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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即便这样, 寨子又能撑多久。”

    王扶冷笑一声,语气中尽是不满,“如今早已不是当年, 这样下去,迟早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我原当你有什么高明手段,哪里想到你一个堂堂的寨子二当家, 竟然要靠个毛头小子, 可笑”

    冯伦听着他这话,脸上已有怒色,冷笑道, “有人带着东西投靠我,是我的本事, 寨子里这么多兄弟, 哪个没几分力气我冯伦带着这么多人, 总能让弟兄们有饭吃, 比起投靠别人, 替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拼命, 我自己做头子,管着手下的死活, 岂不是更爽快”

    他这话意有所指, 说的是哪回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王扶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阴沉,他本就长得粗野,面相狰狞,眼下更像随时都会发作。

    冉秋瞧着他, 便觉得这就是她过去印象中山匪该有的样子,恶声恶气,凶神恶煞,站在那里就让人心中发怵。

    冯伦看着王扶,也不遑多让,这两人间气氛针锋相对,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方才还热闹着的气氛瞬间就冷却下来,两方僵持,似乎随时都会拔刀相向。

    顾焱看着眼前这一切,攥紧了冉秋,道,“二当家,我先告辞了。”

    冯伦已无暇顾及他们,闻言便随意摆了摆手,“去吧。”

    顾焱得到许肯,牵着冉秋迅速离开。

    冉秋还没能消化眼前的情况,就跟着顾焱走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们离开时,王扶的目光好似在她身上扫了一下,她背对着那些人,一瞬间只觉得遍体生寒,心头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还无暇多想,冉秋便感到手上一股凉意,一股黏腻顺着手背滑了下来,冉秋大梦初醒般,猛然抬起了顾焱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就看到上面全是血迹。

    “阿焱,你受伤了”

    寨子的路上点着灯笼,方才人多,冉秋没有注意到,眼下借着头顶的光,她就看到顾焱胳膊上渗出了一片血迹,顺着衣袖一路流了下来。

    顾焱脸色有些苍白,却摇了摇头,“不严重。”

    冉秋看他这幅样子,想到他瞒着自己做的那个决定,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流这么多血,怎么会不严重”

    说罢,她拉着顾焱快步回到了屋子,指着床道,“你坐在这儿不要动。”

    不等顾焱说话,冉秋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放在顾焱面前,浸了浸干净的毛巾,“把上衣脱了,将血迹擦一擦。”

    说着冉秋就拿起盆子里的毛巾拧起水来,顾焱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将毛巾夺过来,哑声道,“我自己来。”

    擦身子这种事当然可以自己来,可冉秋其实是想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她很怕顾焱瞒着她,她能为他做的本就极少,如今他却连担心的机会也不给她。

    冉秋愈想愈难受,抬起头不甘示弱地盯着顾焱,“你自己来自然更好,可我总得知道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你不想让我帮你,可以,但你什么都瞒着我,我如何放心让你自己来”

    她笃定顾焱不会跟她还嘴,况且在这件事上,她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

    顾焱果然没有反驳她,两个人僵持了片刻,见冉秋站在那里巍然不动,顾焱垂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沉默着解了上衣,一层一层,露出了里面结实的身躯来。

    其实说归说,真要她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看,冉秋是无法做到浑不在意的,可是她方才脑子一热把话放了出去,眼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将顾焱上身扫了一遍,然后匆匆背过身去,有些仓皇地坐在了椅子上,不敢再看他。

    “好了。”她语无伦次道,“你快将血迹擦干净,我给你上药包扎,或者或者你自己来也行。”

    冉秋背对着顾焱坐在桌子前,手紧紧地贴在脸上降温,几乎都想离开这屋子了。

    她方才都做了些什么哪有女子像她这样逼着人家给她看的,虽然顾焱小了她两岁,可是可是依然于理不合

    其实她最初救下顾焱时,也是看过他上半身子的,可那时他在昏迷中,濒临死亡,奄奄一息,她的注意力全在顾焱的伤上,并未觉得有什么,今日却全然不同。

    若说先前顾焱背她时,她依稀感到少年的肩膀很坚实,今日她这么一瞧,便全都看清楚了。

    当日救他回来时,顾焱还是满身伤痕,瘦骨嶙峋,如今少年的身躯却已经初具成年男子的力量,虽不如寨子里那些男人健壮威武,可那薄薄一层肌肉却也匀称有型,透着韧劲。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冉秋能清楚意识到,这个与她相伴的少年,从来就不止是她视作弟弟的那个阿焱,他还是一个独立的男子。

    顾焱对她来说更像是亲人,冉秋极少会把他当做一个与自己性别相对的男子来看,如今突然意识到了,再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便觉得处处都不合规矩。

    她想起自己前两日叫顾焱不要顾忌,同床共枕的情形,想起自己那句问心无愧,更觉无地自容。

    冉秋紧紧捏了下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淡定下来。

    只不过看了眼身子,就开始浮想联翩,自己先前说的话还作不作数了。

    阿焱是她的亲人,是她眼下最亲近的人,仅此而已。况且如今这情形,哪还有功夫顾忌那么多,在这世道生活,于礼上就该越糙越好,否则处处觉得不合规矩,处处矫情,还怎么过下去

    这么一想,冉秋便觉得坦然了许多,回过头去大大方方地看向顾焱,就见他正要从药箱里寻药。

    他伤的是右手臂,动作并不轻松,冉秋见状便道“别动。”

    她走上前,拿出止血散和棉布来,在顾焱身旁坐下,这才仔细瞧清了他的伤口。他手臂上仿若是被什么利器划到,血肉都翻了出来,成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怎么伤的这样重。”冉秋紧蹙着眉,为顾焱上了药,认真地将这伤处缠好。

    这寨子里的山匪受伤实在是常事,李医师说那些人都会备着些外用的伤药在屋中,平日里自己处理一下便好,省的常常往他那跑,冉秋便也带了些外用的伤药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倒是希望永远都不要用上。

    顾焱道,“只是些皮肉伤,不妨事的。”

    冉秋才不听他的,将纱布打了个结,难得语气强硬了些,“怎么会不妨事,看着就疼。我原还以为你跟着他们只是做些杂事,谁能想到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就去做那么危险的事,还跟这寨子里当家的承诺,不说你会不会受伤,这事要是没做成,那当家的真要把你如何,你该怎么办”

    “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一声吗”

    提起来,她难免有些生气,又觉得心里难受的很,赌气的话也就说了出来,“如今,明明我们我们二人是这寨子里最熟悉亲近的人,我却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你做了什么若总是这样,我便时时担心牵挂着,想一想阿焱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好了”

    顾焱听到她这番话,神色微讶,将衣服合拢后,只道了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是个嘴笨的人,但确实不善与她辩。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无权要求你事事都告诉我,可是”

    冉秋咬了咬唇,“可是在你眼中,我就这么没用吗难道我知道了这些事后,只会无谓的恐慌和忧心吗我宁愿对所有的事清清楚楚,在心里衡度危险和能成的可能性,让自己心里有个切切实实的底,也不想被蒙在鼓中,被你护在这个壳子里,安心地消受你冒着危险换来的安详表象,你明白吗”

    顾焱看着她,眼眸微动。

    冉秋的语气有不甘,有埋怨,可是更多的,是想要和他互敞心扉,共赴前路的决心。

    他知道对方不是甘愿依附他人的性子,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想让冉秋站在自己身旁,和他一起承担那些艰难。

    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十成的把握。在做任何一个决定前,他也会有忧虑,做危险的事时,他并不是全然无畏无惧,想要得到更多,付出的代价也会更大。

    这样的感觉,他一人知便够了。

    可如果,可如果告诉冉秋能让她更安心的话,他会照做。

    于是顾焱看着冉秋,像在做承诺一般,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那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不准瞒我。”冉秋方才语气激动了些,得到顾焱的肯定,口吻才慢慢平复下来,道,“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好。”

    冉秋看他答应得这么轻易,又不太放心,伸出手指道,“口说无凭,我们拉钩。”

    顾焱顺着她伸出手指,两个人小指勾在了一起,冉秋想了想,又觉得是个人便有难言之隐,凡事不能说太绝对,她在心中想了会儿措辞,才道,“以后关乎你我二人的事,我们彼此都不可以瞒着对方,此誓一直有效,要到我们分开的那天才能作废,好吗”

    冉秋思着自己的话,认为找不出什么错处。

    这样说便严谨了,日后他们总会分开,各自成家,想来到时候日子也变好了,无需再担心什么。

    只是一想到分开,冉秋此时心里便有些怅然。

    眼前的这个少年,总有一日会有自己的生活,走他真正想走的路,或许此后的漫漫余生,谁都不会再提及这个简单的誓言。

    可她还是有一份隐秘的期待,希望能将自己拉近顾焱,希望他同自己一样,能记得这段日子。

    顾焱神色不明地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一直到分开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