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落了厚厚一层银杏, 弥漫着桂花香味的空气,不远处欧式风格的教学楼,是她独有的青春记忆。
正是上午, 阳光明媚,尤清和扫了一辆自行车, 骑到了宿舍楼下, 学生们三三两两与她擦身而过,谈笑生不绝于耳, 她慢慢闲步, 看到宿舍门口贴了一张海报,上面告示着今晚在大礼堂有芭蕾演出,门票20块钱。
中学时, 她梦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芭蕾舞者,却不得不在升高中时中断了练习,最终为了更好就业选择了金融系。
一声叹息,她转回身,骑上单车,向校门方向去了, 远处路边有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身影,她心一咯,加快了速度, 想混在人群中从他面前冲过去,没想一道影子飞了过来, 刹那间,她单车的把手就被人用力按住,她一个急刹车“嵇总”
他闷哼了一声,她忙下了车“有没有撞伤你”
“哎呀, 嵇总,你撞疼了吗”柯菲在一旁惊呼。
她一怔,这才发现柯菲也在,尤清和重新跨上单车“你们忙吧,我走了。”
她骑着单车在人群中疾驰,一路风景从耳边褪去,直至到了一处草坪,她下了车,坐在草坪边的长椅上,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一个身影在她身旁坐下,无需转头,她就知道是他。
“骑单车骑那么急,就是为了来这里坐着工作也不做了”嵇云川问道。
明明想发脾气,一听得他的声音,又觉这股气被他捅回到了胸口里。
“哼你给自己物色了一个助手,我在那边反而碍手碍脚的,还不如找一处清净。”她闷声闷气道。
胸腔一动,他忍俊不禁“就是把她叫来干活儿的呀,不然我和你都出来玩了,工作谁做”
她脸一红,没接话。
“你很久没回学校了”
她目光看向远方“这是我毕业后第一次返校,可可我并没有感到很轻松。”
“因为,没有如自己期望那样成为一个大学讲师又或者没有成为一个芭蕾舞演员
你说你不爱金融,现在的工作与想象中相差太远了吗”
原来她随口说的话,他都记着。她嘴角轻启“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又不完全对我完全没有办法沉浸在这个亲切的环境中,就算脑中闪过读书时的回忆,却反而让我焦虑。”
也许是现在的自己已经彻彻底底从以前分裂出来了,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她却并不喜欢的自己。
“那么,想要打破这种状态吗”他眼中带着笑,那笑太耀眼,比太阳还吸引。
她突然分神,仿若一秒之间回到了大学时某一个暖冬的下午,她也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不懊悔过去,不忧郁未来,只感受着这一刻的暖融与舒畅。
还能抓住吗抓住眼前这个人。
一丝渴望从心间荡开,她一双明眸投在他的脸上“你我,我之前态度好强硬,或许,是我判断错误了,又或许是我胆子太小”
“嗯”他眼底起了涟漪。
“我,我是一个胆小鬼,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她的脸颊越来越烫,越来越烫,她可以想象它已迅速红成了一个熟透的苹果,可她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生你什么气”他又笑了。
生气假装不喜欢你。
这句话卡在了喉咙口,任她一再用力,却始终吐不出来,或许或许他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她吐出一口气“没什么,你别生我气就好。”
他眉心动了动,没有继续和她探讨这个问题,而是站起身来“已经中午了,走,我们去食堂。”
“嗯”
他眨了眨眼“不是有句俗言嘛,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
她不禁莞尔。
正是饭点,食堂里坐满了人,嵇云川找一个学生借了饭卡,俩人排队取菜,他看着一盘鱼香肉丝对端菜员说道“我要一份。”
话音未落,就被尤清和扯了扯袖子,她低声道“这个不好吃。”
嵇云川马上对端菜员说“抱歉,我不要了。”
尤清和指着一
道白菜豆腐汤说“这个不错。”
“嗯,那就这个。”
转了一圈下来,俩人端了不少菜,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嵇云川先尝了一口白菜豆腐汤,扬眉道“虽鲜美,但寡淡,你一个重庆人大学四年就是靠这个过的”
尤清和也喝了一口“当然不是,上学时候我总嫌食堂里的口味不够辣,去外面吃辣吃得多了,来食堂喝一碗汤就刚刚好。”
不等他说话,她偏着头回忆:\quot嗯夏天的时候有西瓜、枇杷、哈密瓜还有冰凉粉,到了冬天,花样自然就少了些,可若晚上喝了一碗热汤去自习室,倒是觉得惬意极了。”
他也想了想“我读大学在美国,那时候瞄准了世界最大的金融机构,觉得要去那里工作才不枉费这几年时间,学业压力可想而知。”
尤清和惋惜道“你看国内这些大学,北大也好,清华也好,在国内也算尖尖了,可若想留校任职,却都要出去镀个金回来,我这样的,在国内读个硕博家里可能还供得起,可要出国深造,那就是要砸锅卖铁了。”
嵇云川笑了“留在学校有什么好”
“简单”她脱口而出“我喜欢简单的生活。”
他却摆摆头“以你的个姓,简单能给你带来真正的满足吗”
他眼中又起了雾,她莫名一颤,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吃完饭出了食堂,他在食堂门边看到一张海报“晚上有芭蕾舞团的演出,我们去看”
她还停留在他刚刚的“意有所指”上,心绪突然杂乱了,道“我想回去了。”
他牵住她的手“为何你总是郁郁寡欢”
手心贴着手心,是她久违的温度,却无法带给她一丝一毫的坦荡与窃喜,她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眸中的光明明灭灭,花非花,雾非雾,猜不透。
他一直在等待她开口吗他给了她无数次机会,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身边人来人往,她慢慢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你在害怕”他牵着她的手更紧了。
她控制着颤抖“嵇
总,你在逼迫我用这种温柔的杀人不见血的方式”
嵇云川直视着她“你为什么觉得我在逼迫你 ”
她接住他的眼光“我怎么知道你好奇怪你在疏离我,让我觉得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却不说,要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
她随时随地都在后悔,可每分每秒都停不下来,巨大的骇浪在推着她走,她无法后退,无法认输,她只能硬着嗓音“我什么都没做过,不知你为何要逼迫我。如果你知道,请你告诉我。”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终于,失望与失落织成一片灰色的云,将他周身覆盖“原来,你是这样的你“
“我我是什么样”她一颤。
嵇云川仰头笑了“固执地、坚硬地、冰凉地就像,一块永远也不会融化的冰。”
不是这样的
她在心中大喊,她早已融化过了,为他。
她手心一凉,冷风灌了进来,是他松开了她的手。
心脏突然绷紧了,她咬紧嘴唇看着他。
嵇云川道“清和,你可知道,如果是你放出秦雪陷害许知行的证据,你是无法再待在投研部部长这个位子上的。”
她低着嗓音道“不是我。”
“你想用这种方式赶走枫威赶走秦雪这是天方夜谭。”
“我就像一只蚂蚁,又怎会妄想撼动大树”
“你打压巨摩股价,却又笃定它会飞速拉伸,你一把赌上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无论在什么年代,这都是万分之一的奇迹。”
“我是一个胆小鬼,哪有这等魄力”她口吻平静而无起伏,身体里翻涌的血液随着他冰冷的神情而结冰。
就这样吧,不可能再回头了
”你隐忍、坚强、聪明可是,太凉薄了。”
她一僵,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说她凉薄,是说她毫无感情又或是,利用了他的感情
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流泪。
可她只是吸了吸鼻子,哑声说道“嵇总,我前天见过许知行,他说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
做,你,千万不可松懈,失了先机。”
嵇云川冷声一笑“让他放马过来。”
她目光轻扫过墙上贴的芭蕾演出的海报,他还会邀请她看演出吗
“我走了。”嵇云川说道。
“嗯。”她回应。
余光里,看到他走到了林荫道上,司机开着车来接,他上了车,车子拐了个弯,看不到了。
呆立了一会儿,尤清和回过神来,走到墙边,拿出手机去扫芭蕾演出的二维码,付了20块钱。
在草坪上的长椅上消耗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她早早来到大礼堂,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等待芭蕾舞剧的开始,一个人看到舞剧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