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这种事向来和凌霜雪没什么关系, 就算是和段炎淳面对面的坐着,听见隔壁的段寒舟说出他和沈灼不同寻常的关系,他也不过是淡定地挑了下眉, 面色如常。
但他能稳如泰山, 段炎淳却不能。
段炎淳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以为然地念叨着“这小子说什么胡话阿灼怎么可能和尊者”
段炎淳的话还没有说完, 目光触及到凌霜雪淡然的神色,他突然就不淡定了。
沈灼和凌霜雪相恋了,这仿佛是个平地惊雷轰地一声在段炎淳的耳边炸响, 声响巨大, 他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同于家里那两个小打小闹的孩子, 凌霜雪是什么人那是身在玄门之巅, 受千万人敬仰的人物。就算是段炎淳等人在他面前也得自称一声小辈, 对其毕恭毕敬,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
他是方外之士,红尘过客。可是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段炎淳, 凌霜雪被沈灼拉下神坛, 拖入这红尘的欲念之中。
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离谱, 段炎淳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刺痛让他明白自己没有在做梦。
段寒舟许是无意, 因为他们那边此刻同样寂静无声, 沉默的可怕。
段炎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任何的语言在凌霜雪的面前都显得苍白,他的坦然和镇定更是让段炎淳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对。
他虽是沈灼的舅舅,但在凌霜雪面前,那份敬畏之心不减。
事实的冲击让他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段寒舟和段无云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又跑出来更大的麻烦。段炎淳一个头有两个大,但面上还是要学着凌霜雪保持冷静。
他迅速地转移话题,说沈灼是问不出什么,就起身离开,片刻都不敢停留。
段炎淳心情复杂,沈灼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四目相对之时,空气中写满了尴尬。一脸忧愁地送走沈灼,段炎淳示意段寒舟到自己跟前。
许是无意间说出了沈灼的秘密,段寒舟心生愧疚,此刻面对段炎淳,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担心段炎淳问起来,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就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可惜他想错了,段炎淳没有问。
段炎淳看着多日不见的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的千言万语在此刻都成了一言难尽。
他抬手拍拍段寒舟的肩,正色道“如今玄门局势动荡,万宝楼内不免有人心生异样。你既然回来了,就帮着你娘亲处理好这里的事,不要给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你想回花锦城就回,我也不拦你了。”
段炎淳的声音到后面不由地低下去,或许是沈灼和凌霜雪的事情冲击太大,他选择了妥协。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上,自己一手养大的两个儿子有了超越兄弟的感情,他心里肯定还是有很大的落差。
段寒舟做好了和父亲死扛到底的准备,不料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他诧异地看着段炎淳,鼻子一酸,眼睛不由地湿润起来。
被迫和段无云分开这些天,他不理解段炎淳的行为,心里充满了愤恨和不甘,梗着脖子不肯认错,也不肯妥协。他和段炎淳对着干,明知会让他们难受,却也顾不了那么多。
此刻段炎淳松口,明明是自己的任性胜利了,段寒舟的心里却没有太多的高兴,反而心酸起来。
“你真的同意我们在一起吗”段寒舟轻声问道,带着试探和不确定。
段炎淳望着他,为他整理衣襟,道“我就没有想过真的要把你们分开。”
段寒舟一愣,段炎淳神色严肃,语重心长道“你们若是连我施加的这一点压力都抗不过去,还谈什么将来”
对于段炎淳而言,两个孩子不分亲疏,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伤了谁,罚了谁,最后痛苦难受的都是他和段夫人。他们养育子女,看着他们成才,盼望着他们一生平安喜乐。
这段感情确实让人一时难以接受,但冷静下来后,段炎淳想的更多。
段家家大业大,从来不缺虎视眈眈之辈,段寒舟和段无云想要在一起,要面对的又何止是他和段夫人在他们的前方,恶意中伤,借题发挥之辈只会层出不穷。段炎淳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坚持,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确认。
言语苍白,不如实际行动来的真实。
他们的选择通过了段炎淳的考验,从此段炎淳和段夫人就是他们坚实的后盾,支持他们勇往直前。
段寒舟彻底呆住了,视线变得模糊,他眨了眨眼,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地滚落。
段炎淳抬起手,道“这爱哭的毛病怎么还没好”
他擦去段寒舟脸上的泪痕,交代两句让段寒舟借着被禁足的风波配合段夫人抓内贼。段寒舟一面忍住流泪的冲动,一面点头答应。
段炎淳囚他两除了是考验,也是做局,他事先就和段夫人商量好了,一个守本家,一个守花锦城。
目前为止,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除了沈灼和凌霜雪这个插曲。
思及此,段炎淳又忍不住开始头疼,他知晓了这样重要的事,一时也是两难,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叶澜溪和沈骁。
凌霜雪这身份,他们也无人敢过问,可事情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就算了。
算起来沈灼从被夺舍到回到自己的身体,也不过才半年的时间。
短短半年,他和凌霜雪怎么就
这下轮到段炎淳想不明白了,他忧心忡忡,联想起之前凌霜雪护着沈灼的一幕幕,心里越发没底。这位退隐多年的大能修士,为了沈灼重出玄门,除了是师徒,也隐含着更深的情意。
段炎淳不愿坐以待毙,交代完段寒舟,便去前院寻沈灼三人。
沈灼和凌霜雪在侍者的带领下进了会客厅,因为被段寒舟无意间点出关系,沈灼此刻有些沉默。
他和段寒舟不一样,段寒舟顾虑段炎淳没想过要和段无云公开,但沈灼考虑过有机会向爹娘坦白。其他人知不知道无所谓,但他的爹娘不一样,他们是他的至亲,他的家人,他需要他们的肯定和祝福。
但这一切应该发生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而不是如此草率。
凌霜雪端起侍者送来的茶轻抿一口,香雪草的味道清冽,让人灵台清明。他见沈灼神色不安,便知是因为刚才的事,道“你在担心段楼主把事情告诉你爹娘吗如果你不想,我可以抹除他的记忆。”
沈灼摇头,道“我如今没有万全之策,我是担心事情不受控制,反而委屈了师尊。”
爹娘的怒火沈灼可以承担,旁人怪异的眼神他也可以无视,但若是因此让凌霜雪承受千夫所指,他恐怕很难冷静。
凌霜雪神情微怔,被人一心一意护着的感觉让内心的冰冷都变得温暖起来,他的眼底有笑意“如今正值沈家和墨家相斗之时,我看还是别让他们为此烦心,段楼主那边我来解决。”
“不用,师尊不必劳神,我会有办法的。”沈灼拒绝了凌霜雪的提议,他被段寒舟勾起了思绪,神识触碰到储物戒里的镯子,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段寒舟遗憾当初没能坚持,错失这个镯子。他问沈灼要时,一点也不像再开玩笑,可见这个镯子另有深意。
沈灼自从得到它,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或许这次可以试一试。
他认定了凌霜雪,此情此意,此生不改。
“师尊,我们上次拜的天地,作数吗”沈灼的神识从镯子上收回,突然问起上次喝醉酒,拉着凌霜雪在后山对月三拜之事。他当时借着酒劲,一时冲动,如今想来,过于草率荒唐,不够诚意。
凌霜雪一时沉默无言,没有回答。
三拜的第一拜是天地,而凌霜雪便是天地的代表,他低下头的那一刻便是天地做媒见证,婚契生效。
那一夜他问沈灼的话,又何尝不是问自己沈灼醉酒不知,他却一清三楚,他说沈灼胡闹,但实际真正胡闹的人是他。
沈灼见凌霜雪久久不答,便以为那夜不作数,失落之余内心又有一点暗搓搓的欣喜。
第一次糊里糊涂,不成体统。既然不成数,那他不就可以认认真真来一次这份情谊并不孤独,他们拜堂之时,应有龙凤呈祥,高朋满座。
沈灼正想着,门外晃过一道身影,段炎淳抬脚进门。他先是看了沈灼一眼,欲言又止,随后才把目光转向凌霜雪,他说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了,询问凌霜雪可需要歇一夜再走
凌霜雪想着路程不远,道“花锦城离这不远,我和沈灼就不叨扰了,先行一步。”
段炎淳犹豫了一下没有挽留,凌霜雪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变,段炎淳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但事情就在眼前,不需要想也很容易懂。
他们关系如此,留下徒生尴尬,还不如就此离去,给双方一点时间。
而且刚才沈灼那句拜堂的话段炎淳听见了,他站在门外没办法自然地走进来,大脑发蒙,不知道飞进去多少只蜜蜂。
他以为喜欢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沈灼还有更离谱的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