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和凌霜雪一路走走停停, 到家也不过才三天两夜,连房间都没有分出来。闻人且这一问,把沈灼问的心跳加速。他莫名的紧张起来, 指着凌霜雪旁边的屋子含糊道“就师尊隔壁。”
闻人且未觉不妥, 摸着下巴想了一下把自己选好的屋子又往沈灼隔壁挪了挪。对于凌霜雪和他们住在一起这件事,闻人且毫无反应。
曹疯子默默地走向角落,沈灼连忙拦住他, 给他选了另一间合适的厢房。
沈灼看出来了, 曹疯子和凌霜雪共处一室会显得拘谨,但要是距离拉开就没什么问题。
安排好了两位师兄的房间, 沈灼进屋去陪凌霜雪, 这原是一个标准规格的会客厅,但因为小时候沈灼他们几个爱玩, 就改建成了闲暇小憩的居室,颇有格调。
凌霜雪用沈灼新炼制的火炎叶沏了一壶好茶, 捧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放松身体, 像只慵懒的大猫,没什么攻击性。
看见沈灼进来, 他抬眸扫了一眼, 问道“都安排好了”
沈灼点头, 他又道“闻人且没和你说什么”
“现在还没有。”沈灼在凌霜雪面前坐下,看到桌上的茶壶就想起今早自己灌下肚的那两口冷茶。
茶水确实是冷的, 但火炎叶的灵力依然在,还带着浓烈的甜香。静心的作用是一点没有,反倒让火势烧的越来越旺。
“师尊的身上可还有香雪草”沈灼短期内不敢再碰火炎叶,相比之下, 本就可以静心凝神的香雪草更合适。
凌霜雪自换了茶叶后就没碰香雪草,储物镯里倒是还放着小半盒。他不知道沈灼要这东西做什么,但既然沈灼开口了,他肯定不会吝啬。
装着香雪草的盒子转手到了沈灼掌心,冰凉的触感让人头脑清醒。沈灼小心地收好盒子,下一次总不至于又去泡澡。
下一次
沈灼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凌霜雪。一袭白衣的师尊风姿卓越,眉目如画,他的神情淡漠如水,波澜不惊。
对于旁人而言,他是白雪之巅遗世独立的仙人,身上总有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
但沈灼见过他的笑,见过他的温情,也见过他的脆弱。他前半生叱咤风云,人人惧他三分,后半生病骨支离,世人依旧把他架在高处。
在世人的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神明不该有七情六欲,更不该步入红尘,沾染俗世。
沈灼偏偏不信这个邪,身在高处有什么好的那无尽的孤独和寂寞,能把人的热情和活力一点点地抹掉,到最后什么也不剩。
沈灼不要凌霜雪做众生的神明,他的欲念生出贪恋和自私,他只想把凌霜雪从神坛拽入人间,让他走进他守护的红尘,看一眼众生百态,尝一尝人世的欢爱,把那死水般的日子过的鲜活。
他想要凌霜雪做他一个人的神明,让他成为唯一的渎神者。
凌霜雪不知道沈灼坐在自己身边,满脑子的大逆不道,他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不去收拾自己的屋子”
沈灼刚才说自己住在凌霜雪旁边那句话凌霜雪听见了,他可是十分的善解人意,好心提醒徒弟这会儿要是不行动,一会儿可就说不清了。
住了两夜的屋子没有人气也还说得过去,但要是连被褥都没有,可就解释不通了。
沈灼站起身,他是该去给自己的房间添床被褥,但他心里依旧不放心凌霜雪的伤势。他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凌霜雪,欲言又止。
两位师兄都在此地,他和凌霜雪住在一个屋是怎么也解释不清的,更何况曹疯子那边本来就在这件事情上一根筋了。
这里是沈家,不是幻月仙宗的后山,就算沈灼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想法,也不会在事情明朗之前,就先让凌霜雪踏进这不明不白的泥潭。
他的喜欢是克制,不是放肆。
凌霜雪托腮倚靠座椅,头也不抬道“你可以翻窗。”
这是给沈灼留个窗户,就闻人且和曹疯子选的房间来看,走窗户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沈灼笑了,这是他和凌霜雪的默契。
凌霜雪隔壁的这间屋闲置已久,沈灼用除尘术打扫一二,在床榻上铺上新的被褥。大概是脑海里还残留着凌霜雪的那句话,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旁的窗户。
房子后面是一个小天井,栽种的花木在冬日大多枯萎,唯有墙角斜生出一树寒梅,努力地向着苍穹生长。
沈灼看着那从枝干间冒头的花苞,估摸着再过一些日子就会盛开。红梅怒放,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沈灼收拾好了房间就要出去,却被搬到隔壁的闻人且堵在门口。他耳朵上的耳环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沈灼对他的不请自来已是预料之中,率先迎上去,笑道“五师兄收拾完了”
闻人且没有回答,反而瞪了他一眼,把人拖进里间,生气道“你去帮我找药被墨家追杀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还有我让你和我比炼药,你为什么非得扯上宗门大比你这次是运气好赢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运气不好呢”
闻人且从宗门出发之时心里就憋着这口气,要不是中途发生了大伯公家那点小插曲,他肯定见沈灼的第一面就劈头盖脸地问了。
他当初是很反感沈灼为了江凌一步错步步错,无论大家怎么劝说都不回头。但是一想到这是自己最小的师弟,入门的第一年就黏在自己身边,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他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他帮他出头,帮他作弊,心甘情愿。
他伤了眼睛后,看到沈灼又一点点好起来,心里的怨恨越来越浅,反而感到欣慰,仿佛是自己第一年领进门的那个小师弟又回来了。
从旁人嘴里听说沈灼为了他的眼睛去找玉茯苓,半路遭遇伏杀,差点丢了命时,他一整日的好心情都没了。
墨家道貌岸然,追杀了沈灼还能在宗门大比上若无其事。
可闻人且更生气的是沈灼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明明他们以前是那么的亲密无间,就算是一点小秘密也会躲在一起分享,击掌为誓,惹来其他师兄师姐打趣。现在沈灼却连对他好,都小心翼翼,不肯说了。
沈灼直视闻人且带着怒意而变得有些艳丽的面容,嘴角笑意不减,还是那一贯的恣意洒脱“有你和大师兄在,那场比赛我就是想输也输不了。我知道你和我比试是想帮我,可我又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而陷你于不利的境地你要是输给当时顶着废物名头的我,其他人会怎么样看你在宗门大比上,起码我这个第一是赢了除你以外的参赛者得来的。那些人如果敢质疑你,也是在质疑他们自己。”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他们不服气我就打到他们服气,我看谁敢嚼舌根”闻人且一向得时渊夜宠爱,又有师兄师姐照顾,最不缺的就是底气,他足够自信,也足够张扬,不曾畏惧过所谓的流言蜚语。
他既然敢站出来帮沈灼,就不会去考虑所谓的后果。他对沈灼忍让是他乐意,不代表他会忍让其他人。
沈灼笑而不语,闻人且的话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他被凌霜雪带走后心里不平衡的日子。闻人且擅长炼丹,可他不擅长打架,但为了沈灼,他还是会撸起袖子把对方打的满地找牙。
虽然自己身上也会挂彩,但他从来就不在乎,反而反过来安慰沈灼。
沈灼笑着笑着就有些心酸,神情复杂地问道“五师兄,我要是真的无可救药,你会放弃我吗”
闻人且顿住,他抬头看着沈灼半晌,清澈的眸中倒映出沈灼的身影,认真道“不会,不管你犯了多大的错,你都是我们的小师弟,断不能让旁人欺负你。”
沈灼心神一震,心中莫名酸楚,大家不愿意放弃他,反而让穿越者越发肆无忌惮。
闻人且松开沈灼的衣襟,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大师兄说过,我们这一脉本就没几个弟子,不管少了谁都是个损失。能救便要救,但若是无能无力,我们自当清理门户,不劳烦他人。”
沈灼“”
沈灼不知道,在冒牌货对自己人下手的那一刻,温如宁已经起了杀心。
他们的确都是护短的师兄师姐,但并非是非不分。他们对冒牌货的一再忍让是给冒牌货改过的机会,冒牌货看不懂,那等他们出手,便是让人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不愧是大师兄。”沈灼沉默良久,方才开口说出这耐心寻味的一句话。
温如宁生的一副温文儒雅的面容,看上去是君子端方,让人好感倍增。但实际慈眉善目的菩萨也会杀人,他有铁血手腕,杀伐果决,动了杀心便是要人人头落地。
这也难怪当初他对沈灼参加宗门大比没有任何的异议,甚至在闻人且要参赛时也没有阻止。
沈灼后知后觉,温如宁当初对他有过几次试探,他当时竟然没有听出来。想必就是那个时候温如宁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多次试探也是再思量要不要出手。
“我倒是疏忽了。”沈灼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来他和冒牌货截然不同的表现是让温如宁满意了,不然他也不会在宗门大比上帮着作弊。
闻人且看出沈灼不高兴,不想他误会,解释道“你也别怨大师兄,你在宗门犯的事都不算什么,可你当年在秘境里是真的闯了大祸。若非大师兄拼死把所有人救回来,哪里能够善了他在人前还给你留足了面子,回到宗门才提此事。那知你当时竟然欣喜若狂,简直跟疯了一样。”
沈灼眉头紧皱,他对闻人且的话毫无印象,显然这也是被封印的记忆。从闻人且的话语里不难听出,冒牌货当初十分过火,温如宁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隐忍四年才爆发,也真的是好脾气了。
“当年是我拖累大师兄了。”沈灼面上露出悔恨的神情,心里暗自沉思能不能从闻人且这里问出点什么。
闻人且叹了口气,道“大师兄还算好,只不过是救段秋的时候皮肉被腐蚀,背上留下无法抹去的伤痕。段秋就惨了,身中奇毒还毁了容,就连师尊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我偶然听他提过,是其中一味药太难寻,除此以外,以段家的势力都不是问题。他曾答应寻到药材就帮忙炼制丹药,但一直没有动静。”
闻人且有些惋惜,虽然他没有见过段秋,但是据当年同去的弟子们回忆,那真真的是个美人,冰肌玉骨,一颦一笑勾魂夺魄,再过个几年,说不定就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段秋出了那么大的事,段寒舟也差点折在里面,段家居然没和你家闹起来。最大的麻烦也不过是段寒舟写了张牌子故意恶心你,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要知道当时几大家族上门,都笃定段家会出面,结果段楼主把打秋风的人全挡回去了。”
闻人且此言并无恶意,而是抓心挠肺的那种好奇。温如宁出面帮忙之时也十分庆幸段家没有出面,不然他就是有救人之恩,也难以招架段家这个庞然大物。
沈灼心里感激段炎淳为他做的一切,故意卖了个关子,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这话让闻人且更是好奇,可沈灼不打算继续这事,话锋一转问起段秋的伤势“大师兄是去救段秋受的伤,当时那个情况,他们的伤情应该是一样的。用救大师兄的方法不能救段秋吗”
“你想什么呢”闻人且诧异地看着沈灼,愤恨地咬牙道“我知道你当初对这事漠不关心,但你也太不关心了吧。大师兄只是护着段秋出来时沾上了熔炎,段秋被困在里面,不仅遭到熔炎腐蚀,还吸入了大量熔炎和妖蛊果融合产生的毒气,这才是无法救治的原因。”
沈灼听的眼前一黑,浑身血液都僵住了。
熔炎是一种极具腐蚀性的液体,能够无视宗师以下的防御,积于溶洞之中,形如岩浆,受到外部刺激就会喷发。
而妖蛊果多生于尸骸堆积之地,吸收大量的怨气和业障,本身只有果子有剧毒,口服才会生效。但如果遇上熔炎喷发后飘在空中的水汽,就会散发出携带剧毒的气味,破坏人的身体机能,让器官衰竭,生机迅速衰败。
这两者在玄门已属罕见,没想到竟然会一起出现在秘境中,还被冒牌货拿来对付段秋。
沈灼心尖发疼,也明白为何段寒舟要找天心莲盏。
天心莲盏天克妖蛊果,它不仅能化解妖蛊果的毒,还能和其他药材融合,提炼生肌玉骨液,肉白骨,让人容光焕发,青春永驻。
但它已经有价无市,天下难寻,更何况必须用异火炼制。
沈灼一阵头疼,按照时间推算,段秋中毒已深,再找不到解药,性命难保。
当真要看着段秋香消玉殒吗沈灼不甘心。他对这个东西有印象,他到底在那儿听过或者见过
天心莲盏,天心莲盏
“这东西我不能给你,但我这里有一把天心莲盏的种子,希望你会喜欢。”
沈灼不断反复回忆自己过去经历的那些事,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想起来,有人曾给了他一把种子,他当时没在意,随手撒在自己的药田里。
而那个世界的结算奖励就是药田,此刻正生长在他的小世界中。
“太好了”沈灼顿时欣喜若狂,情绪激动。
他把闻人且吓了一跳,闻人且见他一会脸色难看,一会儿又兴高采烈,不禁皱眉道“你没毛病吧,为什么每次遇见和秘境有关的事,你都是这个样子”
“不,不一样。”沈灼没有过多解释,兴奋地往门外去,高兴道“我有事要和师尊商量,五师兄,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沈灼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口。闻人且一头雾水,他也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性子,直接追过去。
可是等他到了小厅,却只看见凌霜雪在椅子上坐着,端着一杯茶看向他的方向,显然也有点不明所以。
“师叔,小师弟呢”
闻人且一脸诧异,说好的找师叔商量,可人呢
凌霜雪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忽悠道“他出去了,走的急。”
确实走的很急,凌霜雪从看见他到端茶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听见他说了一句小世界,人就没了。
这人是遇见什么事了凌霜雪心生疑惑,把闻人且留下来询问。
闻人且对凌霜雪就像对时渊夜那般恭敬,把自己和沈灼说的话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知道沈灼是因为天心莲盏才像丢了魂一眼,凌霜雪顿时心中有数。
感情沈灼跑的急是去找天心莲盏了,如此一来段秋就有救了,这是件好事,难怪他欣喜若狂,连话都不说清楚。
凌霜雪笑了笑,眼底有两分宠溺,对沈灼刚才的鲁莽有所纵容。
闻人且倍感郁闷,说要在这里等沈灼回来。
沈灼此刻人在小世界,等他回来那就是大变活人。
凌霜雪不动声色地喝茶,思索片刻找了个由头道“你在这里等他也怪无聊,不如去帮我跑个腿”
闻人且还是很好糊弄,也没疑心凌霜雪这会儿怎么想起来使唤他去买兽肉,满口答应,出门的时候带顺带拐走了曹疯子。
等他们二人一走,凌霜雪便在屋内落下禁制,以免有人不合时宜地闯进来。
再说沈灼知道天心莲盏就在自己的小世界后,担心神识不能找到天心莲盏,干脆直接肉身进入。
一段时间没看,小世界又是大变样。养在其中的乌云豹体型竟然飙升了一倍,隐隐还有升级的征兆。
沈灼吃了一惊,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来不及思索两只豹子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就拨开眼前疯长的青草朝着药田奔去。
事实再一次让他傻眼,他眼前哪里还是当初那块有边有际的药田放眼看去,山脉犹如巨龙腾飞,在小世界中撑起座座山峰。俨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森林,一眼看不到头。
药田里规整的药材分布在山脉之中,有了更适合它们生存的地方。
沈灼站在高耸的山脉前,虽然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只要心念一动,便能掌握这里的一草一木。但他还是不免生出感慨,在世界的无声演变面前,就算是翻云覆雨的修者,也不免渺小。
因为这是运转的自然之力,而非人之力。
沈灼在森林入口放出神识,力量扩散到整个小世界,一寸一寸地搜寻天心莲盏的下落。
他记得天心莲盏喜阳,要在光照充足之地。把光线能够照射到的地方搜了一遍,沈灼在山脉深处找到了天心莲盏的影子。
他立刻收回神识,疾驰而去。
山脉深处有一个演化出来的湖泊,天心莲盏就生长在湖水中,花朵粉白,摇曳生姿。每一朵花只有碗口大小,沾了水珠就变得晶莹剔透。
这是尚未成熟的天心莲盏,因为天心莲盏完全成熟后,会从粉白变成晶莹剔透的粉色,花朵有瓷盆大小。
没有成熟的天心莲盏不够入药,沈灼的兴奋被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天心莲盏,心里升起一抹绝望。
看这个样子,想要天心莲盏成熟最少还需要好几年的功夫,可段秋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沈灼低头看向手腕的白焰,他将白焰放出来,问道“白焰,你能催熟天心莲盏吗”
白焰在湖面上荡了一圈,无奈道“品阶不匹配,不能。”
白焰虽是生命之火,但在催生药性方面也是有限制的。之前的基础丹药药材是品阶低,对它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但天心莲盏的品阶要高很多,以她和沈灼现在的实力,够呛。
“连你都没办法,我岂不是空欢喜一场”沈灼自嘲苦笑,神情痛苦。他在湖边坐下来,看着这一地的花陷入困境。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还好自己不是从种子入土开始养起
白焰见他情绪低落,难得体贴一次,道“你可以问问你师尊呀,他掌握世界的力量,说不定有办法帮你。”
界神明悟了世界的法则,有推演之能,能改天换日。
沈灼抬头,把白焰往手腕一收,迅速从小世界退出去。
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凌霜雪一人。沈灼注意到四周落下了禁制,这是为了保护他。
凌霜雪靠在椅子上假寐,听见声响睁开眼,慵懒道“事情办好了”
沈灼摇头,道“我找到了天心莲盏,可是还没有成熟,白焰也失去了作用。我想问问师尊,小世界即归我所属,我能不能对其内运行的规则做出改变,比如加速时间的流逝,让小世界和现世存在时间差”
沈灼了解过的小世界各有各的作用,其中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时间的流逝存在差距,但他手上这个小世界的时间流逝和外界是一样的。
白焰提到规则的时候,他就想起来这事。要是能够让里面的时间加速流转,天心莲盏就能很快成熟,段秋也不会等太久。
凌霜雪抬头,有些欣慰地看着沈灼,小世界到他手上那么久,他除了储物就是养药材,现在终于想起来摸索规则,可喜可贺。
“要改变规则对我来说并不难,但对你而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以你现在的修为,你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在短期内完全改变小世界运行的天衍之力。你需要时间去摸索规则的变化,量力而行。再者你一旦开始改变,小世界就需要源源不断的力量补充,直到他初具规模。”
凌霜雪给沈灼解释了一下关于改变小世界规则的事,倒不是他打击沈灼,是沈灼现在的力量确实不够,他还差最后一样也是最重要的一样任务奖励,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来。
沈灼颓废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一张俊脸上写满了失落,人生的大喜大悲就在转瞬之间,他的欣喜还没来得及持续太久,便终结成了遗憾和痛苦。
比绝望更可怕的是希望就在眼前,自己却拿不到。
“垂头丧气干什么我说了我可以。”凌霜雪以为沈灼是没听清楚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沈灼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凄然道“我如今力量不弱,剑意更是达到宗师境,可在师尊眼里还是不足以运行规则,可见其中所耗极其庞大。师尊难道要我用你的命换段秋的命吗”
沈灼不傻,他听出来了,可是他宁愿自己没有听见。
凌霜雪现在就是在病情的反复期,自己都还自顾不暇,再让他进行灵力的损耗,沈灼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凌霜雪愣了一下,从躺椅上坐起身,随后斜靠在桌子上,靠近沈灼端详他那张苦恼中又带着怜惜的脸,轻笑一声,道“别担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帮你运行小世界的法则,那东西需要你自己掌握。我要做的只是小范围短期内进行改变,加速天心莲盏的生长。”
沈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算是小范围短期内也需要损耗,这种事不能心存侥幸。
凌霜雪觉得他的神情十分有趣,又道“这对我是好事,因为需要释放我苦苦压制的天力。”
沈灼皱了皱眉,道“你把使用天力说的那么委婉,是怕我听懂”
师徒二人坦诚后,就算凌霜雪没有明说,沈灼也隐隐猜到对他身体破坏最大的便是释放天力,其本身的灵力还算稳妥,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
当初在后山温泉,他就是动用天力为沈灼疗伤,才出现伤势,气的时渊夜差点跳脚。
知道要使用天力,沈灼就更不可能松口了。
凌霜雪见徒弟变得不好糊弄,突然严肃道“那你忍心看着段秋受罪”
痛楚从眉梢一闪而过,两边都是沈灼想要护着的人,取舍谁都会让他不好受。
但他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沉声道“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我去问问我爹,差了年份的天心莲盏就算不能用,应该也能续命。”
“拿天心莲盏续命,我师兄要是知道,非得骂你暴殄天物不可。”凌霜雪叹息一声,正襟危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他润了润嗓子,道“要用天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把力量借给你。”
“天力能借”沈灼不信,怀疑地看着凌霜雪。
凌霜雪道“借给别人不行,但是借给你可以。你我力量同源,不会出问题。”
沈灼将信将疑,疑惑地看着凌霜雪。鉴于凌霜雪是有胡乱使用力量前科的人,他在这件事上会更加谨慎。
凌霜雪被他看的绷不住,轻咳一声,神色略有尴尬,道“当然,借的方式有一点特殊,需要你我神交。”
所谓神交,便是二人神识力量相融。神识是修士脆弱之处,非关系亲密者不可神交,除了担心一方侵入神识,致使神识动荡遭到重创外,还是因为神交类似水乳交融之感,是异常亲密之事。
凌霜雪借力量给沈灼,帮他推演小世界法则,沈灼需要全身心地接受他的入侵,如果有反抗,便会让彼此都受到冲击。
一旦神识对人敞开,自身也会变得脆弱。
理解了神交的意义,沈灼有点傻眼,他木然地坐着,没有立刻给凌霜雪答复。
这种事确实需要深思熟虑,凌霜雪也不催他。
其实除了这个办法,凌霜雪也可以自己动手。只需要沈灼把没有成熟的天心莲盏从小世界移植出来,放在这个世界,他便可以按照上面的说法帮忙。
但那样是他亲自使用力量,凌霜雪试探了一下,见沈灼不可能同意,这才给出这第二个方案。
沈灼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还不等他想明白,去帮凌霜雪跑腿的闻人且就买好兽肉回来了。他按照凌霜雪的要求,买的都是有嚼劲的好肉,只是不知道凌霜雪拿那么多肉做什么。
“你忘了我养了头雪豹”凌霜雪毫无心理负担地拿娇娇当起挡箭牌。
闻人且恍然大悟,道“它也跟着师叔下山了啊,难怪都没看见他去偷九尾猫。可我怎么没瞧见它”
闻人且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别说娇娇的身影,他就是一根多余的毛都没瞧见。
“沈家药坊有点事,我们把它安置过去了。”
娇娇的彪悍经过了曹疯子的亲身试验,绝对是守门的一把好手。闻人且听了不禁笑出声,问起能不能去药坊看看。
他以前到过温家,见过温家的药仓,此刻听到药坊的名字更是高兴不已,想去看看药坊是什么样。
凌霜雪见他一提到药坊就坐不住,想到药坊的吴为长老,笑道“去看看也好,我想有个人会很喜欢你。”
众人要去药坊的计划打断了沈灼的沉思,他暂且把和凌霜雪神交借神力的事放下,带着大家过去。
闻人且是个好奇宝宝,一路上看什么都是眼花缭乱,凌霜雪特意叮嘱他们在外叫他濯先生,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沈灼和曹疯子走的稍微靠后,没有挤在前面。
花锦城的民风是含蓄而婉约的,沈灼一行人吸引了不少目光,曹疯子威武高大的身躯更是显眼。
沈灼和他并肩而行,街道上一切如常,因为有暖阳,风中的寒意不是那么明显。
沈灼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玉冠飘带,不经意地扫过四周,低声和曹疯子攀谈。
“曹师兄,我临行前请许师兄压一压我在宗门大比上的消息,本是想减少一点旅途的危机,如今我人已到了花锦城,不知消息何日才能完全传开”
“既然师弟问了,明日便能让整个花锦城都知道。”曹疯子明白沈灼的意思,他出山的时候许琦也和他打过招呼,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轻而易举。
小尖塔楼的势力分布就是在花锦城也有一二,不过因为万宝楼大半的重心在此地,他们不敢过于张扬,低调的很。
“沈师弟,说起这事,我们发现万宝楼有打探你出山后的消息,你看要不要处理一下”曹疯子忧心忡忡地看着沈灼,担心万宝楼是对他不利。
沈灼轻笑,道“曹师兄不同担心,如果他们问,就给他们好了。”
万宝楼的人出面打探消息,想来是段寒舟或者段秋在花锦城见到他,觉得消息对不上,派人核实一二。
沈灼是不担心他们问的,但走了几步后,沈灼停下脚步看向曹疯子,蹙了蹙眉道“曹师兄可能分辨出是万宝楼的哪一股势力”
沈灼险些忘了,他在途中遇见了段炎淳,以段炎淳的脾气是不可能又派人去打探他的消息,除非段家有另外的一股势力浑水摸鱼。
毕竟这样的大家族很难做到上下齐心,难免就有心术不正之辈。
曹疯子挠了挠头,道“这个倒是没太注意,回头我帮你问问。但据我所知,段家打探消息的势力一直是归属暗楼掌管,而如今暗楼的掌权者是段炎淳名下的段无云,你们仇怨不小。”
“我和段大哥能有什么仇怨”沈灼浅笑,道“他昨天还和寒舟到我家拜访我爹娘,你要是早到一天,说不定能见上一面。”
沈灼知道曹疯子说的仇怨是指秘境一事,笑着打趣,没有放在心上。
当年的人员名单中没有段无云,但他格外在乎段寒舟,也不忍段秋受委屈,因为此事对沈灼耿耿于怀不是没有可能。
沈灼了解他的为人,是个面冷心冷的家伙,年纪轻轻就自请入了暗楼,那么多年过去了,不但没有折在里面,还闯出了名堂,让段炎淳放心地把权利交给他,可见他手段非同一般。
他这个人是潜伏暗杀的好手,功法身手走的都是隐蔽的路子,擅长侦查,直觉敏锐。他是隐匿在暗夜中的猎手,伺机而动,他拥有钢铁般的意志,绝非性情卑劣之辈。
他对沈灼纵有一腔的不满,也不会在背后搞出下三滥的小动作。
曹疯子有些惊讶,见沈灼说的这般随意,他差点以为这两家是比邻而居的好友。但仔细想想,段家这些年也确实没有为难过沈家,反而明里暗里地帮了沈家很多。
“你家和段家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凭着野兽的直觉,曹疯子直言问道。
沈灼看向他,畅快地笑了起来,调侃道“曹师兄,我说真的,你有没有兴趣和段无云结识一二虽然你们性格不一样,但我觉得你们之间肯定有很多话能聊。”
“若是有缘,认识一下也无妨。”曹疯子不懂沈灼心里的百转千回,对于强者,他是来者不拒。
昨日沈灼顺利解决了药坊的药材,今日药坊的炼药师就拿出丹药成品。
沈骁正和吴为安排丹药运送一事,对方要的急,他们也希望能早点解决对方的燃眉之急。在他和吴为谈论之际,沈灼带着大家走进来。
药坊的其他人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看一眼便去忙自己的事。沈灼昨日赢回了他们的尊重,他们对他的行为是睁只眼闭只眼。
沈骁反而愣了一下,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沈叔好,是我要来的。我对药坊好奇,便让小师弟带我来看看。”闻人且率先接过话茬,免得沈骁误会。
他像个好奇宝宝四下环顾,走到沈骁和吴为身旁,拿起一瓶丹药道“这就是单独售卖的丹药吗这是回灵丹,练的还不错,但应该是新手吧”
闻人且如今是五品炼药师,对这种基础丹,过一遍手就清楚是什么情况。
吴为本来还疑惑他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听见他这话顿时双眼放光,心底那点对他行为的不满都变成了欣赏,仿佛是逮到一颗好苗子,乐呵呵道“小友眼光真好你也是炼药师不知师从何人”
吴为的问话让沈骁和沈灼不约而同地看向闻人且,两父子动作整齐地像是一个程序里出来的。
他们清楚吴为爱才,但这个天才真不能拐。
闻人且没有察觉到异样,礼貌道“家师时渊夜。”
吴为摸着山羊胡,眼神微眯,一边在心里盘算挖墙脚的可能性,一边道“时渊夜啊,时什么”
吴为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差点揪秃自己的胡子。他瞳孔骤缩,不敢置信道“你,你,你,你也是时宗主的徒弟”
“也”闻人且不解地看着吴为,这里不是应该只有他一个吗
吴为颇为不满地瞪了沈灼一眼,所谓也,是因为沈灼当年是被时渊夜从沈家带走的,如今也是半个弟子。
沈灼摸了摸鼻子,有点冤。
拜师这事也不能怪他呀,他和闻人且只不过是恰好让吴为动心,又恰好都跟着时渊夜炼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