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幸的脸色瞬间苍白, 全身僵住,所有欣喜凝固冻结成冰, 脑中翻转昏旋。他仰起早已被雨水浸湿的脸庞,没有血色的唇微张,闪着光的眸子被惊愕充斥。
三楼的窗台上,于铮一只脚已经踩上去,他并未发现原本狂奔而来的人已经呆愣在原处,孤零零的站在雨中,雨幕遮住他素白的脸,看不清神情,他就那样呆呆的站着,连说话都忘了。
两年了,自己终于又见到他了
于铮满心欢喜,下意识的认为三楼不是什么要命的高度,如果他不趁着这个机会跳下去的话,一会儿他们估计又会像很久以前那样赶走宁幸了
他等了这么久,这是能够碰到他的唯一机会,他绝对不能放过
于铮拧了拧眉头,毫不犹豫抬手掰住两旁窗扇, 借着向上的力度踩上窗台, 整个人都蹲在了上面,在他低头垂眸找寻一楼平地上落脚点的时候, 宁幸才知道, 他是真的打算从三楼跳下来
怎么会这样
他是来看他的,不是来害他的啊。
这可是三楼啊
“别”
“于铮我要走了”
“我要回家去了,于铮,我不想见你了, 一点也不想,你别冲动,外面冷,你快回去啊”
宁幸一边朝他呼喊,一边摆着手朝后退,于铮小区的道路最近正在翻新重修,水泥马路上多是些泥泞的坑洼。
为了安抚于铮的情绪,他当真快步后退几步,右脚踩进凹凸不平的低坑中,混浊的雨水没过脚踝的瞬间,脚下踩到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脚腕硬生生的朝右折去。
霎时间,一阵刺痛从脚踝处传来,他气息一滞,全身冰冷,额头迸沁着冷汗,揉着雨滴自脸颊滑落。他咬咬牙,勉强稳住身形,抬手撩起额前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跟刚刚没什么两样。
大雨倾盆,隔开他和于铮,两个人对视许久,没人说话。半晌,宁幸扬起笑容,手臂举过头顶远远的朝他挥手:“我走啦于铮,能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你快进去吧”
说罢,他便转身缓缓的朝前走去,虽说是走,其实用挪这个词也不为过。
脚踝上的疼痛袭遍全身,他能够感觉到骨头处的肿胀,右脚已经没有了知觉,他小心翼翼的拖着脚走路,一点点移动,不敢让于铮看到自己的异常。
于铮还没从他的道别中缓过神来,就见宁幸重新冲进雨幕中,低着头寞落的朝回走。他瞳孔地震,抓着窗沿的手猛地收紧,好看的眉毛拧紧,黝黑的眸子里满是那个孤寂的背影。
愣了愣,哑着喉咙嘶喊他:“宁幸,你别走啊你别走”
那道声音很大,带着惊慌和害怕,穿透夜幕,飘进已经走远的人二中。宁幸整个人怔住,回头看他,恋恋不舍。
就是在这个时候,于铮的手松开,从三楼跳下来
“阿铮”
宁幸一惊,顾不上脚踝的疼痛,飞速朝窗台下冲过去。
不可以,一定要接住他
“啊”
受伤的脚撞上一旁被雨水冲刷过的石头,宁幸惨叫一声,整个人扑向停放在旁边的一排自行车。
叮叮哐哐的一阵刺耳响动,并列着锁在一起的自行车已经横七竖八倒成一片,宁幸躺在自行车上抱着右脚掐住失去痛感的腿,脖颈上青筋爆起,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尽管纤白的脖子就卡在脚踏板中间,护着链条的铁皮已经直直的向上竖起来,锋利的边缘被雨淋浸的闪着凌厉的光。
他来不及管自己的情况,慌张的目光盯着头顶斜上方向外敞开的窗扇。
目光所及,出了淅淅沥沥的雨,再无其他。
还好
还好没事。
他沉沉的吐了口气,这才差距哦到全身的疼痛,有什么东西硌在他的背上,想要戳进骨头缝里。本就受伤的脚踝因为刚刚的动作强势更重,现在几乎夺取了他的全部力气。
宁幸仰躺在冰冷的铁皮上,缓缓的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雨丝砸在身上,疼到嘴唇发白呼吸开始颤抖。
缓一会儿,就缓一会儿,等有了力气,他就走
空旷旷的窗户大开着,偶尔还有雨花飘进来,落在一旁整理的干干净净的案板上,低挂起来的菜刀泛着光,印出不远处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于妈整个人无力的瘫在地上,全身还在抖,置于膝盖前的手颤动到停不下来,连攥住的力气都没有了。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女人张着嘴无声的嘶吼,滚烫的眼泪砸在地板上。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差点没有拉住她的小铮
她几乎不敢相信,如果自己迟来半秒钟,会发生什么事情。
“妈”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于铮侧着脸沉默了,女人却在此刻抬手紧紧抓住于铮肩膀处的衣服,哑着嗓子嚎啕大哭:“你怎么能怎么能跳楼啊小铮,想想我,你让妈妈怎么办没有你怎么办啊我怎么活啊”
“啊啊你吓死妈妈了我可怜的儿子啊妈妈不能没有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啊”
胸前的衣服很快湿了一大片,灼热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烫伤他,在于铮的记忆里,自己的母亲是个知性成熟的女人,她受过高等的教育,有教材育人的信仰。
这样的一个人,他几乎没见她哭过,甚至连情绪崩溃的时候都没有,而如今,她却抱着自己哭的撕心裂肺,喉咙嘶哑的不成样子。
听着那一声声压抑的痛哭,于铮只觉得心里堵的厉害,半晌,他拍拍女人的背,轻声安慰道:“妈,我没想跳楼,只是,他来”
“走楼梯”
于铮一愣,反问道:“什么”
于妈红着眼眶松开他,双手捧上于铮的脸颊,“妈妈错了,妈妈知道错了,妈妈以后绝对不拦着你们了小铮,听话,走楼梯下去,好好的走下去。你爸,你爸他还有半个小时回来,你们走远一点,不要被你爸看见,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事,你放心,还有妈妈在”
于铮沉寂的眸子瞬间光芒四射,长久处于绝望中的身体如同已经蔫掉的花,枯萎了,只能可怜的耷拉着头,羸弱无力的不成样子,而如今这个人就像活了一样,眸底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妈,你,刚刚说”
“妈妈同意你们两个了,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于铮激动的连说了几个好字,这才爬起来朝门外走,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又转身拿了件外套和雨伞,兴冲冲的关门离去。
室内恢复了一片寂静,于妈终于卸下力气,虚脱了,她勾着身子趴跪在地上,温热的额头磕到冰冷的地板上,透心凉的冰冷渗进肌肤,被害怕包裹的心脏这才冷静下来。
空旷安静的病房,窗帘已经拉好,深蓝色的厚重窗帘将窗外的璀璨烟火尽数遮挡,只余下两张床中间的小橘灯朝灯脚的四面八方送去的温暖昏黄的灯光。
事事顺遂,他在身旁。
江迟躺在床上睡不着,却也不敢翻来覆去的打扰曲历河的睡眠,便只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连呼吸声都是特地放缓过的,他把被子给曲历河盖,枕头给曲历河,床的一大半地方都给他。
闭上眼假寐的半个小时里,他沉浸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着曲历河胳膊,只觉得他好像身上带电,每个抚过的瞬间,都让他心悸颤动。
一个小时过去,江迟还是没有睡着,整个人反而更加亢奋,明明跟他一起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他还是紧张的要死。
不想睡觉闭眼假寐也是种痛苦,江迟叹了口气,终于认命的翻身爬起来,手肘撑在身下,望着曲历河毫无防备的睡颜发呆。
曲历河醒着的时候战斗力为零,睡着的时候战斗力为负一,此刻他阖着眼睡得正沉,昏黄的光线落上他的脸颊,朦胧光影勾勒流畅的轮廓,像个白白嫩嫩的水萝卜。
像啃一口。
不过这只是个想法,真让他做起来,反而没那个胆子。
如果吵醒了曲历河,还被他发现自己想啃他,他一定会就地宰了自己然后连人带衣服扔出去的
江迟自认为已经掌握了曲历河所有的情绪变化,也学会了如何给他顺毛,如何顺着他的心意讨他欢心,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只要自己努力认真的去做什么,他虽然憋着从不说,可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就是赞许的。
换个角度说,曲历河关心自己的生活学习,一切
想到这里,江迟高兴的抿了抿嘴,心里像盛了蜜一样甜,明天他就要去和他一起打工了,走进他心里的第一步,体验他的生活
似乎是做了什么梦,睡得昏沉的人眉头轻蹙一下,侧身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埋头蜷起了身子,江迟小心翼翼的撑住他的头,低头凑近,食指指腹小心翼翼的抚平紧皱的眉峰。
正在这个时候,石泽的身体微动了一下。
江迟饶有兴趣的挑眉,随后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轻声在曲历河耳边留下两个字。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2 23:06:3020200303 23:5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幺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