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食物都是有温度的，对李回舟而言，晚自习放学来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尤其是陆寻声还在身边的时候。

    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谈恋爱，结果没多久就被许牧函发现了。李回舟问怎么看出来的，许牧函牙都快酸掉了，说“有兄弟吃牛肉面非要并排坐吗，挤不挤啊”

    李回舟哈哈大笑，明知故犯，且一直不改，再小的位子，都要和陆寻声坐在同一边。

    同一边吃面，同一边吃烧烤，同一边吃火锅，涮好了肉片一伸筷子就能喂到对方嘴里。就连吃冰激凌，也是并肩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人手一个同时舔一口，像复制粘贴。

    冬天还好，靠着还能像小动物一样取暖，夏天太热，肌肤相贴，只会互相传导热量。

    只有小情侣乐此不疲。

    坐在彼此对面的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从前的种种细节。

    吃到一半，陆寻声起身去买饮料，给李回舟买了一瓶可乐，自己要了一瓶酸梅汁。

    易拉罐打开，碳酸汽水响起“噗呲”声。李回舟喝了一口，时不时偷偷抬眼看陆寻声。

    他会对别人这么细心吗

    他在国外有遇见过更喜欢的人吗

    李回舟想了想陆寻声和别人在一起的场面，只想到了一个牵手，就觉得有点肝肠寸断。

    他下意识地轻轻摇头，似乎要把这种不愉快的念头赶出脑海。

    陆寻声把小细节尽收眼底，只是悄悄地藏着笑。对李回舟来说，思绪忽然飘远是常事，他的世界永远那么有趣迷人。

    面吃完了，饮料还剩一半，陆寻声说“拿着走吧。”

    李回舟点头，走过去结账，伙计说“啊，这一桌你朋友刚买饮料顺便结过了。”

    李回舟转身，看见陆寻声站在门口等他。

    路灯拉长了陆寻声的影子，影子孤零零的，有些寂寞。

    如果没有碰见过更喜欢的人，他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度过吗像我一样李回舟暗想，一个人来吃面，一个人沉浸在过去里，怎么都走不出来。

    有些人是刻在心上的，即便被时光的大雨冲刷，也只会更加明亮。

    李回舟走过去，两个影子靠在了一起。

    陆寻声说“走走吗。”

    陈述语气，李回舟没反驳。

    这条街他们曾一起从春暖花开走到秋高气爽，再从寒风凛冽走到烈焰高照。

    陆寻声指着一个拐角“这里还有卖冰激凌的吗”

    “两年前，”李回舟说，“摊主家里有人生病，她说回去看看，就再没回来了。”

    话不用说太明，生老病死，人逃不过的劫数。

    只是便宜又好吃、有十来种口味可以挑的冰激凌球，变成了记忆里的绝版。

    不是每家店都像面馆一样有长久的生命力。因为电商经济发展迅速而倒闭的实体书店，因为经营不善转手的咖啡馆“物是人非”才不是世间常态，更多的大概是“物人皆非”。

    李回舟看着空荡荡的拐角处“人一辈子，可能就留不住几个人吧。”

    陆寻声半边脸在路灯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李回舟转头问“你父母都好么”

    “嗯，”陆寻声点头，“生意在国外还算顺利，我说要回国发展，他们也没阻拦。”

    李回舟听得出来，“没阻拦”三个字，和“支持”还是不一样的。

    陆寻声问“你妈妈呢”

    “挺好，”李回舟说，“她自己住韵华那边的房子，我住爷爷那儿。”

    “韵华”是李回舟和母亲，还有陆寻声一家过去住的小区。

    陆寻声略略皱眉，但很快藏起了担忧的神色。李回舟自己的事情，他现在不该过问太多。

    李回舟太有棱角了，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从前他最听陆寻声劝，李回舟像一只风筝，陆寻声手里攥着风筝线，能让他回来休息，也能让他安全。

    线断了，李回舟飞到哪儿，陆寻声都追不上。

    陆寻声问“毕业以后，想一直写小说吗”

    “嗯，”李回舟说，“有灵感的时候集中写，写不出了就四处转转。”

    他顿了顿，又接道“还好，够养自己。”

    陆寻声一句“我不是”卡在嗓子眼儿，又咽回去了。

    李回舟小时候被太多人说过“写小说不可能养活自己”，“要务实”，“找个好工作”之类的话，他在自我防御，陆寻声能感受到。

    陆寻声在心里叹气，错过的时光，他还是要一点一点慢慢缝合起来。他从不担心李回舟无法靠创作经济独立，那些作品被看到只是或迟或早，何况现在的李回舟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了。

    他担心的是李回舟一个人沉浸在创作状态里，会忘了照顾自己，共情太深入，又会反复在精神上伤害自己。

    一个人把生命献给创作，是极其迷人而危险的。陆寻声反复斟酌，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尚未开口，手机就响了。

    是工作，来的有点突然。李回舟从陆寻声表情就能看出来，应该是蛮重要的事情。

    陆寻声无奈地笑了一下，问“我开车了，送你”

    陆寻声自己开的车大气但低调，里面也是简单干净的装饰，皮椅触感舒适，空调打开，夏日的闷热感减轻不少。李回舟坐上副驾，伸手抓安全带，摸了几次没抓到。

    陆寻声刚要伸手帮忙，李回舟已经拉下来安全带，恰好转过头。

    咚咚咚

    太近了，两个人映在彼此的瞳孔里，几乎同时下意识地后撤，方才瞬间缠绕在鼻尖的热气尚未散去，陆寻声咳了一下，打开了车里的音响。

    音乐是沉默的救星。

    陆寻声习惯用歌单随机播放，这会儿恰好播到一首老歌。

    “何以说走一早已拼命退后，想过放手但未能够”

    “怪我过分着迷，换来爱过你那各种后遗”

    一切的巧合都不过是听者有心。

    李回舟偏过头，单手托腮看窗外夜色，路灯仿佛飞驰着后退，像电影的闪回。陆寻声认识路，不用他指。从前倒不是没期待一起开车兜风的场景，只是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短短半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们之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又难以清晰地描述。李回舟信仰文字，但偶尔也会发现文字并非万能。

    李回舟是自己散步来面馆的，车子速度快，没几分钟就到了。他推开门，酝酿半晌，只说了句“谢谢”。

    陆寻声说“好梦。”

    李回舟脸上一热，庆幸自己已经侧过身，在夜色的掩护下没被看见。

    陆寻声一直亮着车灯，光芒围绕在李回舟身边。

    走到拐角处，李回舟回头，看到驾驶座的陆寻声朝他轻轻挥手，眼睛带笑。

    作者有话要说歌词来自张国荣怪你过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