申还要将他整个脚骨折断,不禁瞪大眼睛挣扎起来。他嘴里还塞着袜子,说不出话,只发出“呜呜”的告饶声。
易申安慰他道“裹脚的人都要来这么一遭的,为了漂亮嘛。我是女子,尚能忍受这份苦楚,你男子汉大丈夫,想来也是不怕的对吧”
赵执安目眦欲裂。
易申轻松地拍拍手,关上拔步床一二进之间的小门,出去叫来一个婆子,让她把丝织分厂的管事叫来。
虽然说内宅一般不让进外男,但谁让赵家自诩新文化倡导者、封建糟粕批判者呢
所以管事没过多久就过来了,当然卧房他还是不能进的,易申是在外厅接待的他。
“去请个健壮婆子来,要能搬得动一担粮食的那种,而且要听话,我有用。”易申吩咐道,“要非常听话,只听我一个人话的那种,要住在赵家,至少一年。”
管事不明所以,尝试着问道“这样的人可能不太好雇,可以从灾民里面买吗”
他知道这位厂长不喜欢买卖人口的事情,不过
雇的人真不一定能雇到合适的。
易申想了想“可以,到时候签个长契就好。”等到赵执安差不多想明白事情,她再把人送到工厂里当工人也就是了。
海城市再过几年都可能被洋人们占领,到时候卖身契自然不再作数。
管事奉命离开。
这个年代只要钱到了位,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第二天不到中午,管事就把人送来了,而且都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
易申便指着准备好的粮袋子,让她们表演一下才艺。五个人都是管事细心挑过的,此时听到易申吩咐,纷纷扛起粮袋子,一个个健步如飞。
易申表示很满意,然后领她们走进卧房,把赵执安交给她们。
“这是我们府上的二爷。”易申淡淡地说,“二爷崇尚传统文化,尤其嗜好小脚,主动要求我帮他缠。但是他娇生惯养受不得苦,我怕他淘气,所以雇你们来看着他,懂吗”
五人目光里都略带讶异,但没有人质疑易申的话,纷纷应下来。
其中一个胆子最大的还鼓起勇气说“我们必定听二奶奶的话,让二爷裹出漂亮的脚来。”
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小时候家里遭了水灾,才会出来给人做工。
她们虽没裹过脚,但总也见过其他人裹过。
更何况易申告诉她们看住赵执安,不让他扯开裹脚布就可以,又不用她们亲自上手,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赵执安被脚上的疼痛折磨一夜,到现在都没合过眼,脸色灰败,几乎不像个活人。
听到易申的话,他勉强抬起头“毒妇”
易申温温柔柔地一笑,摇头叹息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把路走窄了,却来说我毒。”
易申看过几个婆子的力气,觉得不用这么多,便分了两个去赵二丫身边。
“你们别的都不用管,只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不能有人碰我女儿的脚,明白吗”
两个婆子丝毫没有异议,这次甚至连讶异的眼神都没有。
给男人裹脚是个稀奇事儿,到哪儿都是大大的稀奇事儿。但现在是新时代了,皇帝都没了,不给女儿裹脚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是易申让她们给二小姐裹脚,她们才要稀奇呢
易申安排好赵执安,又投身进几座厂子。
苯胺品红开始生产了,品绿品紫也在研究当中。
这个年代比较乱。虽然这些东西在发明人的本国都有专利,易申造出来也的确是为了商业目的。
但是这年头真没人管这个。
染料的种类多起来之后,易申购买原料的途径就不够用了。
现在华国的煤基本是直接烧的,提炼煤焦油的本来就少,而且煤焦油里苯胺的含量也很低,所以染料厂的产量非常受限。
她就开始联系购买苯、硝酸、铁等等一系列的东西,当然,她不能直接见到督查和伊比利亚总督,联系的是他们的秘书。
伊比利亚总督一开始有些疑虑,因为他对国内那些染料厂改建以后造了些什么略有耳闻。但罗马诺女士说了几句好话,他转念想想
一个下等的黄种人,不知道看了他们国家的多少书籍,只抄袭到那么两种染料。
改建之后的那些,在他们本国都是技术秘密,黄种人怎么可能研究得出来
于是便也允许了易申从海外购买一些原料。
除了这些,制造染料的过程中,酒精也要用很多。
这个就不太合适从外面买了。
一来价格太贵,二来这东西制造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她又不用纯度特别高的,酿点酒蒸馏一下就好了。
当然,在这之前她是找督查申请了准许酿酒的批条的。
酿酒离不开原料,等到第二年播种的时候,易申便开始安排在棉田里套种玉米和大豆。
大豆可以肥田,玉米可以酿酒,这个安排非常合理,底下的人也都没有意见。
反正都是东家的地,种什么不是种多种一种作物东家还多给他们钱呢,他们又不亏
染料厂几种染料的生产量逐渐增加,赵氏纺织厂产出的彩色毛线、丝织品、棉布的种类也越来越多。
这个时代还不崇尚天然植物染料,人们更多的是喜欢更加鲜艳的颜色,天然的染料通常颜色暗淡,在这个没有环保概念的年代里,并不受欢迎。
于是渐渐地有其他的纺织厂找来赵氏,提出购买染料。
易申不介意多赚钱,这些事情就都交给下面的管事,反正规定好一个价格底线,再根据产量给出供货期限,剩下的都不是问题。
在赵执安的脚开始裹尖的时候,津城染料厂的一个副厂长来找易申,态度还非常倨傲。
这人姓汪。易申让把人带到待客室去,她又忙了半小时才抽出空去接待。
她一进门,便看到那人的目光放肆地落在她的脚上。
易申自打接管赵氏的厂子就忙得很,虽然科尔斯特几次提出她若是想放足,应该趁着天凉,但是她一拖再拖,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也不适合去做手术了。
易申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大大方方地问道“汪副厂长没见过小脚”
汪副厂长笑了笑,眼神里带着轻蔑“见是见过,但没见过敢这样堂而皇之出来的。”
易申从秘书手里接过茶碗,正准备给汪副厂长让一让,揭开茶碗盖便眉头一皱“怎么泡了龙井汪副厂长是京城来的,人家喝高碎的,去换成高碎。”
汪副厂长“”没听说过招待贵客用高碎的他摘下眼镜低头擦拭,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结果擦完眼镜一抬头,看到易申不知什么时候把他放在一边的雨伞拿在手里,手上一用力,黄铜的伞骨便扭成了麻花。
汪副厂长“”
他终正色,开始说明来意。
只是他虽然不再用带着调戏的目光看易申,语气里却仍旧带着几分矜持和高傲。
“一万银元,我们要买你的染料配方。”汪副厂长说道。
易申笑笑“一万银元你要买哪一种”
“全部。”汪副厂长抬起下巴,神情倨傲,“我知道你嫌少,但这钱不是给我的,是给皇帝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夫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易申往沙发上一靠,阴阳怪气地说“皇帝复辟几天了在奉天那一亩三分地,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呢,你拿这话唬谁呢”
汪副厂长的笑容淡了两分,语气也重了些“赵夫人,你别管皇帝现在有多少的地皇军要你的配方,你敢不给”
易申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要染料可以,要多少我加班加点地给你生产,但是配方”她轻蔑地笑笑,“伊比利亚的总督都没跟我提过这个,你确定你拿得起”
汪副厂长脸色难看。
说实话他来之前没把这个任务当回事儿。
不就是个妇道人家
赵老爷子死了之后,居然让儿媳妇得了势,他当然不会觉得是赵二奶奶手段高超,他只会觉得赵老爷子两个儿子都是顶顶的草包。
汪副厂长早就听说了,那位赵二奶奶还裹着小脚呢,一个小脚女人,见识能有多少除了相夫教子她能会什么
至于赵老二的老婆研制出了染料
笑话他们一群留过洋的都造不出来,一个小脚女人能懂这个
必定是赵二心疼老婆,所以把这个功劳安在老婆身上罢了。
在汪副厂长想来,他只要用皇帝吓一吓那个小脚女人,说不定两万银元都用不到。
没错,东瀛人给了他两万银元,而他打算扣下一半。
“赵夫人可想清楚,”汪副厂长威胁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今天不给皇军面子,只怕以后见面也不好做事。”
易申自然能听懂他话里的深意,但是她不在乎。
“没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易申说道,“前两年你们无故把卖给我们的染料提价,那个时候你想到今天的事情了吗”
汪副厂长几次威胁,都被易申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两人谈了不到半小时,谈判便彻底破裂。
他起身扣上礼帽,冷笑道“咱们走着瞧”
易申让秘书拿一把新伞过来“一把伞我还是赔得起的。”
汪副厂长夺过雨伞,扭头就走。
染料厂的管事一直等在门外,见汪副厂长怒气冲冲地离开,便知道他的目的并未达成。
易申过来之前,他被汪副厂长明嘲暗讽了好一阵,此时见他的脸色,心里很是痛快。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担心“二奶奶,他们在奉天建了新厂,这个姓汪的就是,咳咳,养的一条狗。咱们不怕恶狗,可狗主人来找麻烦怎么办”
易申不以为意“咱这是海城,立着津城两千多里地,离着奉天三千多里,他有多大本事找咱们厂子的茬”
管事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易申想安慰他几句,比如几年之内咱们这里是不会有事之类的话,但还没开口,走廊上跑来一个人。
走进之后,易申认出是赵家的小厮。
“二奶奶”小厮跑得满头大汗,“二爷发烧了,怎么也退不下去”
易申算算日子,确实也差不多了,便叫车回赵家。
走进卧房,赵执安果然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腐臭气味。
几个婆子看到易申,脸上多了些畏惧。
她们这几个月听赵执安连哭带骂,事情大致了解了。
原来赵二爷并非主动要求裹脚,只是因为说了一句小脚好看,又不听二奶奶的话,要给二小姐裹脚,二奶奶这才一怒之下给他裹上了。
二奶奶真是狠人
婆子们虽然是易申雇来的,只听易申的话,赵执安再哭再骂她们也不会给他放开,但这并不影响她们觉得易申是个狠人。
一个婆子给赵执安额头上换了冰毛巾,赵执安被冷水一激,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
“你”赵执安努力辨认眼前这个身影,过了好一阵,才认出来是他老婆。
赵执安别过头去不肯说话。
易申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二爷莫怕,都是要走这一遭的,等你脚上的脓血流尽,便可裹弯了,到时候你想裹几寸的我都给你裹出来。”
她感觉到赵执安的手心发烫,又说道“二爷现在是毒火上侵,西洋医生管这个叫感染,我拜托罗马诺女士买了几支青霉素,用上就好了,死不了的。”
赵执安闭上眼睛,掩饰住眼中的恨意。
易申走出屋子,回头对婆子说“你们也时常开窗放一放,这个味儿确实重。”
婆子们讪笑不语。
赵执安可怜吗大概算得上可怜吧。
但易申没觉得她亏欠了赵执安什么。
在原剧情里面,赵二丫死于裹脚过程中的感染。原身因为阻止还被送去了乡下,可这个过程中赵执安做了什么
现在赵执安也感染了,但易申给他准备了青霉素啊
她为了这几支青霉素,求爷爷告奶奶的,说了一箩筐好话,许出去多少好处,才打动罗马诺女士跟总督求情,允许她购买。
这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易申走出院子,有下人过来禀报,说大奶奶来了。易申正准备去前厅招待,便看到赵二丫张着手臂向她跑来。
婆子有些担心,怕赵二丫撞到她。易申拦住婆子,弯下腰把赵二丫抱在怀里。
小姑娘笑得可开心了。
她就抱着赵二丫,一路去前厅见贺书兰。
贺书兰一见赵二丫就站起来,过来逗她,一边逗一边说“你也该给二丫取个像样的名字了,老是二丫二丫地叫着多不像样”她停顿一下,嗤笑一声,“咱们赵家可是进步家庭呢,哪能给孩子取这种贱名儿”
易申给赵执安裹了脚的事情,贺书兰略有耳闻。她没太在意。
贺书兰的父母都是留过学的,她从小就没见过周围人有裹脚的。
这年头又没有网络,因此贺书兰只是大概知道小脚是怎么一回事,知道过程中会痛,知道这是个封建糟粕而已。
她根本不知道赵执安已经快死了当然,易申搞来了青霉素,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活下来的,这年头耐药菌几乎没有,青霉素就是神药。
所以贺书兰也根本没和赵执平说起这事。
赵执平经常在外面忙,天南海北地忙,就算回到海城,他们夫妻俩也说不上几句话。赵执安根本不足以成为他们夫妻二人短暂见面之时的话题。
有这时间,他们说起易申的时候更多。
易申笑着说“我在想呢,反正上初小还要好几年,我可以慢慢想个好名字。”
贺书兰摸摸赵二丫的头顶“嘻嘻嘻,你还要当好几年二丫。”
赵二丫往易申怀里一躲,不理她大伯娘了。
两人坐下,丫头端上茶来,贺书兰喝了一口,才很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我上次说请你去看的书,不能够了。”
易申一时间没想起来“什么”
贺书兰低声道“资本论和宣言。最近巡捕房抓红匪,执平得着信儿,我们把这些书都烧了。”
易申笑笑“没事,我现在也忙得很,你就算给我,我也不一定有时间看。”
贺书兰仍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五六年前有过一次的,那次我们就没烧老太太再是看不上我们,但执平也是赵家大爷,谁敢来搜赵大爷的家不过执平一定要我烧了,我就”她脸色微红,低下了头。
易申接连表示没关系。
贺书兰是个认死理的人,她觉得这事是她亏了易申,便送了易申一台收音机,作为赔礼。
“海城电台挺好听的,有说书唱戏的,我闲着的时候听听觉得挺有意思。”贺书兰说道。
这时候收音机值不少钱,但是赵执平和贺书兰都不是穷人,易申也就收下了。她心里想着改天送赵维维一些礼物作为回礼,她担心直接送贺书兰她会不收。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贺书兰起身告辞。
易申就问“嫂子不看看老太太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好”说不定见一面少一面了呢。易申没说后半句,但她觉得贺书兰应该能听懂。
贺书兰神情微妙“我去看老太太,她怕会少活几年吧”
易申笑了笑“也是。”
易申将贺书兰送到二门外面,贺书兰回身摸了摸赵二丫的头,忽然张开双臂抱了易申一下。
易申怀里抱着个孩子呢,所以她没能感受到贺书兰温暖的胸怀,她只感到贺书兰在她的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执平让我对你说一句”
“他对不起赵家。”
贺书兰温热的气息吹在易申的耳朵上,她感到耳朵有点痒,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却见贺书兰已经笑着又拍拍赵二丫的脑袋,大步离开了。
易申几乎要怀疑刚才贺书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赵二丫伸手捉她的珍珠耳坠,才回过神来。
易申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