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彤的到来完全出乎沈灼的预料, 十年不见,当初还追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明眸善睐, 唇红齿白。一张巴掌大的小圆脸, 眼睛笑起来时弯如月牙,眼神清澈通透,像林间的小鹿, 伶俐可爱。
当年冒牌货闯下大祸, 只有她愿意为沈灼说话,坚定地相信沈灼遭人夺舍。她在那个时候站出来, 也给自己惹了不小的麻烦。但她并未退缩, 坚持己见,逼的公输琼不得不来找沈家商议, 这才有了玄门谣传的退亲一事。
公输琼只是把她带回去,严加看管, 不准她再插手这件事。虽然他们公输家不惧其他势力,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只会激化更大的矛盾, 根本帮不到沈家。
公输彤反抗过,可是找不到真正的沈灼, 她坚持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这四年来,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真正的沈灼, 可是她势单力薄,能做的很有限。
沈灼稍稍拉开和公输彤的距离, 摸摸她的头,脸上的神情已经从惊讶转变成了笑意。公输彤的眼眶有些红,积压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在接触沈灼的这一刻都爆发出来。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终于不用在面对那个冒牌货, 看着他肆无忌惮地败坏沈灼的名声而无能为力。
“沈灼哥哥,你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公输彤仰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久别重逢,是悲喜交加。
沈灼一时感慨万千,他当然明白公输彤的这句回来了指的是什么。不是回到沈家,而是回到这具身体里。
她一直在执着地相信着,等待着,从来没有放弃过。
沈灼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坚持,但被人相信,被人等待的感觉很好,温暖地,让人不禁眼热。不同凌霜雪知晓前因后果的等待,公输彤凭的是直觉和细腻的心思。
在她面前,沈灼不必去否认那些事。他带着人走向凌霜雪,把手上的早点递给他,又招呼公输彤进屋详谈。
凌霜雪提着包好的油纸包,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见公输彤进了小厅,他便准备回房。
沈灼拦住他,垂眸道“师尊不留下来吗”
凌霜雪反问“你们两个人叙旧,我留下来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的事又没打算瞒着师尊。”沈灼浅笑,他和公输彤谈的无非是过去的那些事,凌霜雪这会儿不听,他等会儿也会告诉他。
只是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他不把凌霜雪当外人,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把他当外人。
凌霜雪不为所动,他今日的态度有些冷淡,仿佛是有意在他和沈灼之间筑起高墙。他推说自己不去,错开沈灼朝前。
沈灼直接伸手握住手腕把人拉回来,嘴角上扬,眼底闪烁着危险的笑意。不等凌霜雪训斥,他便强行把人带进小厅。
他的强势冲淡凌霜雪的疏离,眼神变得危险。
公输彤托腮靠着桌子发呆,听见声响抬头,就看见沈灼和凌霜雪手指交握。
凌霜雪的不耐和怒意都写在脸上,沈灼却好似没看见,笑意盈盈地把人拉进来。
公输彤精神一振,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刚才安伯带她进来时只说了凌霜雪是前来拜访的贵客,却没有详细告知公输彤具体的身份。公输彤只行了个礼,没有向他询问。
公输彤看见凌霜雪手上的早点,这东西刚才还在沈灼的手上。
沈灼拉着凌霜雪坐下,见公输彤的眼神在他们之间飘忽不定,大大方方地坦诚道“彤彤,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尊,凌剑尊。”
公输彤八卦的心思被凌剑尊三个字击的一败涂地,连忙收起那点看戏的小心思,正襟危坐,恭敬道“原来是凌尊者,失敬失敬,我刚才没有认出来,还请您见谅。”
凌霜雪面带愠色,沈灼就这样把他的身份说出来,到底是过于信任公输彤,还是故意说给他听
沈灼在凌霜雪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下谈笑风生,道“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我们现在叫他濯先生。”
公输彤了然道“我懂我懂,像尊者这样的大人物,行走玄门总要多几个身份掩人耳目才行。那我以后也称一声濯先生,濯先生,幸会,小女子公输彤。”
公输彤生的玲珑心,又不矫情,沈灼只是简单地提一提,她便明白是什么意思。
凌霜雪不高兴沈灼,但没必要和公输彤置气,小姑娘又没有招惹他。他甩开沈灼的手,解开他带的早点,摆上桌,对公输彤道“你来的早还没吃东西吧一起吃点。”
沈灼买的东西分量不多,但样式齐全,大多是依着凌霜雪的口味。从面点到甜点,不仅做的精巧,味道上也很不错。
公输彤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便猜到这东西是专门为凌霜雪买的,她怎么好夺人所爱
“谢谢濯先生,不过我来的时候用过膳了。”公输彤笑靥如花,天真纯良。
凌霜雪没在说什么,也不管沈灼,独自用膳。
沈灼给公输彤倒了一杯茶,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你姐愿意放你走”
公输琼把公输彤看管的严实,就怕她又自不量力插手沈灼的事,轻易不会松口让公输彤离开家门。
沈灼今日只看见公输彤,四周也没有护卫的影子,心里重逢的喜悦和伤感之后,他开始有些担忧,道“你不会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吧”
公输彤连忙摇头否定,道“是姐姐放我出来的,哥哥放心,我没有闯祸。”
沈灼有些诧异,公输彤笑了笑,神色赧然。
她离开家这件事公输琼的确知道,只不过这中间有一点小插曲,公输琼并不知她是来花锦城见沈灼,反而以为她是来见温如宁。
几日前,温如宁给公输家去了一封信,大意是过几日会到花锦城,询问公输彤是否方便见面。
有温如宁打掩护,公输彤当然是很顺利地就从家里离开了。她只是赴约的同时见了沈灼,也不算骗她姐姐。
只是温如宁这事公输彤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和沈灼开这个口,暂时只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沈灼没有深究,既然人安全到了他面前,那他肯定会护着,不会让公输彤有任何的闪失。
“人人都说我是性情大变,自甘堕落,你为什么不信还为了我和你姐姐闹出这些不愉快,她这些年没少生我的气吧”
公输家是女子当家,作为下任家主的公输琼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就算大家从小玩到大,沈灼还是对她琢磨不透。不过可以肯定,她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是一顶一的好,要什么给什么,从不含糊。
公输彤为了沈灼和其他人作对,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公输琼心里肯定有怨言。
“姐姐说你没有男子气概,敢做不敢为,枉为沈家儿郎。可那些本来就不是你做的,你也是无辜当了替罪羊。”
公输彤为沈灼打抱不平,这话别说是在沈灼面前,就是在旁人面前,她也敢说。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未见面前听人提起,觉得一言难尽,心中不禁悲愤。可见了面后,我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你。看上去是同一张脸,处世为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公输彤握紧了拳头,想到冒牌货的所作所为,一脸义愤填膺,只恨当初没有出手把人教训一顿。
“傻姑娘,万一你弄错了,那就是我呢”沈灼想来有些后怕,公输彤执着地相信他被夺舍,冒牌货当时不可能毫无反应“下次遇见这种事,要先保护好自己。只有你安全了,你才有说出真相的机会。”
提到真相二字,公输彤的神情有些灰白,那双明亮的眼睛都黯淡下来,叹息道“其实那个时候,是不是真相都已经不重要了吧那些世家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对沈家出手,洗牌玄门的势力,就算不是真的又怎么样冒牌货做过的事,是对准沈家最好的刀。我只恨自己势微,无力为哥哥抗衡。”
公输彤看的通透,可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就算明白也不肯认命。总想着拼一次,试一次,不愿意放弃。
“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那个时候无凭无据,沈家百口莫辩。是我们沈家注定有此一劫,我不怨那些因为秘境中小辈受到伤害而站出来对沈家施压的人。说到底,沈家和他们只是简单的利益往来,没有深厚到不可分割的交情。在触及到底线的情况下,他们会出手也是人之常情。”
沈家的败落因素太多,不可能只归咎在一个原因上。沈灼此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关于秘境的真相,他早晚会让这些世家知道。不为别的,求个真相罢了。
他不会逮着这些冷眼旁观的世家不放,在一连串的恩怨背后,他们和真正的凶手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证据并非没有,只是”公输彤听了沈灼的话,欲言又止。她隐晦地看了凌霜雪一眼,许是对凌霜雪了解不深,她心底没有那种畏惧感,脑子里能划上等号的只有师尊二字。
沈灼既然把凌霜雪留下来,那便是坦诚。而且凌霜雪听了那么多都没有反应,多半是知晓一些真相。
公输彤沉思片刻,在沈灼的眼神问讯下,开口道“那个人在秘境中露出过马脚,他并不知道沈家和段家是姻亲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