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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
    周末,蒋青妍如约而至。

    蒋冬平的房间一如既往,凌乱的艺术家气息。

    蒋青妍笑着递上水果,蒋冬平撇撇嘴“我是你妈妈,不是你亲戚。”她还有点不乐意了。

    儿女的客气,看在父母眼中,心酸多过于欣慰。

    蒋青妍只是笑“您多吃点水果,老是宅在家里不见阳光的,对眼睛不好。”

    蒋冬平顺势摘下眼镜,露出那副漂亮的眼睛。

    蒋青妍的眼睛一丝不苟地继承了蒋冬平,在清秀的五官中,这副眼睛最是漂亮,眨巴眨巴的时候仿佛天地间翻飞的蝴蝶。

    只是最近几年,蒋冬平的视力有所下降,也看过两次西医,现代医学也有盲区,痛苦吃了个遍,但是查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她的一个什么神通广大的朋友,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一个专门看眼睛的颇负盛名的老中医。

    那老中医倒是有些神通,说是某些颜料伤眼睛,加上用眼过度、加上非自然灯光,多项因素通力合作,视力下降那简直是一定的。

    彼时,不是蒋青妍陪着母亲问诊,单单听母亲赘述那老中医对她严厉训斥就觉得万分好笑。

    想那不可一世的蒋冬平,想必被老医生当做小孩子般训斥,竟然也有莫名喜感。

    “那有无解决方法”蒋青妍更关心这个。

    蒋冬平撇撇嘴“眼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可逆。”但是至此之后,倒是习惯作画的时候戴着眼镜。

    据说,这幅眼镜也是那朋友找人特别定制的。

    蒋青妍无意间提起“那要好好谢谢这位朋友。”

    蒋冬平不是那种自来熟的外放型性格,朋友并不多。因为稀少,就珍贵了,在蒋青妍眼中于是有些珍惜。

    本末倒置,反而由女儿指导母亲维护得来不易的人脉关系。

    蒋冬平倒是没有作答,一脸的讳莫如深。

    眼镜戴着戴着便也习惯了,或许心理作用、或许真的颇有效果,倒是不觉得眼睛酸涩,但是视力始终没有恢复。

    戴着细边框眼镜的蒋冬平,遮住了那双显得过分闪亮的大眼睛,反而有种世故的禁。欲系肃然。

    蒋青妍有时候打趣母亲“颇有大家的风范了。”

    蒋冬平自嘲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画匠,哪里敢称为“家”,更枉论同大师比肩。

    不宜妄自菲薄、不宜引喻失义,但是蒋冬平的现状确实不太好。

    蜗居在市中心这套筒子楼的一隅,还是租赁的房子,不过十个平方,一室一厅,除了客厅便是卧室。

    好在蒋冬平生活极简,除了满屋子的作画工具,可以说得上身无长物连生活必需品的电视、沙发、餐桌,全部没有。

    好处是客厅虽然小,但是也空旷,不糟心。

    坏处是,那唯一一个矮机,也堆满了蒋冬平的颜料画笔,让来客的身体和心灵都无处安放。

    这是真正艺术家的房子。

    而艺术家都是落魄的。

    无他,太注重经济利益的人都做不了艺术家。

    蒋冬平看着女儿,亭亭玉立,不知不觉已经出落得妍丽动人,像是一株随风摇曳的翠柳。人如其名,她是冬天里的一抹靓色。

    蒋冬平握住女儿的手“辛苦你了。”

    不是不黯然。

    连房租,有时候也需要从蒋青妍打工赚得钱里出。蒋冬平的画,挂在画廊里面,一年难得卖出一两副。

    一两副,连寄售的费用都不够。

    辛得朋友相助,才勉强得以糊口。由此可见,蒋冬平也不是一无是处,朋友虽然少,但是都愿意倾囊相助。

    蒋青妍也安慰母亲“大器晚成罢了。”

    蒋冬平倒是无所谓,摆摆手“我并不在意。”

    蒋青妍知道,蒋冬平就是这样,说她醉心艺术也好,说她心无旁骛也罢。她是真正的洒脱。

    蒋青妍拎在手中的水果无处安放,别提水果了,她的人也无处下脚。蒋青妍撇撇嘴,那样子又同蒋冬平其实如出一辙。

    片刻,她放弃了矮机,上面的颜料日久弥新,根本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清理干净的。

    蒋青妍简单拿两个本来不知道是放置画笔还是工具的快递箱子充当了临时置物架,手中无处安放的水果终于有了着落。

    这个小房子浑然天成,除了蒋冬平,其他都是多余。这是但也不全是她不常回来的原因。

    更主要的原因是每个独立的个体,都应该有自由发展的空间。

    这个空间不是地域意义上的空间,更多的是,心理意义上的。

    好在母女心灵相通,她们互相知道且尊重。

    蒋青妍替蒋冬平收拾出了一块地方,然后又到厨房去看,发现厨房空空的,虽然备有简单的食材,但是并不能成一餐饭。

    蒋冬平将蒋青妍推出厨房“做姑娘的时候何必沾染这些结婚,尤其是生子之后,有一辈子时间与厨房为伍。囿于昼夜厨房,至死方休。”

    你看,这就是蒋冬平,即便自己不谙家务、五谷不分,但是照样也心疼女儿。

    蒋冬平在厨房煮茶,红泥小火炉,清茶熬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好听极了。

    “女儿回家,没有一桌丰盛的饭菜已经是我的失职,一壶茶什么的,还是能够的。”

    蒋青妍无所事事,她看见客厅的正中间,位置最好的地方,巨大的幕布遮盖着某个未完成的作品。鬼使神差,蒋青妍伸手竟然揭开了客厅中央的巨大幕布。

    白色的幕布下,一张半成品的画赫然映入眼帘。

    精致、震撼,虽然抽象,也能够依稀分辨是一张女子的肖像。

    用尽了心力、用了最细腻的笔触和最大胆的颜色,虽然没有注解,分明倾注了无限的情感。

    她,又是谁

    蒋冬平煮了茶端出来,看见蒋青妍楞在当场。

    便问道“画得怎么样”

    君子坦荡荡。

    “是个美人。”蒋青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闷闷的,“你不是从来不画小像”

    “这等篇幅,哪里是小像”蒋冬平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小人才长戚戚。

    “是客人的定制吗”蒋青妍追问。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母亲,希望从蒋冬平如秋水般的眼睛中,窥得一丝端倪。

    蒋冬平回望着她。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单单只是凝视,已经千言万语。

    “不,我从来只画我想画的。”蒋冬平轻声说,“你是我女儿,你了解我,我没有客户。”

    蒋青妍点点头。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热茶袅袅升起的烟雾,在有些萧瑟的空气中,显得益发飘飘欲仙。

    蒋冬平将那茶壶放在临时纸箱上,她打破了沉默“粗糙了些,下次去烧个土陶的茶壶,用柴火烧了煮茶,味道想必更好。”

    蒋青妍在窗边,学着蒋冬平的样子席地而坐。

    地砖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隐隐散发着暖意。

    蒋冬平也喝一口茶“前段时间简单装修了一下。”她道,“安装了地暖。修旧如旧,也是本事了。”

    蒋青妍“唔”了一声,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这个租赁的筒子楼房间,哪里需要修旧如旧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装修的人心意不纯。

    但是她一时间无法判断,是房东发了善心还是另有他人又是按着什么心思

    毕竟蒋冬平是不可能有闲钱。

    一时间蒋青妍的千头万绪。

    “想得多,老得快。”蒋冬平将杯子塞进蒋青妍的手中,“有那个时间精力,不如看看四季的变化,不如看看落叶。”

    透过窗户,窗外的风景好。筒子楼、安置房也有安置房的好处。

    起码不是高楼林立,起码院子里种植的树木都上了年头。

    秋风起,一层一层的落叶便飘了下来,像是一只只翻飞的蝴蝶。

    蒋青妍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她不再考虑更多。

    既来之、则安之。

    她想,时候到了,蒋冬平一定会告诉她的。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不大像是母女。

    女儿照顾母亲,母亲视女儿为平等的个体。

    双方都不容易。

    双方都难能可贵。

    “走吧,我请您外面吃一顿。”蒋青妍提议。

    蒋冬平笑了“你这是笑话我”她的经济拮据,时常要刚成年的女儿接济,但是蒋冬平有蒋冬平的好处,她坦然、不拧巴、不矫情。

    而不像有些父母,明明吃着用着、榨干了儿女们的剩余价值,还要口口声声为了他们好。

    又当又立才叫人不耻。

    “哪里敢。”蒋青妍吐吐舌头,“我是偷懒,不想煮饭。”

    蒋冬平拎起蒋青妍带来的一袋水果“走吧,我借花献佛了。”她招呼蒋青妍出门。

    蒋青妍不明所以,顺从地站起来。

    旋即,她发现了怪异,蒋冬平只是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她却并不换衣服,裹着大披肩就推门而出,甚至,她连拖鞋都不曾换下。

    推开门,顿时感觉到了凉意。

    已经是深秋。寒风打着璇儿卷起地上的落叶。

    只有穷人的冬天才是寒冷的。

    文明社会,物质服务生活,有闲钱就会有冬暖夏凉的大房子、有不间断供应的暖气热水,甚至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佣人

    蒋冬平的小房子,十平方,今时不同往日,竟然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憋屈的蜗居了。

    蒋青妍忍不住回望。

    改变在哪里呢

    改变潜移默化,但是蓦然回首,已经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筒子楼,一层楼六户人家,不设电梯,得房率高,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界限模糊。

    蒋冬平租住的是中间西户,最小的那一间,往边上两户面积略大,最边上两户面积最大。蒋青妍曾经了解过,最边户可以有一百三四十平方。

    只见蒋冬平疾走两步,到东边的大户门口敲了两声门。

    户主似乎再忙,无人回应。

    蒋冬平竟然自行用指纹打开了密码锁。

    蒋青妍敛下眼睑,心弦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激动,我是真心水阿姨们的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