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格会议的暂停模式, 令台下等待着的科学家们产生了些许焦灼。
虽然说任何会议都会有是否中断的选项,但是对于昂萨格这样立于学术顶端的存在,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是珍贵的, 除非出现某种不可抗力的因素不得不按下暂停键。
在场年纪稍长、资历更深的老科学家们还有一些记忆, 十年前的那一届昂萨格会议也启动过终端程序。
但那是出于演讲者的保护, 在会议的上半场和下半场分别出现了相似度接近百分之七十五的报告演讲, 现在的委员会主席霍纳兹就是当事人之一。
霍纳兹是后半场的演讲者,时间上先入为主,使得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卑劣的抄袭者。
但是他现在仍旧够资格站在这个舞台上, 就已经能证明当时事件的真伪性很显然, 霍纳兹是那个被抄袭者。
会议的中断, 是为了给昂萨格委员更多的时间去调查事情真相。
但现在呢, 这次的中断会是什么原因呢。
很多人的心中有着不同的揣测, 但是碍于个人教养也不会在官方没有公示任何消息的当下胡乱说出口。
然而, 显而易见的是原来因为对于江南课题十分感兴趣而往旁边凑的人都消失了。
唯独,一头红发的乔治巴巴往前凑,“嘿, 告诉我, 那个不幸被你剽窃了报告的倒霉鬼是谁我得好好结识一下这个可怜的人。”
江南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这句话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反正, 乔治的脸庞是一下子涨得和他的头发一个色系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得飞快, 台下的人叽叽咕咕、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台上的人也是循环了一遍视频暂时解了馋瘾,看到了更多第一遍没有发现的细节。
比如,那个能够产生空间跳跃的单位粒子,好像很陌生。
通过视频中展现出来的特性,并不能在已知的粒子中找到与之的对应关系。
这个发现就十分令人惊悚了。
不排除评委团们的孤陋寡闻, 假使这个粒子是江南首先发现的,亦或是大胆点猜测,是江南通过某种手段人为合成的,这个前提下的曲克定论就很成体系了。
回到当下,下半场的昂萨格会议正式开始。
没等台下的诸位科研大佬们平复完毕心中的杂念,评委团主席霍纳兹就举着他的话筒公布了一个决定,“经由诸位评委团成员讨论并通过,我们将再次邀请来自华国的江小姐上台,诸位欢迎”
然后,这位身材魁梧高大的美国人就率先鼓起了掌,鼓着鼓着,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得牙不见眼的一副模样。
坐在台下好好的江南突然被q“”
但是,此刻她也不能把一下跳到桌子上抬起她磨出血的脚后跟说自己不良于行吧。
于是就,慢慢地挪过去呗。
本来女人穿高跟鞋走路,就是要脚抬高,一步步迈得干脆利落,才会有夺人眼目的好看。
只有江南这人,蹭着地上铺着的红地毯,愣是走出了大家闺秀似的小碎步,落在这群黄发白脸的西方人眼里却更是显出一股与众不同的东方人的矜持来。
上讲台前还有七阶台阶,江南照旧缓慢。
因着抬脚时就算极尽放慢也不可避免碰到伤口,江南被痛得一个激灵,腰和背愈发端得挺直。
如此从容仪态,让一众直面她的评委员都暗自点头。
不可否认,意气风发才更符合对于天才科学家的描述,但是在座的都是从年轻人走过来的,也都有过年轻气盛、不可一世的时候,在最风光的当下保持少年老成才是少有的。
少有的事,才会更令人珍惜。
霍纳兹长腿上前两步,不等场务递来麦克风,直接就把自己手上的话筒拿给江南了,一张脸激动得莫名通红。
“江,十分高兴再次见到你,快给我、我们说说那个令人惊叹的视频”
霍纳兹这个老疯子,一点都没有委员会主席的庄严稳重,还以为这是私下的讨论呢,差点把其他成员都给忽略了个遍,还好后面反应过来补充了个“我们”。
看到江南伸手接过话筒,以艾德里安为首的评委会成员们也顾不上自我标榜庄严稳重了,纷纷前倾身体表达了想要倾听的谷欠望。
看到台上一众伸长脖子的评委们,以及台下半是好奇半是不解的同行们,江南闭上眼平复了后脚跟处似乎重新裂开的伤口的酸爽感。
开口直接进入正题“我需要向大家说明,我递交的视频不是本人第一个拍摄的视频,事实上,同一个实验产生了几类不同的实验结果。最后呈现给各位的是这个实验最大可能性的结果,同时,也是对曲克定论有所听闻的各位最想要得到的结果。”
“在刚刚,我没有对这个记录视频做详细展开,其实也是因为其他几类结果的产生原因我并没有研究透彻。”
江南眨了眨一双杏眼,眼尾处闪闪的人鱼姬色眼影显得她的动作格外无辜,“我觉得这个可能的结果是最简单的了,毕竟大部分实验正常做下来都是这个结果,各位应该都能够看懂。”
“至于其它更复杂的少数可能性结果,很抱歉,暂时不予公开讲述。”
江南自认为已经回答完毕,且以不容置疑的态度解决了后面的问题,手指捏了捏圆圆的话筒手柄,没有多加考虑地准备物归原主。
只是,原本一脸激动的霍纳兹却停顿在那里,眼神十分复杂。
这样的画面僵持了有十几秒,霍纳兹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决心问出一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他捏起拳头仿佛有些忸怩似的遮住半边脸,“江小姐,有一个问题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在今天之前我对这个问题只是有着模模糊糊的概念,一直抓不到其中的矛盾点。”
“但是现在,我好想撕开纱布看见了它的本质,所以在江小姐你的心中,科学是绝对的理性,以及,绝对的唯物主义是吗”
霍纳兹的话刚问完,江南还没有开口,台下就是一片哗然。
初初听霍纳兹这个疑问句,直面而来的回答首先是肯定,这个问题的回答理所当然的是肯定。
但是在脑子里再品一品,又好像是质疑在座科研工作者的专业性和科学性,这就显得有些攻击性了。
在座的,谁不是捧着科研这碗饭吃的
这里的大多数人或者还要在这个行业捧一生的饭碗,因此,没有人能忍受自己立身的根本被人质疑。
要不是知道霍纳兹是个科研疯子,这次又是以评委会主席的身份站在这里,不少人都想要冲上去指着人鼻子骂“疯子”和 “傻子”了。
只有极少部分聪明人结合了霍纳兹难见的小心翼翼的情态中,得出了一些结论。
然后,皆是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谁说科学家不世故的就算霍纳兹这个界内有名的科研疯子时不时也得为资本的力量暂时弯腰屈服。
科学的本质是发明创造,而发明创造的源头是人类的好奇心。
然而现今,很多科学家搞科研是出自于价值导向,什么研究有价值,什么研究能带来金钱效益,亦或者什么研究能带来名声荣誉。
某种方面来说,外界的因素似乎导致了科学家们“好奇心”的方向。
世俗的说,这种趋势无可厚非,科学家也是一种职业,也是需要赚钱养家的普通人。
但正如我们对于古代诗人的形象化,有“不为五斗米折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潇洒,科学家也是这样,是可令人远观,却不可亵玩的存在。
因为,他们是一群创造事物从无到有的存在,工业革命、技术革命乃至信息革命都无一不奠定了他们推动人类发展的地位。
然而,有时会细思极恐。
就连这样一群对于整个人类来说特殊的存在,似乎也被资本、被私欲所掌控。
更甚至,如同江南的话中所透露的,曲克定论的成功验证是所有人都希望的结果,虽然在江南之前没有被完全验证,但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有一天技术达标这个结论就会成真。
于是,这样不知从何时兴起的趋势就导致了曲克猜想在还没有被证实前就被称之为“曲克定论”。
价值导向的推动,使得所有对它产生兴趣的科学家们都顺着这个思路验证。
却从未考虑,真实的结果会不会相反,会不会在猜想的基础上直角拐弯
以上弯弯道道的东西,江南这混不吝的是没想过的。
所以在面对霍纳兹这个在心里不知道反复拿捏过几个来回的问题,她依然能够停止腰背坦然回答“当然是的”
回答完,江南还在心里跟着说了一句。
搞科研这个么个好玩有趣的事情,如果还弄得虚里假里的,不能随心所欲的,还有什么可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