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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那时年少(十)
    翌日,  顾京墨便带着楠绣来见了神秘女子,女子只看了一眼便叹气“属性不符。”

    楠绣没有灵根,完全不是可以修行的体质。

    在人界又能遇到几个顾京墨

    顾京墨有些失望,  可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她自己又服用了一颗红丹,剩下的两颗被她留下了。她想着日后若是其他人有用,她还可以给别人。

    四颗可以多活两百年,一颗就是五十年这简直就是神丹妙药。

    顾京墨得了该女子的恩惠,便总会过来帮衬她一些。

    每日帮她生火取暖,  整理一下屋舍,  再送来两罐酒或者食物。

    日子逐渐地又恢复了平稳,如果可以,顾京墨真的很想日子便一直这般延续下去。她不离开人界,  享有一百多年的寿命,寿终正寝也是好的。

    可惜,  天不遂人愿。

    那一日她扛着干柴回来,  却远远地听到了楠绣的呼救声。

    她心口猛地一颤,快步赶回家里,却连门户都未能进去。她家小院的门口守着的护卫将她拦住,  直接将她轰出去。

    她虽有一身力气,却无法同时抗衡四名孔武有力的男人。

    被摔到地面上,她趴在街道上抬头,看到周围有人在探头探脑地看,  却无人过来搭救,跟她对视后连连闪避。

    那一刻她的脑中一片嗡鸣,  她不知道楠绣究竟求救了多久,  这群人又观望了多久。

    明明听到了,  明明都到近处了,  为何不救

    什么是王法

    王法就是在保护那些豪绅的吗

    为什么不救

    冷眼旁观就是如今世道吗

    她连滚带爬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正门进不去,她便绕到了院后。她拿起了自己的干柴蘸了油,用火折子点燃,越过墙壁扔进院落里。

    她住处的院落里有一处柴火堆,她便照着那个地方扔,最后干脆扔进去了半桶油来助燃。

    屋中的呼救声终于停了,变为了虚弱的哭声。

    一名男子骂骂咧咧地跑了出来,对着外面骂“你们怎么守着的,怎么着火了”

    顾京墨记得这个声音,是镇子里一富户人家的纨绔少爷,平日里便对楠绣颇为垂涎,想纳楠绣为妾。

    楠绣不愿意,拒绝了多次,有时出门都要躲着些。

    今日,这人干脆来霸王硬上弓了

    那群人见院内起火也没有理会,直接拍屁股走人了,只会觉得这火扫了他们的兴致,并不会在乎屋舍中的女子死活。

    顾京墨快速冲进院子里灭火,因为着急楠绣的安危,竟然忽略了院中的火都不会伤及她,她就算徒手触及到了火也不会有被灼伤的痛感。

    两颗灵火狼的妖丹,已经开启了她火系灵根的慧根。

    她灭了火后进入屋中,看到楠绣一边哭,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当即气得有些站不稳,身体踉跄险些跌倒。

    她转身进入厨房拿起了刀,提着刀便要杀出去。

    楠绣赶紧过来阻拦“京儿你打不过他们的,他们人多势众”

    “那就去报官”

    “没用的,他家里人就是官府当差的,而且你没有市籍,你的身份还是不要去了。”

    顾京墨还未被陈员外家中放过,她如果去报官,只会是去自投罗网。

    顾京墨气得浑身发抖,最终也只能放下那把刀。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有多么的不甘心。

    “能不能教我几招,最好可以杀人于无形”顾京墨手里拿着四坛酒,认真地问道。

    女子斜靠着床头,看向顾京墨,上下打量“怎么嫌做零活慢,想杀人越货了”

    顾京墨放下酒坛,干脆跪下来给她磕头“我的朋友被恶霸欺负了,我要给她报仇。”

    女子回忆起顾京墨带来的年轻姑娘,似乎叫楠绣,心中了然。

    她沉着脸看着跪地不起的顾京墨,再看看四坛酒,随后道“我如今的身体不行了,教不了什么,我也没耐心细致入微地辅导你。”

    顾京墨急急地抬头,还想说什么,就看到女子打开酒坛喝了一口,说道“所以,所有的招式我只教一遍。你急要报仇,我教你引气入体太耗费时间,便教你一些拳脚功夫。呵,我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在体术方面,整个修真界都不如我。”

    顾京墨当即眼前一亮,用力磕下一头“我学一次就可以”

    女子酣畅地呵出一口气来,又问“你有武器吗赤手空拳”

    顾京墨被问得一怔,随即取下了自己头顶的双钗,握在手中,头顶的碎发缓缓落在肩头“它就是我的武器。”

    女子一怔,却看到了孩子眼中的决绝,那是魔界都罕有的杀伐之气,心中震撼,随即点头。

    女子喝了一坛子酒才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乱糟糟的衣衫,接着在院落中给顾京墨做出示范来。

    顾京墨知晓,女子只会示范一遍,便用了全部的精力去看,去记,去学。

    待女子示范完毕,她回忆了片刻,便在女子面前完整地重复了一遍,除了力道稍有不足,其他的动作都做得极为精准。

    女子靠着墙壁,看着顾京墨“嘿嘿”地笑了起来,偏笑容里透着凄苦的味道“你啊偏偏生在了人界,这慧根,这资质跟我学可惜了。”

    言下之意,她不配做顾京墨的师父。

    顾京墨却格外认真“能得前辈的指点,已是我的荣幸”

    “好,那我今日便再教你一套动作。”

    顾京墨认真地记住了第二套动作,在女子的院落中练习了整整一日。

    女子坐在屋中喝酒,喝得浑浑噩噩的,时不时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又昏睡得如同昏迷。

    当时的顾京墨不知,该女子的状态,便是修真界身受重伤,苦苦坚持的模样。

    顾京墨练了一日,背着干柴回去时,看到邻居在她家院外晃。

    见顾京墨来了,其中一人便凑过来劝“你不如让楠绣嫁过去,那竖子虽然浑了些,但是家底子厚,做妾也不委屈。不然楠绣如今这名声,还能嫁谁啊,附近街上有几个不笑话她的”

    顾京墨将干柴往地面一扔,骂了出来“笑话她她做错了什么是她自己不检点吗明明她是被伤害的人,你们怎么还能笑话她你们都是什么蛇蝎,怎得这般不要脸”

    那人被骂得脸色稍有不悦,只能小声嘟囔“女子没了清白,那不就是沦落成了笑柄她是没做错,可她确实嫁不出去了啊”

    顾京墨拿起一根粗壮的木棍便抡了过去“去你娘的清白,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人活着还能被清白二字束缚住了而且那混账没有得逞被我拦住了”

    那人被顾京墨抽打得嗷嗷直叫,骂道“你这丫头太泼,好心好意来劝,还动手打人了你还是别和她一起住了,不然连你都要被人风言风语”

    顾京墨追着他打“你这算个屁的好心,山里的黄鼠狼和你比都心善,别让我看到你,不然我看到一次打你一次。”

    周围的人都跑了,顾京墨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背着干柴进屋。

    她看到楠绣站在窗前,在她进来后动了位置,知晓楠绣听到了。

    她进入屋中吃饭时,小声说道“你别理他们,我明日就去找房子,过几日我们就搬走。”

    “嗯。”楠绣闷头吃饭,二人再没有说话。

    最近楠绣心情不好,总是不爱说话,一个人偷偷落泪。顾京墨劝了几次都无用,反而让她哭得更加厉害,顾京墨也不敢再劝了。

    顾京墨偷偷拿了自己母亲给她的钱财,打算去远离这里的地方,再定一处宅院,让楠绣能够好好生活。

    她特意选择了纨绔外出的时间去寻房子的,不然也怕纨绔趁她不在家又来欺负楠绣。

    临走时她千叮咛万嘱咐“你自己在家别出门,院门关上,饼子在锅里,还有汤,够你吃几天的。我去定了房子就回来接你搬走,回来给你带个鸡腿行吗”

    “嗯。”楠绣答应了。

    这一走便是三日。

    三日后,她拿着地契回到家里,推门朗声说道“楠绣,我们收拾东西”

    她进入屋中,没有看到在绣活的楠绣,却看到了悬在半空中摇晃的腿。

    她的身体一僵。

    她丢掉了手里的地契,快步走过去抱住了那双腿往上抬,同时说道“你自己下来”

    她没有得到回应。

    她不敢抬头去看,她怕抬头看了,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抱着楠绣的腿,将她移开。

    刚刚移开,楠绣的身体便软下来,倒在她的肩头。

    她扛着楠绣已然冰凉的身体,眼泪终究是忍不住了

    她竟然忘记了,可以将楠绣的尸体放下来再哭,她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处,哭得像个疯子。

    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就连楠绣也离她而去了。

    为何如此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悬颂站在她的身侧,可记忆中的顾京墨根本看不到他。

    她哭得那么狼狈,没有任何形象可言,涕泪横流。

    悬颂抬手,想要安慰,指尖悬于空中又默默收回,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看到桌面上,留有楠绣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郁郁已成疾,愁聚无从遣。泣泪今与昔,梧桐摵摵语。离已成生赎,勿念勿生悲。

    又怎么可能不生悲

    楠绣是顾京墨唯一的依靠

    顾京墨冷静得有些可怕,她只是葬了楠绣,接着一切如常地去山上寻干柴。

    别人不知晓的,是她去了神秘女子那里,苦练了半年的体术。

    她拿着双钗去到纨绔家里的那天,天气雾蒙蒙的,下了绵绵细雨。

    雨并不大,只是天空的云层极为厚重,仿佛要压下来。

    顾京墨身体轻盈地跃进了纨绔的院中,如云雾般轻飘。

    纨绔当时正与小妾在凉亭中喝酒,见到顾京墨前来,似乎未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他的侍卫拦住了她,取笑道“还敢闯进来,不要命了”

    纨绔终于想了起来,放下酒盏笑道“哦,是那个吊死鬼的朋友吧,哈哈哈哈,嫁进来不就好了,居然上吊了,皮肉那么白却死了,怪可惜的。”

    顾京墨抿着嘴唇,身体后仰躲过侍卫的攻击,拔出头顶的双钗,发丝落在肩头,动作间带起衣衫上的水珠,甩出一串来。

    她用发钗动作灵活地割了两名侍卫的脖子,完全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另外两名侍卫甚至未能看清她的动作。

    血液从脖颈喷射出来,溅出老远,落在院中的花草以及石板路上,被雨水扩散至更远的地方,流淌成银红色的小河。

    凉亭中的小妾吓得失声尖叫,躲在了桌下。

    纨绔也惊得不轻,扯着嗓子喊人“来人啊有刺客”

    像一只疯狂打鸣的公鸡。

    他喊话间,顾京墨已经杀了另外两名侍卫,脚尖轻点,身体便转瞬间到了凉亭内,单脚踩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纨绔。

    纨绔吓得尿了裤子,跪倒在地连连求饶“女侠饶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啊啊啊”

    顾京墨根本不在意他的求饶,毫不犹豫地割掉了他一侧的耳朵“今日啊我只割掉你的耳朵,十日后,我来取你双眼。”

    她才不要这个人轻易地死掉,她要慢慢折磨他,让他在恐惧中度过。

    有希望,却没人救得了他。

    就像楠绣是被流言蜚语一点点逼到崩溃,选择了自我了断。

    说完,她才割掉了他另外一侧的耳朵。

    十日,顾京墨决不食言。

    纨绔家里早有防范,可惜,这毫无用处。

    十日后,顾京墨出现在了纨绔躲避的山间庄子里,取了他的双眼。

    再十日后,割了他的舌头。

    在此之后,纨绔的院落外都有重兵把守,顾京墨却没有再来。

    她在这期间去了陈员外家,用同样的方法,去对付那些折磨过她娘的人。

    这期间,她若是受伤了,就找一处地点安静疗伤,再苦练自己的体术。

    她的悟性极好,寻常人怕是需要练上个十年八年才初有成就,她仅仅半年多的时间已经掌握了全部,天生的骨骼惊奇在此时已经显露。

    官兵无法时刻守着一个残废的纨绔,调走兵力的三日后,纨绔死了。

    断手断脚,死得面目全非。

    同一天的夜里,陈员外家虐待过顾母的人也全部丧命。

    并非是顾京墨没有耐性了,而是她需要去完成另外一件事情。

    教过她体术的女子殒落了。

    女子在临死前交给了她一张传音符,告诉她,带着这张传音符去魔界,寻找魔尊,亲手将这张传音符交给他。

    顾京墨不敢怠慢,慎重地答应了。

    那一夜,她斩杀了她所有的仇人。

    她去山中寻找了一夜,只寻到了母亲的几根尸骨,她将对她最重要的三个女人葬在了一处。

    她在墓前磕了三个头,带着自己一身的伤,摇晃着身体站起来,跪拜的地方血液已经滴落了一地。

    纵使浑身是伤,目光依旧森冷。

    那一年,她十一岁。

    或许是经历的事情让她知晓了很多,她也内敛了很多。

    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衣服,装扮成男子模样,这的确会减少很多麻烦,至少不会被恶心的男人骚扰了。

    遇到强敌,能躲便躲。

    她一路辗转着去了魔界,没有修炼过法术,只有体术傍身。

    在一次次危险中,也靠着体术积累了许多的实战经验。

    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年头了,她终于知晓了,这世界这般浩大,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似的。

    她跨过了很多山河,她走过了很多地方,烂了很多双鞋子,遇到了很多讨人厌的人,也遇到了很多好人。

    她在魔界中游走,徒步走了不知多少个山头。

    最终,她是被人扔到魔尊脚前的,那时的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只是倔强地说着,她要找魔尊。

    “你找我有何事”魔尊竟然也耐着性子,蹲下身,认真问她。

    他在几年前便听说了这件事,尚未引气入体的小修士,翻山越岭地从人界来寻他。

    他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几年后,真的见到了她。

    这的确引来了他的好奇心。

    顾京墨虚弱地问“你是魔尊”

    “嗯。”

    “如何证明”

    这句话问得周遭的修者大笑不止“还用证明他就是魔尊曦月赤芒。”

    魔尊难得耐心,取出了自己的牌子“这个可以证明吗”

    顾京墨其实不认识那个牌子,但是从早期打听到的样子,再去看眼前这名高大的男人,她已经确定了该人的身份。

    她拔下自己的发钗来,割破了自己的血肉,这一举动震惊了周围许多修者。他们眼睁睁看着她从皮肉里取出了一个皮制的袋子,再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一张传音符。

    这般仔细保护的,居然只是一张传音符。

    “为何要这般做”魔尊接过传音符,疑惑地问。

    “她对我有恩,她要给你的东西我必须送到。”

    魔尊拿着传音符有瞬间的错愕,渡入灵力,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如果她做到了,请您收她为徒。”

    魔尊看着传音符,又去看昏倒在他身前的女孩子,最终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人吩咐“把她抬进来。”

    那一年,她十九岁。

    她生时是尘埃,是最不起眼的微尘。

    努力过,挣扎过,遇难不惧,遇险不退,绝不放弃,倔强地坚持着

    从此刻起,她要去发光,去绽放。

    没有人救,那么她来救。

    她希望,那些濒临绝境的人不会再感受到她曾经的痛苦。

    她想让这些人看到,这个世界有黑暗,也有光

    别怕,她来了。

    她名为银铃血祭,顾京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