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师说“枝枝妈妈,枝枝平日里是一个非常好的小朋友,人缘也毋庸置疑,男孩子都喜欢和枝枝玩耍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今天有三件事情想和您聊聊。”
蒋青妍点点头,竟然积压了这么多事情
这话倒是真漂亮,抛砖引玉,但是事情如果真的很多,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和家长沟通学校平日里每天通知不断,带绿植做手工的事情是大事,沟通幼儿情况反而就不是了吗
蒋青妍素养好,她虚心听取。
“第一点,我们也进入第三个学年了,小兔子是不是可以不要带来幼儿园了毕竟小朋友恋物成癖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恋物成癖
“第三,小金宝的发夹还麻烦您协助归还。如果枝枝真喜欢,我可以私人买一个送给她。”
归还私人
“第三”难为关老师竟然也考虑起来措辞,蒋青妍觉得还有什么比上述无理请求更加无理的呢
蒋青妍等待关老师的后续。
关老师说“枝枝妈妈,最近其实一直有家长私聊老师说说”
蒋青妍挑挑眉“但说无妨。”
“说枝枝其实是同之生育的试验品”
试验品
关老师终于将话说出了口,虽然难以启齿,但是她看到蒋青妍脸色一变。
关老师心中一沉,她想,该不会是真的吧
德智双语幼儿园是私立幼儿园,但是作为收费更高、师资更强、地位更高的金牌双语幼儿园,德智幼儿园虽然在教育上不置可否,但是在对生源的要求上面颇为苛刻。
不仅入学需要经过考试和面试,甚至老师会对家长的身份地位、学历学识进行摸底考核,甚至需要填录“家长贡献度清单”全部合格方能够上这所金牌幼儿园。
蒋青妍当初“有幸”送枝枝来上学,还是拿着凤凰社会的介绍信。
院长说,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是看样子是有文化的,说不定以后在宣传上能够帮忙既然这样,就破格录取吧。
因为这样,枝枝才有资格支付昂贵的学费,成为德智双语实验幼儿园的一员。
但是而今
关老师想起面谈蒋青妍之前开小会时候的讨论内容
“小小年纪已经知道利益交换,扯破了布娃娃就要求小男孩回家偷发夹,这是什么行为还好是发夹,要是她要小金豆妈妈的钻戒,小金豆岂不是也会偷了给她那就是犯罪了。”
这是苗苗组组长的论点。
“当初是有凤凰杂志社的介绍信,但是听闻现在枝枝妈妈已经引咎辞职了。我想这个介绍信可以作废了。我们德智幼儿园注重学生和家长的品质,最近听到的言论很多,希望能和枝枝妈妈再次确认。”
只是招生处的意见,父母失业尚且能够成为劝退的理由,何况枝枝背着一个“同之生育试验品”的名头。
“确实也有家长私信班主任老师,拒绝枝枝同她们的孩子一个班级。”关老师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厚道,但是已经超出了她作为一个任课老师责任范围,她想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样的事情自然要上报领导。让领导做决定,锅也要让领导背上。
于是有了这一次在院方授意下的面谈。
蒋青妍自己主动要求面谈,还省了关老师自己开口的尴尬。她想,枝枝妈妈看着挺通情达理的,她应该能明白她的难处了吧
蒋青妍脸色骤变。她想,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恶毒呢
枝枝是否婚生子女,枝枝的血亲是谁,枝枝是否同之生育而来,同她现在的学业生活有任何影响吗
她与常人有异吗她是在上课捣乱吗她是影响正常的学习秩序吗还是她身上流着的血液就是她的原罪
就跟数百年前某国的肤色一样,成为了一个人身上扯不掉的标签被歧视,被排挤,被烙上耻辱印
蒋青妍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人也这样告诫过她
真的选择做同之生育的志愿者吗
是。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明白,我已经年满十八岁,我拥有自主决定的权利和能力。
不,你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风险性、危险性、和可能伴随着的一辈子的异样目光。如果同之生育始终得不到合法化怎么办生育的风险是其次,世俗的目光是甩不掉的枷锁。
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
蒋青妍抬起眸子,她定定地看着关老师。
不过是一个幼儿园,也戴着有色眼镜这样看待她们。最可怕她竟然是幼稚园老师,无时无刻不将自己的观念灌输给白纸一样的孩童。
可怕,最可怕是这种自下而上的全方位洗脑,将三岁幼童教化成未来暴力狂欢的主力军。
“您什么意思呢”蒋青妍冷静且克制。
关老师清清嗓子“事实上枝枝小朋友是十月份生日的呢,属于早上学,要不,您看是不是晚一年上学比较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等缓缓,我们再说”
是劝退的意思咯
蒋青妍非常冷静“是您个人的意思,还是院方讨论的结果呢”
“这当然是我汇报过领导的了。”关老师很尴尬,怎么能是她个人的意思呢她不过是一个打工人。
当然是院方的意思,但是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问题会不会给院方造成什么影响关老师飞快地考虑,这个蒋青妍不会把她供出去吧
“我会考虑,也不是不可以。”蒋青妍挑挑眉,“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解决布娃娃和发夹的事情。”
关老师啊
怎么这个家长不按套路出牌明明现在在讨论更严重的,枝枝小朋友是否要退学转学这个问题。
怎么枝枝妈妈还在考虑布娃娃和发夹她没意识到不过是一个引子吗关老师费劲心血长篇大论,硬白扯出一三三,不过为了引出她的最终话题劝退。
蒋青妍坚持得很。
一个兔子,一个发夹,同全身背负着的血液,难道不是一样重要的吗
枝枝是退学是转学是留校,这都是后话,她将会和枝枝一起共同的选择。选择建立的基础,是清清白白和自由双向,而不是被迫,更不是背着一个不清不楚的名头灰头土脸地溃败。
对于成年人,是否合法、是否合理、是否违背公序良俗是评判标准的话,对于三岁的稚子,是否撒谎、是否胁迫、是否可以带着布娃娃上幼儿园,也是至关重要。
关老师算是明白了,这个蒋青妍不像表面上那样柔柔弱弱的,她有自己的一套标准。
未免太硬,也太杠了。
关老师也撂话下来“你想怎么确认呢”
“请麻烦约一个时间,我们双方当事人,包括小朋友,现场质证吧。”蒋青妍说,“时间你来定,我随时都可以。届时是非黑白,务必一次性当场说清。”
关老师
蒋青妍拉着枝枝的手走出幼儿园的大门。
枝枝抬头看着蒋青妍“妈妈,小金豆和小金宝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蒋青妍摸摸枝枝的脑袋“因为他们做错事情了,做错事情不可怕,只要认错就可以了。”
“做错事情不要紧吗”
“对,错做事情不要紧,一错再错就不可以。”蒋青妍将大道理细碎化,教导枝枝。
“哦。”枝枝点点头。
徐丽娟非常气恼,她嘀嘀咕咕“怎么能这样还这样险恶的,一个屎盆子就这样扣在孩子头上她们怎么为人师表”
徐丽娟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布娃娃一个发夹的事情,枝枝竟然被人堂而皇之的指责说是小偷,是骗子,是心机gir。
徐丽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幼儿园的师生老师都是一丘之貉,人心险恶到利用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们就是看不上枝枝,就是歧视蒋青妍,就是
徐丽娟抹抹眼泪,这个世界向来不缺少对于弱势群体的歧视。难为蒋青妍的背脊还那样挺拔。
蒋青妍说“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麻烦老师记录在案。同时,为了自保,我有留底”蒋青妍在事后扬了扬手中的录音笔,记者的神秘武器,没想到竟然在幼儿园派上用场。
院方的脸色都变了。
“这件事情我不认为需要曝光,如果曝光了,请版本统一。”蒋青妍冷冷扫过在场的众位老师和家长。
小朋友们还在隔壁房间嘻嘻哈哈,小金宝和小金豆,同枝枝又打成了一片。
那枚发夹,不过是小金宝不小心遗忘在了教室角落。
抽丝剥茧地询问,推开沙发,最终在角落里寻到了。
小孩子不过是嘴上叨念。小金豆是真心想补偿枝枝,他想女孩子都是喜欢漂亮发夹的,姐姐就很喜欢她的发夹。
于是小金豆问小金宝“你的发夹送给枝枝好不好”
小金宝舍不得,她说“不行,那是我的发夹。”然后她开始寻找自己的发夹,结果发现发夹真的不在梳妆台上,金光闪闪的发夹竟然不见了。
小金宝哭着找妈妈“弟弟偷了我的发夹送给枝枝,弟弟坏人,枝枝坏人。”
小金豆很无辜“我没有。”他也嚎啕大哭。
双胞胎的妈妈被嚷嚷得头疼,拿起手机就给关老师打过去电话。
可能是当领导当久了,双胞胎妈妈先发制人“怎么还能这样的不就是弄坏了娃娃,赔一个就是了,怎么能拿金宝喜欢的发夹”
她的小金宝喜欢的发夹重要,枝枝心爱的兔子就不重要。人就是这样双标,未经历他人的痛苦,就随意处置情感。
她不知道,对于小金宝,不过是一个发夹,虽然价值不菲,但是小金宝不缺少发夹,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但是对于枝枝,那个破兔子在长达三年时间,从出生开始,是她仅有的玩具,意义非凡。
人都是这样,欺软怕硬。
关老师说“好的好的,我来解决。”
蒋青妍蹲下来整理枝枝的衣服和头发“枝枝,可能现在你还不能明白,但是妈妈还是想同你说。”
“恃强凌弱很爽,但那不是这的强者。真正的强者,不是你能够欺辱多少人,而是在比自己还要强大的敌人面前,是否能依旧坚持本心是你保护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