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蒋冬平站在小楼的窗口。
月亮是同一个、月色总是一样的,只是筒子楼中望出去的夜色,只有指甲盖大小。
月夜寒冷,蒋冬平拢了拢身上的薄衣,回首,是一室的凌乱。
不仅凌乱,而且狭小。
小屋不过一室一厅,小小的房间连转身都困难。难怪蒋青妍宁可挤在学校的宿舍楼里面。
但是当然,这不是蒋青妍想要独立的根本原因。
蒋冬平敛下所有情绪,她点燃一根香烟,烟气仿佛有灵魂,淡淡地追随着新鲜的自由空气,往窗户缝中飘向外去。
木板床凌乱的被褥中,有人“唔”地叮咛了一声。
原来小小的房间中,竟然隐匿了两个无处安放的灵魂。蒋冬平熄灭手上的烟。
环境再拮据,也总不应该躺在床上抽烟喝酒的。那样的人生太糙,对访客、对同伴都不够尊重,更紧要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床上,是一个非常妍丽的女人。
身段姣好,似被惊扰了梦境,脸上带着浓浓的睡意,她头疼般地按住脑门。
“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沙哑。
蒋冬平带着寒气爬上床,钻进被窝中。
女人像是感受到了寒冷,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床褥间,她浑身光滑,是不着寸屡的春光乍泄。
“没怎么。”蒋冬平说,她这个角度,刚好能够透过筒子楼的小窗,看见外面的月亮。
月亮上行,渐渐行至中天了。
今夜,是下玄月。
蒋冬平想,十八年前,也是这样的月夜,她孤身一个人生下女儿。
时光的流逝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转眼,十八载岁月如梭,唯有头顶的月亮,普照离人。
正应了那句古诗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床上的人反手拥住钻入被窝的蒋冬平,声音带上了一丝嗔怪“怎么不披一件衣服怪冷的。”
“不冷,姐姐的身子是热的。”蒋冬平肆无忌惮,从女人身上汲取温度。
女人笑,宠溺的将蒋冬平拥入怀中。她肌肤确实是滚烫。
真奇怪,她想。曾几何时,她原以为自己冷血,不,不是她自己为,是所有人都说她是冷血无情的自私鬼。不止手脚是冰冷的,连心也是冰冷的。
于是,她信了那个男人的话,他说她只不过是有一张虚有其表的脸蛋,在她是死鱼,是干涸的一口枯井、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方依婷曾经深受困扰。
也曾在人前嘴硬反驳老娘有的是钱。
但是夜深人静、扪心自问真的吗我真的那样糟糕吗
但是现在,方依婷觉得那个男人说的都是鬼话。
死鱼怎么会动呢枯井怎么会那么水润木偶怎么会有火热的肌肤呢
那个男人口中的方依婷,根本不是眼前这个浑身滚烫的方依婷
方依婷用身体焐热了被夜风吹得浑身寒气的蒋冬平,她摸索着蒋冬平的发梢,时不时、亲吻着这个人的头发。
她不喜欢用那些混着果香的香波,洗脸洗头洗澡全部一块肥皂。
蒋冬平说食物本身就有味道,为什么要吃酱油味精呢你仔细咀嚼,白米饭也是甜的。所以,肥皂就很好,为什么要用那些添了香精的洗护用品呢
不知道是否受她影响。方依婷现在觉得蒋冬平浑身散发出来的皂香就很好闻。
在夏日里很清爽、在秋日里就有萧索的味道,在冬天
她忽然身子更热了。
在冬天,没羞没躁地挤在这不过五平方的房间里,这房间没有空调,两个人总是用身体互相取暖,常常是说着说着就滚到了角落里。
蒋冬平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白日渲淫并不会让她面红耳赤,反而她一本正经欲望应该服务于人,活人怎么能被欲憋死呢
这个欲,是物欲,也是肉。欲。
“想什么呢”蒋冬平仰起头,细细密密地吻上方依婷的下巴,“想什么想到浑身这样滚烫”她笑了,声音带上了一丝粘腻的缠绵。
方依婷觉得光是听蒋冬平的声音,就足够让她腿软。
数小时之前,潮湿的印记还残留在身体里。
方依婷力不从心的往后闪躲了一下“不要了。”她听见自己说,有些口是心非的拿乔。
“不要什么”蒋冬平好笑地看着方依婷,她的眼睛是明亮的珍珠,她的宛如月夜人鱼,总是神出鬼没。
方依婷不止肌肤滚烫,脸蛋也开始发烫。她想,又叫她抓到了短处。
“我可没想要,是你想要吧”蒋冬平撑起身子,她已经暖和了。有人暖床,感觉是不一样的。
所以说,人类是群居动物,孤家寡人容易患上心理疾病。
方依婷更加手足无措,她感觉到身后墙壁的冰冷。天气微寒。
她一面渴望,一面发怵。人就是这样贪心的不满足。
蒋冬平说“你想要的,我总是要满足的。”
墙上的时钟,三针重叠,午夜来临了。
方依婷睫毛抖动了一下,她没有睡多久,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个小时。而之前,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她的身体在向她抗议,她养尊处优的身体不适合运动了。
“不要。”方依婷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不可闻。
是什么给她错觉,让她觉得方依婷会轻易放过她呢蒋冬平不就是那样不讲道理、全凭冲动的一个人肆意妄为的人吗
她的至理名言是什么
是梅洛庞蒂的身体主义。她说我就是我的身体。
所以,只有肆意妄为的蒋冬平欲,没有屈服的蒋冬平。
蒋冬平拥住方依婷。
方依婷太瘦了,纤细的腰似乎用点力气就断了。
蒋冬平低头,吻住女人的唇。她说“不要”
“就是要。”话音还没有落,略显单薄的床板就开始吱呀摇曳。
方依婷来不及呼出的惊叫,尽数被吞入口腔,然后在对方的口腔中打了个转儿,又被反哺回来。
方依婷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或者说,上上下下的心脏、意识都飘离了身体。
只觉得午夜的空气微寒,但是两具身体滚烫。滚烫得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方旖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蒋青妍。
她头发上滴落的水珠在地板上溅出水花。听说再小的雪花也是六瓣,那是不是,每一滴水珠都能折射大千世界
蒋青妍说“午夜过去了。”
方旖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蒋青妍笑盈盈“我已经十八岁了。”她又补充说道。
十八岁,是合法的年纪。
“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自由恋爱,合理合法。”蒋青妍说着,扑进方旖的怀里。
方旖的手,无处安放。
她听见蒋青妍狂跳的心脏。那样鲜活,那样有节奏,那样不顾一切。
这才是活生生的蒋青妍。
方旖设想过她们在一起的所有可能性,无一例外全部是自己主动。
她没有想到,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候,蒋青妍会以这样肆意的姿态和那样嚣张的态度,扭转战局。
蒋青妍甚至带着点初战告捷的小骄傲,强势质问她“我是初吻、我是初恋、我是初夜那你呢”
她的手指点点方旖的唇。
然后她凑在她耳边“都说你是千人斩真的吗”
那姿态,才是又纯又欲。
方旖咽下口水,她说“我也是。”
蒋青妍这才高兴了,天边的月亮也没有她的眼睛亮。
她像是很开心,现在已经不是初战告捷,是大获全胜。蒋青妍骄傲地说“是你追求的我,但是,是我确定的关系。知道了吗方大少。”
方旖的所有聪明才智这才回来了。她想,幸好蒋青妍是个没有野心的。不然,她怕是早已经溃不成军,被人将了军。
方旖按住蒋青妍,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你准备好了吗”
“你废话真多。”蒋青妍艰难地扬起脸,她吻上方旖的唇边,“快着点。”蒋青妍扭了一下,艰难压抑自己蓬勃的情绪。
“我可以不进去。”方旖艰难地给予蒋青妍最后的选择权,“你知道,同性做,也有别的好处,我可以不破坏”
她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
正如她所说,同性婚姻毕竟是低等婚姻,她们才十八二十岁的年纪。现在愿意,不一定以后都愿意。
很多人的恋爱与婚姻是严格区分的。
谈恋爱,同谁都可以;结婚时候既要门当户对,又要举案齐眉。
方旖想,她这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她可以勉强自己只是蹭蹭,她也可以取悦她,只在外面儿
蒋青妍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她瞪着眼睛看方旖“你说什么”
方旖重复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月夜清寒,但是她额头的汗水滴落,浑身起了无名火。
她想,蒋青妍,你再拖下去我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啦
蒋青妍定定地看着方旖,像是在消化她方才的意思。她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我们做不破坏对方身体的炮友”她的措辞就极难听了。
方旖想要反驳。但是好像,也不算错
蒋青妍伸手“啪”一个巴掌打在方旖的脸上。
“谈恋爱做。爱,不做怎么爱做。爱不进去方旖,我都不在乎同性婚姻了,你居然还想让我守活寡”
笑话她的身体都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临阵退缩蒋青妍忍无可忍。
她再这样,她都想反攻了
“如你所愿。”方旖终于下定决心,她撕下和善的伪装。
她一直都不是和善的人。只是她一直告诫自己隐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勉励自己不断伪装,唯和善,最动人。
但是此时此刻,忍耐是无能。无动于衷是对对方的极大不尊重。
午夜已经过了。
月亮渐渐从最高点往下走。
现在,什么都不是问题。没有障碍,只有两具坦诚相待的灵魂。
蒋青妍疼得忍不住蜷起了起来。殷红的血迹,在干净的床单上绽放。
方旖低着头,吻住蒋青妍因为疼痛有些闪躲的唇。
她说“你是我的。”
我的猎物,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哭了,都没写什么啊。修改6
注梅洛庞蒂是个很正经的哲学家,他的至理名言就是,我即我的身体。
方依婷我是谁头好疼、身子好疼。
方依婷娇羞我是喜欢你的小女人。
蒋冬平冷笑转头对蒋青妍你别怕,妈会替你做主。
蒋青妍不解我怕什么
方旖瑟瑟发抖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