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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仙醇酒与洗手蟹
    陆雨昭拎着一包蒜梅, 忍住不去吃它的馋瘾,在国子监门口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把顾昀等出来。

    也不知道范直讲训了什么, 拖了这么久才放人。

    她瞅了瞅顾昀的脸色,一脸如常, 并没有被老师叫办公室单独批评的羞耻感。

    陆雨昭决定不拆穿他,毕竟人家都乖乖读书了, 进步总得慢慢来不是

    顾昀面带讶色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接你啊。”陆雨昭笑眯眯指了指马车, “咱们去千春楼吃酒。”

    顾昀微抬下巴, “走。”

    顾昀走到陆雨昭的身侧,袖袍摩挲间, 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抓住了陆雨昭的手腕。

    陆雨昭愣了下, 唇角翘了翘,“忘了和你说, 是嫂嫂请客,还有大哥。”

    话音刚落, 陆雨昭感觉少年的手劲微紧。

    仿佛是错觉,顾昀“哦”了声, 慢悠悠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二人呢。”

    “我说夫人怎么这么好兴致,特意来接我吃酒。”顾昀说。

    陆雨昭默,几个意思啊, 在他心里她是什么人啊

    顾昀笑,“不过我一出来, 见到夫人就很满足了。”

    又说什么鬼话啊,陆雨昭翘唇在心里逼逼,面上却如常的“哦”了声。

    上了马车,两个人很快赶到了千春楼。

    向酒楼里跑堂问了句姚汐的包厢, 便有人领着他们上楼去了。

    陆雨昭环顾四周,这家酒楼环境清幽,装修得高雅清净。装潢这一块很得文人墨客的喜爱。

    和会仙楼的热闹烟火气、樊楼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

    到了包厢门口,跑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离开了。

    门扉半掩着,陆雨昭刚要推开门,听到里面陡然激烈的对话声。她推门的动作一顿。

    顾晖说“这事儿都过去了,你为什么还和我提纳妾的事。我以为你让我来千春楼,我以为”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姚汐稍愣,“你以为什么”

    “你不要岔开话题。”顾晖说,“汐儿,若你只是来说这个,那就算了。”

    “我”姚汐一顿,“我希望咱们能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我们何曾针锋相对过。”

    顾晖笑中带着无奈,他们从未真正的争吵过,不温不火,谁也不曾敞开心扉。

    姚汐再次语遏,她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开诚布公地聊一聊,要怎么和他聊呢

    “那若我说,我认为祖母的思虑没错,你也该考虑祖母的一片苦心,免得旁人说你不孝,拿这个做文章。”姚汐慢吞吞说,“我很难有孩子了这你也是知道的。我需要一个孩子,祖母需要一个孩子,顾家需要一个孩子”

    顾晖问“这是你的想法吗”

    姚汐“是。”

    顾晖点了点头,“好。”

    “我同意了。”他目光沉淡地盯着姚汐,自哂道,“现在你得偿所愿了吗”

    姚汐的胸脯剧烈起伏了下,眼眶蓦地一热,她咬唇偏开了头。

    什么叫她得偿所愿,她想这样吗,她一点都不想。

    她不想做个贤明大度的妻子。

    她只想自己的夫君完完整整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不管是作为他唯一的妻子,她很贪心,还想要他的心。

    可他的心从来不是她,她便做好他的妻子。

    她有她的骄傲,喜欢他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愿让自己的心迹暴露。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呢

    “若没有别的事,我回去了。”

    顾晖唇线绷直,抬步正欲往外走,姚汐蓦地低声问他“什么叫我得偿所愿”

    顾晖脚步一顿。

    姚汐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请夫君明言。”

    顾晖苦笑起来,近乎自言自语地低喃“汐儿,你要做好我顾晖的妻子,被所有人称赞的妻子,我成全你。你什么都不在乎,我纳妾你不在乎,是不是我爱你你也不会放在心上哪怕你有半分心思在我身上,让我护着你,我们也不会这样”

    他在说什么他说他爱我

    姚汐缓缓睁大了眼睛,抬起头,脚步声又起,顾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顾晖”姚汐红着眼喊住他,“我哪有不在乎你说话讲点道理。”

    顾晖身形凝滞,再次驻足。

    男人慢慢回转过身,瞧见女人通红的眼角,他心口一紧,缓缓抬起手,又颓然放下。

    “你别哭啊。”

    从不曾见她哭过,顾晖哑着声,手足无措地说着。

    男人的背影微僵,对话声絮絮,陆雨昭阖上了门,拉着顾昀悄声离开。

    他们又说了什么,陆雨昭无从知晓,她没再继续偷听下去了。

    已经足够了,这对夫妻能摊开心扉好好聊一聊,争吵是必须的。

    对于这一对冷静又自持的夫妻,争吵有时候会是有效的沟通方式。大吵一架,让自己破绽百出,才能让对方窥见真实的自己。

    “我们不进去”顾昀问。

    “进去做什么。”多煞风景啊,陆雨昭翻白眼。

    “你怎么如此喜欢干偷听墙角这件事呢”顾昀微叹,每次还非得拉着他一起。

    陆雨昭瞪他,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大哥大嫂和好吗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反倒说起我的不是来。”

    “啧。”顾昀啧舌,“你是红娘还是和事佬”

    “”陆雨昭在身后悄咪咪虚踢了他一脚。

    往外走,陆雨昭倏地叹了口气,“哎,就是吃不着洗手蟹了嫂嫂说请我吃千春楼的洗手蟹的。”

    “谁说吃不着了”顾昀扬眉道,“我们自己去吃不就成了。”

    陆雨昭弯眼笑起来,“郎君你请啊”

    顾昀摇了摇头,又来一个讹人的,偏偏他还心甘情愿。

    他下巴一努,“下楼。”

    抵达二楼,二人在大堂找个隐蔽位置坐下,顾昀便叫跑堂的来点了洗手蟹。

    “再来一壶仙醇”陆雨昭忙不迭补充。

    “还想吃什么,你不如一并点了。”顾昀说。

    “那多不好意思呀。”陆雨昭嘿嘿笑,偏头就问起了千春楼的菜单。

    跑堂的推荐道“客官吃洗手蟹配仙醇,秋蟹肥,鸡也肥了。所谓白酒初熟,黄鸡正肥,也可来道黄金鸡。”

    顾昀听出其中典故,抬眉笑了,“诗仙也馋这一口,你可真会做生意。”

    陆雨昭不明所以,看看顾昀,又看看跑堂,二人如同打哑谜。

    不刻顾昀继而道“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至于黄金鸡的名儿,同样出自前朝诗仙的一句堂上十分绿醑酒,盘中一味黄金鸡。”

    陆雨昭忙不迭点头,文化人文化人,吃个鸡也能掉书袋。那这鸡必然是要尝尝的。

    “还有呢”她又问。

    跑堂的见只有他们二人,暗忖许是夫妻饭后来小酌,便没有让他们点太多。

    “娘子若喜欢吃甜食,可以点一道糖榧。做黄金鸡的原汤我们都会为客官上桌,鸡汤滋补,二位吃这些足以。”

    陆雨昭想想也是,今日吃蟹,蟹才是主角,不必点太多,于是点头应下了。

    点完单,一眨眼的功夫,洗手蟹和酒就上桌了。

    陆雨昭诧然不已,这也太快了吧然垂眼一瞧这洗手蟹,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洗手蟹就是最新鲜的生蟹,是一道蟹生。

    顾昀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淡声解释道“洗手蟹之所以称之为洗手蟹,意指饭前洗手的空当,螃蟹便斩件浇汁端上桌了。”

    陆雨昭忍俊不禁,“我懂了,取这个通俗易懂的名字,让人觉得上菜快,急性子吃饭最爱了。一看这名儿,满脑子就是点它点它点它。”

    听她时不时语出惊人说些俏皮话,顾昀已经很习惯了,他无声扬唇笑起来。

    陆雨昭说罢就埋头去吃蟹了,倘若说上次李老汉做的一坛子糟蟹是半身不熟的蟹肉,这洗手蟹的蟹肉是完全生的。

    糟蟹吃的是糟渍到半熟的蟹肉,做蟹时不必太讲究梭子蟹的质量,这洗手蟹的就得最新鲜的蟹肉做食材了。

    洗手蟹已经斩件拆块,她夹了一个带螃蟹腿的半边蟹壳,犹见里面晶莹剔透的蟹膏,连忙用嘴唆了一口。如啫喱的蟹肉瞬间被吸入口齿,滑嫩弹软,几欲鲜掉牙齿。

    新鲜的蟹生是鲜甜的,浇了酱汁,刚好掩盖了那么一丝河海腥气。

    陆雨昭一边细品一边观察菜碟,那酱汁应当是用盐梅子、仔姜、适量花椒末和白酒、以及橙子肉调制的,微微咸涩,微微麻口,酒香扑鼻,居然还有一股酸甜适口的果香。

    “这洗手蟹的蟹肉不用多加处理,保证质量新鲜就好。看似简单的一道菜,却在浇汁上下足了功夫。”

    简直不要太惊艳,陆雨昭食指大动,惊叹道“我知道前朝爱吃鱼生,也爱用橙齑做酱汁配鱼生。这洗手蟹配橙齑也是一绝”

    “橙子去腥提鲜,一贯和河海生鲜一起用。”顾昀替她酌了一杯酒。

    陆雨昭这才想起被她遗忘的仙醇,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香醇的透明液体滑入舌尖与喉咙,胃瞬间暖了。

    与会仙楼的玉胥相比,更灼人醇郁一些,配生冷的洗手蟹再好不过了。

    吃着蟹酌着酒,推杯换盏间,顾昀又不紧不慢同她讲起某本蟹谱,“国朝对吃蟹的痴迷讲究,有笔者编撰出蟹谱一书。书中罗列了蟹的各类品种和产地,甚至还有诗词与典故,更记载了各种吃蟹法。”

    陆雨昭眼睛都亮了,“我下次去文家书肆买来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黄金鸡的典故诗词都出自李白。

    下一章明早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