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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夜晚的打斗声不知是何时停止, 第二日两人准备离开时,客栈的大堂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稍一留意便可看到有几张桌凳已换成了新的。

    有一二客人在桌前喝酒, 看起来十分祥和,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顾焱将一银锭掷在了柜台上,那掌柜的一见,便立即将银子收下, 脸上堆满了笑“客官, 有什么吩咐”

    那掌柜长得白,体型宽胖,一副富贵态, 两只眼一笑起来就眯成了细缝,看起来十分亲和, 若不是听顾焱昨日说这里是个黑店, 冉秋无论如何也难以将眼前这个掌柜和那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帮我备些干粮和水, 还有寻常的衣物。”

    顾焱说完, 又压低了声音道, “最近可有南行的车队我们二人想搭一程。”

    “不是问题。”那掌柜摸了摸两撇细胡子, 嘿嘿道,“车队倒是有的, 只是这打听消息也少不得钱”

    顾焱又拿出一银锭, 那掌柜正要伸手来接,顾焱收了收手,沉声道,“队伍最好干净些,我不想惹麻烦。”

    “诶。”那掌柜连道,“好说, 好说。”

    两个人在这里用过了早饭,店里的人收了钱,很快就让伙计将事情办妥了,有一支运送去往南方的车队,路径这里,可让他们搭一程路。

    带队的人是个家臣的模样,长相忠厚老实,听闻来意后并没有明显的不愿,顾焱将准备好的说辞告诉那人,又给了些钱两,那人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

    两个人坐在末尾的车厢,这里还有两个搭车的人,看样子是一对兄妹,那少年看起来与顾焱年龄相近,而那小丫头的个子才刚到冉秋的腰,一张小脸白白净净的,只有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一路上,那少年便与他们攀谈了起来,这人名叫方致,今年也刚十四岁,家乡遭难,他本是带着妹妹来京城投奔远亲,不曾想,连城门都没能进去就被人赶了出来。后来他又托人递消息给京中的亲戚,却是石沉大海,方致便知道投奔无望了,身上的盘缠也所剩无几,后来,他听闻南方各地现在开始起兵了,就咬了咬牙,决定去投军。

    “如今这世道,除了京城里那些人,外面的百姓能活下去的真是太少了,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凡能将这日子过下去,都不会有人想造反,全都是那些人给逼的”

    方致说起来,神情愈发激动,这时他身边的小姑娘却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哥哥,我想吃东西。”

    冉秋从方才起便注意到他身旁的小姑娘了,方致说话的时候,那孩子自始至终都紧紧缩在方致身旁,看起来似乎很害怕他们。

    冉秋想试着安抚她,便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甜饼,向小姑娘递过去,柔声笑道“肚子饿了吧,这个给你吃。”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却立即低下了头,连忙朝方致身边躲,脸朝一旁扭了过去。

    见状,方致与冉秋解释道“先前县衙的差役来家中的时候,小梅被推倒了,头碰在了桌子角,人是醒过来了,可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看到生人就怕,谁也不认识,就只认识我这个兄长。”

    方致苦笑了一声,拍拍小梅的背,“没事的,不要怕。”

    他按着小梅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对着冉秋,小梅这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冉秋一眼。

    冉秋听了方致的话,对眼前的小姑娘又多了些怜惜,将甜饼递到她面前,诱哄道,“尝尝看,很好吃的。”

    看小姑娘犹豫,冉秋又点了点顾焱,笑道“你这个哥哥想吃,还吃不着呢。”

    顾焱从上了马车开始便靠在那里假寐,一路上只有冉秋在和方致交谈,他始终一语不发,突然听到冉秋提他,便睁开眼,看着小梅,点了点头。

    小梅抬起头,看方致对她点头,才收下了那甜饼,又连忙缩了回去,将手中的甜饼掰成了两半,将大的那一半凑到方致嘴边“哥哥,吃。”

    “我不饿,你吃。”

    小梅看着他,并不相信,还是一个劲的把那半块甜饼往方致嘴边凑,方致只道自己不饿,不吃。

    冉秋见状,又将自己手里的包袱打开,取出一块甜饼递给方致,笑盈盈地看着小梅“我这里还有,这个给哥哥,你手里的拿着自己吃,好不好”

    “不”方致连忙摆手,脸上有点红,不好意思道,“我不不饿的,这是好东西,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

    “拿着。”冉秋没有收手,直直地看着他,“甜食放不住的,你不吃也要坏了。”

    这个世道,流落在外的人谁都不好过,且这对兄妹年龄都不大,方致说着不饿,可脸削瘦得都显出了颧骨的形来了。冉秋一看到他,就想起刚见到顾焱时的样子,成人的艰辛她尚可忽视,但对于这样大的孩子,她便如何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冉秋又将饼举了举,“吃吧,小梅都知道你饿,还当别人还看不出来吗”

    终究还是个孩子,方致犹豫着看了几眼,咽了咽口水,还是接了过去,眼睛里亮闪闪的“多谢”

    小梅看到哥哥手里也有了饼,才将手收了回去,大口地嚼起饼来,方致也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看着小梅,替她擦去嘴角的饼渣。

    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方致大口咀嚼着,却吸了吸鼻子,突然流起泪来,他狠狠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肩膀颤抖起来,止不住地抽噎。

    冉秋静静看着他们,什么都没说。

    方致哽咽道,“姐姐,你真是个好人,我们我们从家乡一路逃难过来,从来从来没有人这样”

    他话说得断断续续,后面的话含含糊糊,冉秋也没听清楚,不过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看着这样的方致,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十四岁少年的模样。

    没经历过太大的风浪,纵然灾祸来临,也能用尚且青涩的肩膀担负起责任来,只是不管看起来怎么坚强,心底里却还是个孩子,一旦有人流露出丝毫的关心,那道刚筑起来的堡垒就会彻底坍塌,露出里面脆弱的芯子来。

    但顾焱不是这样。

    年少的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是初生牛犊的莽撞冲动,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而是一种残忍的刻痕,带着血淋淋的伤疤,迫使人变得沉稳谨慎,时刻悬着一根紧绷的弦,成为一种足以保全自己,也足以庇佑他人的力量。

    冉秋跟他在一起时,也时常会忘记,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哭够了就把眼泪擦一擦,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冉秋说起这话来,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她也不过离了京城那个温巢半月有余而已,前路如何,她也不知道,只是不管怎样,都要好好活下去。

    方致哭够了,捏紧拳头咬了咬牙,“我恨他们,他们逼死了我爹娘,又害得小梅变成这个样子,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只知道欺压我们老百姓,等我参了军,定要亲手杀了这些狗贼。”

    小梅看到方致这幅样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伸出还带着饼渣的手摸了摸方致的脸,大声道“哥哥,不哭”

    “我不哭,不哭”方致紧紧地抱住了小梅,“哥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要去哪里从军”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焱突然出声问,方致愣了愣,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南边很多地方都在招兵,谁知道会去哪里呢”

    顾焱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轻叹了一声,“跟那些差役一个路子的人不少,别跟错人了。”

    “你”方致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问什么,只好点了点头,干巴巴道,“好。”

    马车路途赶得很快,他们偶尔会在一些地方停下来休息片刻,补充些水粮,在芜宁镇换来的钱还有剩余,顾焱都用来购置了干粮,冉秋看方致一天只舍得吃一顿的样子,又匀给了他们一些,方致感动得无以复加,连连道自己日后一定要报答他们。

    越向南方走,外面就愈加混乱,起初他们还能勉强买到干粮,后来,街道上四处都是喝骂的官兵,百姓簇拥在街上互相起着争执,哭喊着和那些官兵拉扯,道路也堵塞不通了。

    车轮慢悠悠地停了下来,冉秋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争执,听声音似乎还是这车队领头的那个家臣,他跟外面的官兵解释了些什么,那些人却不依不饶,非说他们是这县城里没交税粮的百姓,这是要逃跑。

    解释没有丝毫用,这些官兵就是当地的地头蛇,与地痞流氓无异,他们铁了心要找他们麻烦,是如何也躲不过的。

    冉秋听外面的动静愈演愈烈,终于,随着“噌”的声音,一声撕裂的尖叫响起,她心一紧,想要掀开帘子去看,却被顾焱按住了手。

    顾焱按着她,自己掀开帘子,稍看了一眼,神色便凝重起来,沉声道“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在火车上,明天到了继续更新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