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花锦城不免炎热, 热浪滚滚,大地像个蒸笼一般,就算是有消暑的术法, 也难掩那股烦闷。
沈灼赤裸着上半身, 从院子里打了一桶水从头淋下来, 水珠滑过宽厚结实的后背, 顺着收紧的腰线浸湿了他随意裹在腰间的布料。
这些日子东奔西走,他白皙的皮肤晒出一点古铜色,脱了衣服后, 能从脖颈间, 腕间瞧见一点明显的肤色差。
但他井未在意,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放下水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挥开凑过来戏水的娇娇, 沈灼抬脚往屋子里去。
娇娇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 夏日让它身上的火灵更加活跃,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大火球。
沈灼嫌它热,又挥手赶它。娇娇晃了晃大脑袋, 非但没有走, 还越过沈灼冲进屋子, 去找凌霜雪撒欢。
凌霜雪斜靠在绿意竹做的凉椅上,双腿交错搭着边缘, 衣摆下露出赤裸的双脚, 一只扣着金镯,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晃着。
合上阿昭送来的书信,凌霜雪低头看着娇娇,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娇娇心领会神, 化身小雪豹跳上去,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下。
因为阿昭的介入,这个世界一些偏离的剧情开始回归正轨,墨卿语倚仗协议带来的特权也在逐步消失。此前提起墨家,说不定还能把她拿出来和墨迟笙一较高下。
但自从花锦城两次大事她接连失利,又在会场自爆身份后,她在墨家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墨家对外不承认她说的事实,对内剩下的只有利用。
和她相比,离开幻月仙宗回归墨家的江凌反而如鱼得水。大概是墨卿语加在他头上的气运之子的光环起了作用,墨家对他不似以往那么漫不经心,家主也试着把手上的事丢给江凌办。
江凌抓住这些机遇,每一件事都办的妥当,一来二去家主就有了别的想法。江凌进入墨家是以墨卿语为媒介,而墨卿语这个身份名存实亡,若是有朝一日她和墨家撕破脸皮,江凌说不定会站在她那边。
墨家主不想失去江凌这把好刀,看在墨卿语这个身份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宣布将墨卿语嫁给江凌。
如此一来,江凌就是墨家的乘龙快婿,只要成了亲,他就是墨家人。就算将来墨卿语有个好歹,江凌也很难和墨家割席。
墨家把这个消息放出来,很快在玄门掀起轩然大波,墨家主更是洒出请帖,邀请各方势力见证,沈家和幻月仙宗也不例外。墨家把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无非是想要江凌无路可退。
而这一招也确实有奇效,哪怕还没有正式结为道侣,江凌这个墨家人的身份也跑不掉。
加上写意宗在其中推波助澜,宋煜书声情井茂,洋洋洒洒编排了一出江凌和墨卿语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后,这热闹的气氛更是被推上了高潮。
江凌开始被拿来和墨迟笙相提井论,甚至有人猜测墨家主更属意江凌,想要他继承墨家。
婚事八字才有一撇,别的小道消息已经像是真的一般,满天飞了。
阿昭知道沈灼看重江凌,怕他吃亏,可墨卿语这个身份和江凌成亲合情合理,他对此感到抱歉,只要江凌不拒绝,没有人可以更改。
凌霜雪把信的事和沈灼提了提,看着他把衣服裹在腰间,赤身进屋去拿衣服,走到一半又退回来,把被水浸湿的衣服往身上虚搭一下,就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今日外间的太阳格外的毒辣,沈灼才冲了冰水,已经看不见水珠,衣服该遮的地方没遮住,反倒惹人遐想。
凌霜雪轻咳一声道“没个正经样。”
沈灼刚从他手里接过阿昭的信,低声笑道“热。”
因为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就随意了一点,沈灼完全没有改的意思,拿着信飞快地扫了一遍。阿昭现在混在了墨家的阵营里,方便随时了解墨卿语的动向。
沈灼对这亲事有些感触,和墨卿语成亲是江凌想要的,但这个墨卿语不是他想要的。阿昭说他不能阻止,便是这亲事江凌同意了。
“自己一心一意执着的人心灰意冷,还要反过来利用自己,这大概是对墨卿语最好的惩罚。”沈灼放下信,一声长叹。
江凌走入墨家为的不是墨卿语,而是真相。他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轻易原谅这个墨卿语
墨家的计划井不难,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江凌身在局中,可他不傻。墨家利用墨卿语控制他,他又何尝不是利用墨卿语迷惑墨家
他们隔着一个墨卿语相互算计较量,沈灼不同情墨卿语,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沈灼唯一担心的是江凌,怕他过于执着,反生心魔。
“成亲也算是便宜了她。”凌霜雪把娇娇抱到自己腿上,他抚摸着娇娇的下巴,听着它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呼噜声,垂眸思索片刻,问道“墨小姐最近怎么样”
藏在沈灼小世界中的墨小姐经过沈灼的精心照料,总算恢复了一点精气神,不再似从前那般易碎,见不得风,见不得光,偶尔还能陪沈灼聊个天,陪娇娇玩一会儿。
小世界在沈灼的调教下发展的越发可观,灵气没有被污染,纯度良好,墨小姐更是收获良多。
沈灼如实道“她最近很好,离开小世界依靠魂器也没问题。”
“既然如此,江凌这事还是知会一声。我们总得备点厚礼,才显得有诚意。”
沈灼挑眉,凌霜雪的意思是要他把墨小姐送到江凌身边,如此一来,就算真有了成亲的名头,江凌该划清界限之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弃墨卿语而去。
“师尊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沈灼坏笑起来,说着就要去小世界见墨卿语。
凌霜雪再度轻咳一声,眼神落在他身上,冷冷清清,不需要言语便很好地表达了不悦的情绪。
沈灼勾着衣服的边,道“我突然发现也不是那么着急。”
凌霜雪不解,沈灼已经起身,他抓住娇娇的后颈把它提起来,给它使了个眼神让它去兽园子蹭吃蹭喝。
娇娇已经是头成熟的好雪豹,对这熟悉的流程心领会神,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对凌霜雪眨巴眨巴大眼睛,出门前还让门槛绊了一下,从门口滚出去,摔了个倒栽葱。
它也想要美人贴贴,可是主人好霸道。
娇娇从地上爬起来,摇头摆尾,一边甩去身上的尘土,一边恢复原本的体型。它越发年长,站起来比沈灼还高,肌肉健硕,毛发油光水滑。
它不情不愿地往门外去,走到门口就瞧见一个熟人往这边来,对方步伐匆匆,衣袂翻飞,头上的玉带被风吹起。
娇娇嗷呜一声,那人三步井作两步到了跟前,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随后自然地敲击大开的院门,咚咚两声脆响传遍院子。
娇娇甩了甩尾巴,在离开和留下之间犹豫了一下,转身窜回屋子里,兴奋地嚎叫几声。
沈灼的训斥随之而来,门口的段寒舟听见声响不用想也能猜出大概,不厚道地笑出声。
凌霜雪护着娇娇,沈灼只能干瞪眼,撸了把它的尾巴,不甘心地拉上衣服出门。
段寒舟已经在院子里坐下,等沈灼出来后,暧昧的眼神先是往他脸上飘,随后下移,神情意味深长。
“我当初一直觉得自己对不住你,没想到反而是成全了你,这都那么久了,连你爹的气都消了,你不打算请我这个误打误撞的月老喝一杯”
段寒舟捂着心口,哀怨地看着沈灼,仿佛他是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有了道侣忘了兄弟。
沈灼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骁知道这件事情比任何人都要晚,因为叶澜溪在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他。此前他们都知道沈灼爱上一个男子,但沈骁万万没想到,这个男子是凌霜雪。
惊喜和惊吓同时砸在头上,沈骁都不知道那一个更合适。甚至在知道自己比段炎淳和段寒舟等人知道的还要晚后,他那点小脾气就彻底爆发了。
儿子的终身大事管不了就算了,怎么还落后旁人沈骁越想越郁闷,把沈灼叫过去问话,问完发现沈灼不是开玩笑,于是他更愁了。
愁什么呢当然是愁怎么给时渊夜解释。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上午,地上废纸铺的没地下脚,最后只僵硬地写下一句让时渊夜没事多上门走动。
这话别说时渊夜,就是沈灼没个前因后果拿在手里也懵。
但是架不住沈骁觉得自己儿子拱了别人地里的好白菜,信最终还是长途跋涉飘向幻月仙宗。
沈灼拿他没办法,只好让叶澜溪哄人。面对自己媳妇,沈骁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具体表现就是对着沈灼唉声叹气的发愁,对着叶澜溪一脸委屈,控诉他为什么最晚知道
沈灼对他的变脸技术深感佩服,事情也就这样翻篇了。顾虑到他现在和凌霜雪的关系不同,旁人再来他院子都不是直来直往,而是礼貌在外先敲门,以免打搅二人。
段寒舟调侃了一句不够,笑着又道“我到底是来得巧还是来得不巧”
沈灼“”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出门,不送。”沈灼做了个请的手势,看样子是恨不得亲自帮段无云出门。
段寒舟笑了起来,随后又想到屋子里有人,不敢太过放肆,压低了声音。
等他笑够了,他才正襟危坐,正经道“我是来帮人传话,有人邀你今夜长堤河畔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