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作为玄门最大的商行, 产业遍布大陆各地,不仅拥有绝对的商业话语权,在消息收集方面也有自己的消息网, 无孔不入。
万宝楼明楼暗楼两分, 明面上是光鲜亮丽,暗地里便是脱离准则,这一正一邪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段家人的手中被平衡的很好。
明楼封匣, 暗楼便开了暗市, 那些往日见不得人的交易都可以在这里进行,在这里, 生死有命富贵由天, 一切行事准则不受世俗的约束,杀人越货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这里也并非法外之地, 段家有段家的规矩,实力为尊之下也要遵守段家的底线, 若是犯了段家的忌讳,潜伏在暗楼各处的暗卫就会出手。
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各个身手矫健, 出手便是雷霆手段,铁血坚毅, 犹如冰冷的杀人机器, 只听从暗楼首领的调遣。
暗楼以月为期, 但最热闹的还是临近尾声的时候。无数人聚集而来,他们在暗楼进行交易和买卖消息, 之后不久便是第一场拍卖会。衔接之下,方便大家脱手得到的东西。
沈灼之前便说要带凌霜雪去暗楼逛一逛,此刻正是时候。沈家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门下的炼药师和弟子各自休假离去, 沈骁也让大家去玩一玩。
这些年暗楼里涌出不少好东西,因为来路不正明面上不好脱手,便宜了在暗市淘金的人。
闻人且早就听说过万宝楼的暗市,如今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在沈骁的首肯下怂恿沈灼同行。沈灼明面上没有答应他,暗地里已经和凌霜雪约好前往。
暗楼酉时开市,其位置不在地面而是地下,万宝楼建立了特殊的传送阵,在地下构建空间,足足有半个花锦城的大小。
缴纳一定的灵石便可以得到通行令牌,凭此物进入传送阵。沈灼兑换了六枚通行令,但他并没有急着拿给闻人且和曹疯子,而是让他们等一等。
不一会儿,温如宁带着公输彤前来,之前因为闵叔的事,公输彤回了万宝楼,直到今日温如宁亲自上门邀约,请她同行夜游,她才出门。
温如宁给凌霜雪行了个礼,笑说自己来迟了。
沈灼道“大师兄说笑了,我们也才到,现在正是时候。”
沈灼递上通行令牌,六人一起进入传送阵。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为首那人是个容貌温婉的女子,温柔贤淑。
她手臂挽着一位清秀的持剑青年,态度亲昵暧昧。在她们身侧还有一人,手上拿着纯黑色的镶金边折扇,模样看上去和女子有几分相似,但眼中笑意冰冷,薄唇无情。
他们三人同行,身后跟着一群护卫,彼此间的气氛却有些尴尬。
女子率先上前,却只兑换了两枚通行令,看都不看身后跟着的一群人,挽着身边人就进了传送阵。
手拿折扇的青年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变成了冰冷的杀意,暮色之中,他藏在黑暗中的神情闪过怨毒之色。
“大公子,小姐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身后的人出言打抱不平,愤恨道“为了一个被逐出墨家的废物,她这一路上就没给过我们好脸色。”
这一行人正是远道而来的墨家众人,墨卿语半路追上江凌,让江凌和闻人且他们分开后,带着他一路游山玩水,走的很慢很慢。
而此次和墨卿语一同出门之人乃是墨家的大公子,墨迟笙。说起这个墨迟笙,在玄门有着不小的凶名。他是墨家精心培养的下任继承人,天赋出众,年纪轻轻就有着铁血手腕,把自己手上的势力掌管的牢不可破。
在原著中,他和江凌棋逢敌手,打的难舍难分。他有着墨家的卑劣和虚伪,是一头彻头彻尾披着羊皮的狼。
尽管此刻面上已有杀意,墨迟笙出口的话还是那么得体动听,仿佛是在为墨卿语和江凌着想,忽略他的神色,完全看不出生气的模样。
“小妹和江凌青梅竹马,若非家里不愿,他们二人也不会分开这些年。江凌拜入幻月仙宗,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异彩,如今已是一位出众的青年才俊。过往之事,是我墨家对不起他在先,你们也别总拿过去说事。小妹心疼他亦是情理之中,莫要再嚼舌根。”
墨迟笙合上折扇,轻拍手掌,道“既然小妹不希望我们跟着,那就让他们自己去逛一逛。你们也散了吧,在段家的地盘上,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这暗市有趣的很,难得来一次,一直跟着我就没意思了。”
身后的护卫面面相觑,他们从来不会违背墨迟笙的意思,墨迟笙这样说,多半是不愿意他们在身后跟着,自己要去做别的事。护卫们心领会神,纷纷行礼退下。
墨迟笙目含冷色,兑换了令牌进入此间。
暗市内别有洞天,灯火通明,恍若星河倒灌人间,星光如聚,旭日犹在。放眼望去,长街如林,鳞次栉比,楼台亭阁临河而立。
河中画舫无数,花灯绕顶,静静地立在河中,偶尔能瞧见其上壁影窈窕,妩媚生辉。似有人在其中推杯换盏,醉生梦死。靡靡之音不绝于耳,红绸翻飞,被浪春潮。
闻人且初来此间,被眼前的花红柳绿吸引了心神,沈灼只来得及叮嘱他两句,让他小心行事,必要之时可以求助段家。
闻人且环顾四下,也不知道听见去多少,看着身后成双成对的四人,拽上曹疯子就溜入人群中,很快没了踪影。
温如宁难得和公输彤有这样的机会聚在暗市之中,事情说开以后,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和沈灼说了两句就先带着公输彤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的没影了,沈灼转头看向身侧一言不发的凌霜雪。
明亮的灯火下,凌霜雪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底掀起了波澜。他以为的暗市便是暗为主,明为次,有着晦暗不明的光,有着混乱的秩序,断然不是眼前这幅模样。
一个传送阵便隔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世间早已不再有千年前的无力,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断努力,他们大陆也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整体实力的提升才能带动整个大陆升级,再也不是当初会被人入侵的弱小模样。
身为界神,凌霜雪不由地感到欣慰。千年前的战争能够换来今日的和平和繁华,为道义而亡的那些人,也能瞑目了。
沈灼对凌霜雪伸出手,这一夜没有人能够打搅他们,这是属于他们的夜晚,在这混乱而绚丽的地下世界,抛弃世俗的眼光,来一次没有负担的同游之约。
凌霜雪犹豫了一下,把手搭在沈灼的掌心。
今日他们二人都是一席白衣,上面绣着金色的暗纹。一个是器宇轩昂,阳光明媚。一个看似疏离冷淡,眼底却蕴藏着温暖的光。似融化的春雪,剥离了那层冰冷,便是春风般的柔和。
暗市经过不断的发展,早已拥有成熟的规模,看上去和寻常的集市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这里没有凡人,来往皆是修者。
长街上,店铺琳琅满目,就连吃食也别具风格。沈灼带着凌霜雪融入人群中,衣袖遮掩了交握的手指,两个人并肩而行。
灯火落入人间,明亮橙黄的光温暖和煦,一点点铺开,美不胜收。
他们二人走的慢,一点点看过去。沈灼给凌霜雪讲解暗市的一些规矩,偶尔见凌霜雪有喜欢的东西,他们便会停下脚步。
暗市交易的东西并非都是有市无价之物,因为这几日来往的人群中不乏道侣夜游,所以也有一些讨人欢心的小玩意儿。
凌霜雪瞧见一盏灵灯,炼器的人心思灵巧,普普通通的一盏灯也雕刻的十分精美,看上去像是一枝梅花,白雪皑皑,繁花满枝头。
“这位公子可是喜欢这盏梅花灯”卖货的修士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声音粗糙,像是个中年人。
花灯是好看,凌霜雪也有兴趣,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过这种小巧精致的东西,那颗平静的心不免有了退意。
“师尊喜欢,那便买下来。”沈灼见凌霜雪回避了视线,拿出灵石递给店家,道“花灯给我吧,我们要了。”
店家见是个爽快人,动作也利索,收了沈灼的灵石就把花灯取下来给他。那花灯做成花枝的样子,娇艳欲滴,仿佛是折了一只红梅在手。
沈灼把花灯递给凌霜雪,道“师尊,送你。”
凌霜雪还没来得及拒绝前一句,说自己也不是特别喜欢,东西就到了眼前。他抬头看着沈灼,明亮的灯火下,他眼如寒星两点,微微低垂看人的时候,鸦羽般的睫毛跟着垂下来,显得情深如许,教人不禁面红耳赤。
凌霜雪没说话,默默地接过那盏花灯。他白皙的手腕上,金色的镯子配着这红艳的梅花,煞是好看。
沈灼看的一愣神,突然想起来上次昏迷后醒来,凌霜雪抱着一束桃花的样子。繁花配美人,不管是哪一样都好看。
长街上人潮拥挤,凌霜雪施了个小法术护着怀里的花灯。
这一路上只要是他看中的东西,哪怕只是多看了一眼,沈灼也会把它买下来,拿不下就放进储物袋,一点也不在乎到底有没有用。
一开始凌霜雪还能由着他,但渐渐的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有一种被人无限溺爱的错觉,自己好像是个玩弄人心的妖,一举一动皆是引诱他人的魅惑。
一个闪神的功夫,凌霜雪多看了一支玉簪几眼。沈灼二话不说就要问价,凌霜雪连忙拉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今夜是带着我体验一把当败家子的感觉吗”
凌霜雪仔细算了算,虽然都是些零碎的东西,单个看上去不值钱,但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沈灼花钱如流水,甚至都懒得和人讨价还价,这败家的行为终于让凌霜雪忍不住了。
沈灼笑道“有什么关系,只要师尊喜欢。”
“可那些不过是我觉得有趣罢了,用不上。”凌霜雪道“你这样,要是我看的是胭脂水粉,你也买”
凌霜雪不过是简单的打个比方,可等他把话说完,沈灼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他狭促地看着凌霜雪,脸上憋着笑。
他握住凌霜雪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在一间古怪的铺子前面停下脚,道“师尊若是有这爱好,我也不介意。”
沈灼停下的地方还真是一间胭脂水粉铺子,但和民间的胭脂水粉不同,这些都是灵药研磨而成,有一些还有改容换貌的功效,只是骗骗凡人还成,骗修者就要看使用者自身的实力。
铺子里的女修十分热情,不管是谁上门都能说一串好话。她的声音绵软动听,让人觉得很舒服。
凌霜雪哪里料到沈灼会这般戏耍他,一时间不免就有些生气。可还不等他那点火气冒出头来,沈灼就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笑道“师尊别生气,只是你提醒了我,是该替娘亲挑点礼物。”
沈灼这话转的及时,知道是为了叶澜溪,凌霜雪的脸色稍微好看一点。他跟着沈灼进了铺子,两个大男人都不懂这些,便请女修帮忙介绍。
女修询问了是何人使用,给沈灼推荐了不少。沈灼也懒得挑,干脆都买了。
女修看他出手阔绰,再看看旁边的凌霜雪,眼神暧昧地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眼神微亮,顿时笑容满面地问道“公子,你要了那么多的胭脂水粉,不再选一点香膏吗”
“香膏”沈灼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
凌霜雪也顺势看过来,不知为何,女修的笑容让他有点不舒服,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女修就看着他们笑了起来,递上一盒香膏道“当然是修炼房中术时不可少的辅助之物,能让你们双方更得乐趣。”
沈灼本来已经接了东西,听到女修这话一哆嗦,香膏盒落回桌子,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凌霜雪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阴沉之中不免冒出一点赧然之色。他和沈灼进了铺子以后就松开了彼此的手,也不知道那女修是怎么想的,会把他们理解成道侣。
女修见二人神色不对,惊讶道“我看错了吗我还以为”
在女修看来,沈灼和凌霜雪十分般配,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腰间配饰,形影不离。而且沈灼选东西的时候,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凌霜雪的身上,他下意识地看着他,眼底全是笑意。
女修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看的懂他们的情绪,不可能会出现这种失误。
凌霜雪沉声道“你看错了。”
女修讪笑,沈灼脸上的笑意也是一顿。他收了之前买的胭脂水粉,把香膏盒拿起来。
凌霜雪看见他的动作,转身就走。
女修见他生气,连忙歉意道“对不起,害你们闹误会了。”
沈灼轻笑,他拿着香膏一番打量后,把东西还给女修,道“没关系,只是这东西我是用不上了。”
沈灼怕凌霜雪真的走远了,放下东西就要去追他。他刚转身,铺子门口就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瞧见沈灼一愣神,欣喜道“沈师兄。”
沈灼抬眸,站在他眼前的是江凌和墨卿语,江凌的脸上是欣喜和意外,而墨卿语则是一抹来不及压下去的恶意。她笑容僵硬地和沈灼打了声招呼,挽着江凌的手越发的收紧。
沈灼不动声色,道“江师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之前就听两位师兄说你和墨家一道,这一路上可还安好。”
江凌的面色有些奇怪,看上去一言难尽。但顾忌墨卿语还在自己旁边,脸上的笑意依旧很明显。
“还行,只是来的慢了些。本来我还想找个时间去沈家府上拜访,但看样子又要搁下了。”
墨卿语拖着时间,暗市之后就是年节。江凌自知和沈灼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这个时候上门打搅的地步,只能等年后。
“你既然来了,沈家欢迎你,你想什么时候去沈家都可以。要是不介意,在沈家过年也行,正好其他师兄也在,大家聚一聚。”沈灼看出江凌的为难之处,不计前嫌地发出邀请,果不其然看见墨卿语的脸色阴沉下去。
江凌有些受宠若惊,眼神都亮了起来,道“真的可以吗”
沈灼含笑,道“当然,那就说定了,我在沈家等你。”
沈灼不给江凌拒绝的时间,也不给墨卿语插话的机会,直接把这件事定下来。
江凌很开心,但他身侧的墨卿语就不是了。她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看向沈灼的眼神藏着恶意,好心情一扫而空。
但毕竟是在江凌面前,她那点恶意来的快隐藏的更快,她维持着僵硬的笑意,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好像完全支持江凌的决定,善解人意。
沈灼说还有事,给了江凌沈家的位置就没和他们二人多言,匆匆离去。
长街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凌霜雪已经走的没影了。沈灼站在街头,他眺望四方,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寻起。
凌霜雪的反感让他所料未及,明明没有排斥他的亲昵和靠近,愿意把手交到他的掌心。他以为他起码是有一点愿意的,却没料到提起情事,他会反应激烈。
沈灼叹了口气,正当他苦恼之时,他瞥见长街的另一边亮着一盏梅花灯。凌霜雪握着花枝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确走了,但走了之后发现沈灼迟迟没有跟上来,以为是自己矢口否认伤到沈灼,犹豫之下便折转回来。
他生气的不是香膏,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种事,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沈灼暗下去的眸光又亮了起来,他站在原地没动,就这样和凌霜雪隔空相望。街头拥挤的人群中,他们的眼底都只有彼此,光影错落,他们沐浴着灯光,朦胧似幻,面上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
时光静谧而逝,短暂的僵持之后,凌霜雪朝着沈灼步步而来。他手捧梅花,神情淡然,每一步落下和沈灼的距离就更近一些。
他当然可以等沈灼靠近他,但想到刚才沈灼并没有第一时间和他离开,他的心里莫名的有一点失落。一个人主动久了,也会累的。他朝着沈灼走去,仿佛是一种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妥协。
在情爱之中,只有彼此不断地靠近彼此,才能永不分离。
凌霜雪停下脚步,他和沈灼此刻不过两步之遥,他站在原地,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沈灼面带笑意,他把剩下的两步走完,道“小孩子丢了,都知道在原地等大人回来。我把师尊弄丢了,当然也要在原地等师尊回来。不然我和师尊错开了怎么办我怕你回来见不到我,更怕我离开找不到你。”
凌霜雪喉咙一紧,道“倘若我不回来呢”
“我不知道,因为师尊回来了。”沈灼摇头,他说他没有想过,亦或者是想过了,但是不愿意告诉凌霜雪那个答案。他垂眸看着凌霜雪,眼底的笑意还有着挥之不去的低落。
凌霜雪心里有点难受,他避开沈灼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你不准买那种东西。”
沈灼微微挑眉,顺着凌霜雪的话道“我没买。”
凌霜雪的眼神斜扫而来,眸光流转,似乎不满意沈灼这个答案,道“如果我不反驳,你真的要”
沈灼沉默,答案自然是不会。他自己就是炼药师,不需要买,他可以自己练。但面对凌霜雪的追问,这最简单的答案沈灼却说不出口。
他直直地看着凌霜雪,问道“我若是真的想要,师尊又当如何”
“你敢”凌霜雪怒目而视,话刚说完,对上沈灼带着玩味的神情,忽然品出两分不对。意识到自己被沈灼言语调戏,凌霜雪脸上的怒意刹那间变成一片绯色,嗔怒道“你”
他想骂又觉得不妥,磨了磨后槽牙道“我说的是这香膏。”
沈灼不禁笑了起来,道“我说的自然也是香膏,师尊莫不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灼得了便宜还卖乖,凌霜雪脸上的羞意越来越明显,红润之色甚至蔓延进了衣襟内。他恼羞成怒,一甩衣袖就又要丢下沈灼离开。
这一次沈灼当然不会又让他轻易离去,他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身边一拽,直接揽入怀中。
人群拥挤,你来我往,倒是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沈灼心念一动,黑焰自影子里飞出来,她吞噬了周围的光影,让两个人落入昏暗中,越发的不起眼。
沈灼拿走凌霜雪手上的梅花灯,他单手搂着凌霜雪的腰,凑近凌霜雪的脸,眼神描绘着他的眉目,把每一寸都深刻在脑海中。
凌霜雪觉得危险,那眼神一点点挪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他脸上抚摸。他想避开,但稍有挣扎,沈灼的手就揽的更紧。
沈灼的脸慢慢地压下去,距离越来越近,眼看他们的唇就要撞上。凌霜雪推拒沈灼的胸膛,僵持片刻,还是偏开了头,眼眸半阖。
昏暗中,凌霜雪睫毛低垂,遮去了眼底的神色。
心跳声不受控制,哪怕偏开了脸还是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气息呼在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师尊,我很高兴你回来找我”
沈灼在凌霜雪的耳边轻声道,凌霜雪侧过脸,从耳朵到脖颈的地方一览无余。沈灼的吻落在凌霜雪的颈边,那轻柔的触感让凌霜雪浑身一颤,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脖子转过头来。
他以为亲吻便是亲密无间的事,潜意识里回避,害怕那种上瘾般的感觉会让自己沉沦。没想到沈灼来这一下,明明比亲吻轻,却让人心悸,敏感不已。
局面超出他的掌控,他的冷静就会有所波动。
沈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仗着遮掩了气息,其他人不会注意到,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凌霜雪却不能完全忽视人群,他能感觉到每一个人走过的脚步声,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声音发颤道“你先放开我。”
“我太开心了,所以师尊再让我抱一抱吧。”沈灼这话只有欢喜,没有任何的情欲。他伏在凌霜雪的肩上,贪恋他的气息,不想松开手。
从胭脂铺子走出来看不见凌霜雪那一瞬间的失落,在看见凌霜雪回身的刹那都变成了欢喜。他可以期待在凌霜雪心里,自己不仅仅只是一个徒弟,凌霜雪也会在乎他的心情,就像他在乎凌霜雪那般。
撒娇般的举止让凌霜雪升起的冷硬又淡下去,他没再说出拒绝的话,哪怕无法抑制内心的紧张,还是由了沈灼的性子,让他多抱一会儿。
等沈灼抱够了,愿意松手,黑焰乖乖散去,凌霜雪整理自己的衣襟,头微垂,脸上的红晕还未淡去。
他素来不爱束冠扎发,发间只有一根玉簪,简单地绾了一半的青丝。此刻长发垂在肩上,泛红的耳垂从发间露出少许,红艳欲滴。
沈灼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贪恋地描绘,舍不得挪开。凌霜雪整理好衣襟,拿回自己的梅花灯,收入储物镯,道“要回去了吗”
沈灼回神,道“不急,我再带师尊去个地方。”
沈灼伸出手,这一次凌霜雪避开了。许是刚才的燥热还没褪去,他这会儿不想太过亲密。
沈灼了然,只是往凌霜雪身边挪了挪,和他并肩而行。
沈灼这次带凌霜雪去的是个小型的交易场所,不同外面的灯火通明,这里整体偏暗。进去之时,还有人递上来两张鬼面具和斗篷。
凌霜雪接过瞧了一眼,上面有粗劣的隐藏阵法,大概是做的人不怎么用心,潦草的很,只能随便遮一遮。
沈灼带上了自己的面具,见凌霜雪拿着东西发呆,便接过去,抬手给他系上,道“师尊有所不知,这里是一个淘金的暗场,里面的东西多是在明面上无法出手之物。只要胆子够大,看上了就可以随意叫价。”
明面上不能出售的东西,一些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些是来路不正。
段家有一个特殊的规定,来路不正的东西中,杀业过重之物,不可在此交易。这是因为此前出过一桩因为杀人越货引发的血案,段家暗楼也折损了一批力量,对方惹上的疯子敌友不分,见人就杀。
沈灼和凌霜雪走进去,外界的声音一空,阴冷感扑面而来。一条不大的巷子里,来往的人都是鬼面具加斗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里没有喧嚣之声,大家都在安静地挑选自己看上的东西。
沈灼怕人多和凌霜雪走散,再度握住他的手。这一次凌霜雪没有挣开,反而在他耳边低语道“跟着我。”
这里不同外间,气息阴郁繁杂,杀意和戾气混杂其中,根本就很难分清谁是谁。凌霜雪一改懒散的态度,神情戒备。
沈灼察觉到他的紧张,轻抚他的手背,传音道“师尊不用担心,这里有段家的人守护秩序。”
暗市之中,这种暗场最容易生出乱子。不仅是暗卫在这里,暗楼的首领也会在此坐镇。
如今暗楼被段炎淳交给了段无云,此刻他正如沈灼所说,在这暗场不起眼的屋脊角落,敛去了全身的气息,负剑而立,身姿挺拔,一席黑衣衬的面容更是冷肃。
他一向不苟言笑,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个铁血首领,没有人情味。
不过今日这没有人情味的人可比以往柔和多了,因为在他身边的屋脊上还坐着一个人。这人面若好女,盘膝抱酒,正喝的尽兴。
段寒舟拽了拽段无云的衣袍,仰头看着他,笑道“你都盯了那么久了,不累吗要不要来喝两口”
“这几日鱼龙混杂,不可松懈。”段无云不喜欢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但在段寒舟面前总会稍微退让一二。
段寒舟只是笑,他继承了娘亲的好容貌,这张脸在灯火间明媚生辉,就像是暗夜里幻化出来的妖媚,吐气如兰,欲引身边人春宵一度。
他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随后站起身拉过段无云,直接亲上去。段无云下意识地回应他,被他渡了一口酒,瞳孔骤缩,身体很快燥热起来。
但他定力惊人,哪怕受了段寒舟的撩拨,此刻呼吸微喘,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段寒舟笑着推开他,擦去嘴角的水渍,挑衅道“你不喝,我就只有用我的办法让你喝。”
段无云眼神微暗,冷酷道“酒意会让人迟钝,你别闹。”
“会让人迟钝的只有酒意吗”段寒舟微仰头,喉结滚动,面带潮红,染了水光的唇格外诱人。
段无云挪开了视线,倒是沉得住气。
段寒舟并不泄气,他勾住段寒舟的腰带,直接把人压倒在屋脊上。他跨坐在段无云的腰上,手指滑过他的胸膛,笑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沈灼和他师尊进了暗场,你说我是不是看错了”
段无云喉结滚动,这里虽是幕天席地,但因为地势高,光线暗,除非刻意放出神识查看,不然根本注意不到这里的动向。
相对的,站在这里,可以把附近的一切尽收眼底。不需要眼睛一直盯着,探出神识也是一样。
段无云心性坚定,神识完全可以一分为二,应付段寒舟的同时,也不会耽误自己的巡视。
可他越是如此,段寒舟就越喜欢撩拨他。他抚上他脆弱的喉结,脸上笑意更深。
身体脆弱又敏感的地方被人握住,段无云也不敢轻举妄动。
段寒舟气息轻吐,道“回答我。”
段无云的呼吸漏了一拍,道“你没看错,是他们二人。”
随着段无云开口,喉结在段寒舟的手指下轻轻震颤,强烈的刺激让段无云的眼神更暗。他握住段寒舟作怪的手,低声警告道“别闹。”
段寒舟却不管他,拿过一旁的酒猛灌了一口,因为喝的急,有些来不及吞咽就顺着嘴角流下,滑入衣襟中,浸湿了胸前的衣服。
段无云的呼吸一滞,明明知道段寒舟是故意坏心眼地撩拨他,脑海里还是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不宜的画面,定力有了松懈。
段寒舟察觉到他起了反应,大笑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拿出鬼面具往脸上一戴,披上斗篷溜了。
段无云躺在屋脊上深吸一口气,静等被撩拨起来的气息平复下去。等他站起身,又是那个冷酷的剑客,毫无破绽。
段寒舟入了暗场,很快便寻到沈灼和凌霜雪的气息。
沈灼没有想要的东西,倒是帮凌霜雪看了好多炼器的材料。凌霜雪多年不曾炼器,以前收集的那些东西年岁久远,有些都不知道放在储物镯的那个角落里去了。
上次帮沈灼炼制防身的灵器都是在宗门内就地取材,做了一整套衣服,包括护腕,玉佩和玉冠。那身衣服沈灼只在宗门大比上穿过一次,后来就没动了。
这次认真想给沈灼练个东西,在收集材料方面,凌霜雪自然更用心。
此地交易不乏亡命之徒,急于将手中的东西脱手,所以价格方面可以压低,一路走来凌霜雪收到不少好东西。
眼看就要走完这里,凌霜雪神念一动,忽然被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摊贩吸引了注意力,手上的金镯也跟着发出两声脆响。
那是一个坐在墙角的黑袍人,面前摆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毯子,上面零星地摆放着几样东西,而吸引凌霜雪的便是随意丢弃在最角落的灰色石头。
看样子他是觉得巷子里风冷,拿石头压一压毯子的边角,免得它被吹跑。
凌霜雪把沈灼拽过去,他没急着问石头,而是简单地扫了一眼黑袍人的其他东西。都是些炼器的材料,品阶各不一样,但用处比较有限极端,一般很少有人用的上。
这人不简单。
凌霜雪在心里暗暗评价了一句,在暗市交易这些东西,这人不是性子古怪,就是实力深不可测。
沈灼对炼器的材料一知半解,但他手上的白焰突然激动起来,在他耳边叫喊道“主人主人,好东西呀,那块石头闻起来好好吃。”
白焰的话音刚落,那个黑袍人就猛地抬头,鬼面具下一双阴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沈灼。
明明看不见神情,沈灼却能感觉到他面具下那张脸正盯着他笑意狰狞,仿佛是一头饥饿的蛮荒野兽看上了可口的猎物。
沈灼浑身一僵,血液都凝固了。
凌霜雪轻抚衣袖,化解黑袍人那一身煞气。沈灼缓过劲来,捂着手腕,让白焰藏入体内。
黑袍人那一眼,直接看穿了沈灼,更让沈灼心惊的是他竟然能感知白焰的存在。
凌霜雪护着沈灼,面色不善,周身气息变得凌厉,那股剑意若隐若现。
黑袍人微顿,知道遇上了敌手,稍稍有所收敛,又缩回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凌霜雪握住沈灼的手,怕他刚才身体有损,给他渡了一股气息过去。金镯晃动,铃铛声若有似无。
那黑袍人仿佛是听见了,微微偏头,随后看向凌霜雪,哑声道“这位道友,可是看上什么了”
凌霜雪道“那块石头我要了。”
“石头”黑袍人好像没听明白,他在自己的毯子上扫了一圈,方才注意到压边角的东西,道“道友莫不是在开玩笑这石头不过是我随手捡的,觉得好用就带着了,不值钱。”
“我就要它,你开价。”凌霜雪不想和人废话,开口直接了当。
沈灼听的心头一跳,这不是摆明了送上去给人宰吗他正想挽回一下,免得凌霜雪吃亏,就听见另一道声音插进来,道“这块石头看上去真有趣,我也想要。”
沈灼觉得这声音耳熟,抬头看去,迎面而来两位同样打扮的人,一高一矮,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沈灼顿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墨卿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