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走得悄无声息, 日头晒着,这秋天就浑然不觉地来了。
岁微仰头看着院子的梧桐树,“入秋了, 过些时候,梧桐树的叶子就黄了。”
陆雨昭躺在树下的藤椅上, 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这藤椅是顾昀放这儿的, 晒晒太阳也挺惬意。
“可不是嘛。”岁微说, “不知不觉,娘子嫁进顾家半年多了。”
都半年了啊,陆雨昭将手耷在额头, 半眯着眼望了望天。
“立秋日,要吃椿根馄饨。”岁微忽而想起什么,笑着说, “以前娘子没出嫁前,云姨娘总会在这日用椿根包馄饨吃。不知道现在云姨娘会不会包”
“唔, 包馄饨啊”陆雨昭从藤椅直起身, “咱们去瞧瞧阿娘罢。”
说起去看望云姨娘,她上次说好了要带顾昀同去的。
陆雨昭问岁微, “郎君在哪儿在家吗”
“在呢。”岁微顿了顿, “郎君最近鲜少出门, 即便出门, 好像都是同娘子起的呢。”
是吗陆雨昭稍有愣。
岁微问“娘子要叫郎君同去探看云姨娘吗云姨娘会很高兴的。”
陆雨昭点了点头。
岁微便开心地说“我这就去问问郎君。”
没过多时,岁微回来了,身后是慢慢走来的顾昀和阿宽。
陆雨昭想了想,对顾昀说“我阿娘可能对你有点偏见,毕竟你乱七八糟的儿太多了。去了你少说话, 行吗”
说多错多,不如留个稳重少言的靠谱形象。
“少说话啊。”顾昀顿了顿,微微颔首,“我尽量罢。”
陆雨昭知道这有点儿强人所难,笑吟吟安抚他,“我定会在我阿娘跟前不留余力地赞美你的”
顾昀的唇角勾了点笑,“夫人煞费苦心了。”
“不至于,不至于。”陆雨昭谦虚回。
聊着,阿宽备好马车,行人就出城往慈恩寺去了。
上了山,抵达慈恩寺。
走在路上,陆雨昭正巧和云姨娘撞了个正着。她刚上完香出来,在后山转了转,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雨昭”云姨娘眼尖,最先瞧见陆雨昭。
陆雨昭闻声转头,“阿娘。”
云姨娘的视线落在顾昀身后。
陆雨昭忙扯了下顾昀,“阿娘我没骗你吧,夫君陪我同来了,特意来看看你。”
“嗯,好。”云姨娘拍了拍陆雨昭的手。
尽管知道了顾昀人不如传言那般,但是一时要她接受她是有些忧虑不安。
云姨娘拉着陆雨昭闲聊,众人回了云姨娘的住处。
她的房间圆桌上摆了个簸箕,簸箕摆了半包好的馄饨,另一半空着。簸箕旁边是擀好的摞面皮,两盆包馄饨的馅料。盆是椿根做的纯素馅,盆是椿根与剁碎的猪肉末混合的馅料。
“阿娘在包椿根馄饨吗”陆雨昭笑问。
“嗯,立秋了,吃些椿根馄饨预防痢疾,治腰痛。”云姨娘说着便在圆桌边坐了下来。
陆雨昭拉着顾昀坐下,“我们包阿娘起包”
顾昀顿了顿,“我”
陆雨昭旋即反应过来,凑耳低问他,“你不会包馄饨”
“”顾昀沉默须臾,“嗯。”
“噗”陆雨昭非常不厚道地笑了,“没事,我你。”
说着,她就摊开张馄饨皮,步一步给顾昀展示捏馄饨的指法。
“喏,先放适量馅料在馄饨皮上,再把面皮的边,就这,慢慢往上捋,卷到这儿用水沾点水,在边角抹一抹,最后将馄饨皮的两个角叠在一起就做好了。”
陆雨昭把自己包好的馄饨轻轻放在顾昀的手心。
“瞧,就这样,很简单的。”
她是最普通的馄饨包法,馄饨在后世的叫法不样,包法有区别。
比如四川的抄手、广式的云吞、北方的元宝馄饨,有些地方也叫包面和扁食,陆雨昭就不甚清楚包法是不是一样的了。
云姨娘娴熟地包着馄饨,默默看了陆雨昭和顾昀眼。
陆雨昭和他随意聊着,“有些地方哦,有些食铺包小馄饨,直接用一根筷子捞肉馅儿,直手捏馄饨皮,肉馅沾馄饨皮就黏上了似的,动作又快又爽利,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包满满盆”
顾昀没说什么话,静静看着自己女儿,听着她如何包,动作随性,有点儿散漫,目光却专注而认真。
她心中的根弦缓缓松动,垂下眼淡淡笑了。
后来岁微也加入包馄饨的阵营,四个人合力包了满满簸箕。
仆妇和岁微将簸箕抬起,云姨娘起身,对陆雨昭和顾昀说“我们去下馄饨,你们歇会儿。”
比起这,陆雨昭更热衷于厨房,忙说“我去。”
顾昀默默起了身,“起罢。”
然后便是一伙人风风火火去了慈恩寺的后厨。
云姨娘下了很多馄饨。
她特意包了好些素馅儿,准备送给寺庙的主持和小僧们都尝尝,以报留她长住的恩情。
沸水烧开,馄饨下锅后,很快就好了。
云姨娘用笊篱捞起,给了陆雨昭和顾昀人盛了碗,“尝尝。”
清澈的汤头浮着葱花和虾米,翠绿粉白,鲜得不行。
陆雨昭用瓷勺舀起一个馄饨,皮薄馅大,香椿的根茎剁碎做的馅儿,嫩而香,是香椿独有的树木清香。猪肉末细腻滑嫩,裹着椿根的香气丝毫不腻。
云姨娘说“这虾皮是温州的特产,你贯爱吃,我这儿还有罐,你便带回去罢。”
云姨娘是温州人氏,家里远亲看她时带来的。
陆雨昭笑吟吟应声,“好的,阿娘。”
话毕,馄饨一个接个地下肚,不知不觉碗就见了底。
“不够再盛,我给主持们送去尝尝。”云姨娘又说。
陆雨昭没有在慈恩寺逗留太久,怕顾昀憋太久,吃过椿根馄饨便告退了。
临走前,顾昀才同云姨娘搭了话,“能否让我带些椿根馄饨回去祖母年迈,有些腰疼腿痛的老毛病。”
陆雨昭忙不迭接茬,见缝插针赞美顾昀,“方才阿娘说了椿根能治腰疾,夫君孝顺,比我想得周全。”
顾昀没好气睨了她一眼。
云姨娘露出一点笑意,“你稍等,我让岁微拿布包好,找个食盒给你带回去。”
带着盒馄饨下了山,马车路经山脚的村庄时,陆雨昭叫停了车,打算去上次的食店买些猪头肉带回去。
“吃了椿根馄饨,立秋要贴秋膘,郎君你太瘦了,我替你买一斤猪头肉回去,郎君好些补补。”陆雨昭体贴地说。
“我没有跟你讲过”顾昀要笑不笑地回,“我不爱吃猪头肉。”
“没有。”陆雨昭面不改色,“你早说嘛。”
她人已经下了车,往食店的方向去了。
抵达那家卖猪头肉的食店,陆雨昭原本打算外带买了就走,结果在门口就嗅到一股烧烤的味道,香的不行。
走近瞧,门口的空地草垛燃着,烟火缭绕。草垛上支着木架子,吊烤着块猪肉,大约是猪里脊部位的那一块。
店老板用树杈子拨弄着草垛火堆子,烤肉的正是他。
陆雨昭走近问,“在做什么”
“烧猪肉。”店老板抬眼瞥了陆雨昭一眼,“娘子是来用午食的”
陆雨昭笑,“店家可还有猪头肉,我买一斤带回去。”
“自然是有的。”店主人高喊唤店内的妻子,“斤猪头肉带走”
“烧猪肉卖吗”陆雨昭又问。
“娘子来得巧,正好快烤好了,等上片刻就行。”
不刻,那一块猪肉烤好了,店老板拎着烧猪肉走进店内,很快整齐切好了,问她“烧猪肉要带走的吗,娘子”
陆雨昭点头称是。
店老板用油纸包麻利包好猪头肉和烧猪肉,递给陆雨昭随口讲,“娘子若闲了,可以来瞧瞧我们村举办的秋社,不日后祭祀社神,会烤一整只全猪哩。”
话刚落,陆雨昭似乎嗅到诱人的烤全猪香气,旋即点了点头。
“好勒,娘子慢走”店老板热情喊道。
烧猪肉刚烤炙好的,油纸包拿在手热乎乎的,油脂浸透油纸包,细嗅之下浓浓熏烤的香气,陆雨昭没忍住偷尝了块。
天,太香了。
这烧猪肉几像脆皮烤肉的口感,最好吃的地方便是这个烤得焦脆金黄的脆皮了,酥脆得掉渣,又满满的小茴香和花椒胡椒等香料的香气。猪肉提前腌制过,非常入味。猪里脊是最嫩且最瘦的地方,熏烤过程中牢牢锁住了脆皮里的水分,每一口都细嫩多汁。
就这般,打着贴秋膘的名义,陆雨昭提着两捆子肉上了马车。
她见顾昀便说“猪头肉你不喜欢,烧猪肉呢烤得香喷喷又流油的猪肉,特意给你买的。”
顾昀扯唇反问,“特意”
“我不会吃独食的,郎君。”陆雨昭义正言辞地说着,打开了烧猪肉的油纸包,递到了顾昀跟前。
顾昀稍顿片刻,上手挑了块烧猪肉抛入口中,“嗯,不错。”
接着又拿起块塞到了陆雨昭嘴里,“我吃过了,你吃罢。”
陆雨昭没半点小心思被拆穿的模样,腮帮子鼓鼓地咀嚼着,弯着笑眼含糊道“嗯,谢谢。”
顾昀眉梢一扬,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只被投喂便同主人亲热得不行的仓鼠。
啧,瞧她开心得。
作者有话要说 椿根馄饨有参考山家清供
大家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