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伸出手撸了一把, 嫌弃的说道，“手感不好。”

    小孩子的脸蛋又软又滑，林东的皮肤也还算细致, 但他浑身上下都是肌肉, 就连脸上的肉也是硬邦邦的。

    林东翘了翘嘴角，跟她商量, “四丽也不小了，也应该单独睡了吧, 等周末我把东厢房收拾一下, 让大国和二强去厢房住, 三刚和四丽住在外间。”

    东厢房共有两间, 一间做了厨房, 另一间还空着。

    许沁倒也不反对，但现在都入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今天她还和王美兰商量, 堂屋给点上炉子呢。

    堂屋要是点上了炉子，里间也会暖和一些。

    “今年先这样, 等明年开春再说吧！”

    林东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忽的一下坐起来了，伸出胳膊小心翼翼的把四丽推到了最里面。

    很快，两米宽的大床，几乎全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战场了。

    第二天一早, 许支书和王美兰坐车走了, 王美兰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闺女，但常住在闺女家也不现实。

    “小沁，家里这一堆事儿都够你忙得了, 实在不行，你干脆把工作辞了吧，这样太累了！”

    她这一走，许沁可就累了，这些天她冷眼观察，林东虽然很勤快，但加班的遭数儿太多，一星期至少加班四五天，根本指望不上，许沁白天上班，下班回来还得洗衣做饭照顾孩子，除了这些，还得操心做衣服的活儿，还得教不省心的孙女！

    要是不去公安局上班了，那就能轻松很多了。

    许支书却不同意，当年他们两口子有了四个儿子之后才生了个闺女，特别的稀罕娇贵，结果把许沁养得又懒又馋，一点吃不了苦，人不吃一点苦是不行的，早晚会吃个大亏，幸而现在闺女变得勤快懂事儿了。

    县公安局那是随便能进的单位吗，虽然只是临时工，但也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去的，许沁这是运气好，赶上了，要是辞了下回肯定没有这么好的事儿了。

    再说了，临时工砸了，好好干肯定会有转正的机会，林东以前不也是临时工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许支书想的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他不知道，最近两年，公安局的编制要求越来越严格了，临时工文职想转正是很难的。

    现在的生活的确有点累，但许沁倒也没有想过要辞职，一个原因是她以前也没接触过公安局的工作，好奇阶段还没过，第二个原因，经历过经常成宿熬夜的创业期，现在这点累，其实也不算啥。

    许支书说道，“大国二强上下学可以让许敏帮着接送，等过个一两年，大点就省心了！”

    许敏赶紧表态，“姑，我早上送大国二强上学，正好儿去学校附近揽活儿，下午我也会准时去接！”

    不知道是不是姑姑和吴婶子说好了，吴婶子现在缝衣服都安排在上午，下午锁边熨烫，根本用不到缝纫机，她只能硬着头皮一练一下午。

    傍晚正好可以趁着去接表弟放学，去外面放放风。

    王美兰却还是不放心，在她眼里许敏还是个孩子呢，别看长得个子像大人了，说话办事儿都还是小孩儿脾气呢。

    县城可不比乡下，街上人多的很，还都是不认识的，万一仨孩子出点事儿咋办？

    许沁似乎看懂了她心中所想，说道，“妈，你放心吧，若是我是在没空儿，就让许敏或者吴婶子帮下忙。”

    王美兰点头，“好。”

    吴婶子那人，她看着倒挺牢靠的，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天越来越冷了，大街上的人都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四个孩子的厚棉衣早就做好了，四丽的棉衣上有帽子，还做成了可爱的猫咪造型，谁见了都要夸一两句，因为这个棉帽子，四丽甚至都不赖床了。

    为的就是早早穿上漂亮的棉衣去上托儿所。

    县公安局的家属院终于盖好了，不但外面都盖好了，屋子里面也都粉刷好了，这次的家属院，是参考了省局家属院盖的，无论是两间的房子还是三间的房子，都自带了一间厨房，不用职工自己出钱另建了，而且自来水不在院子里是在屋子里，这样冬天就不容易上冻了。

    刑侦大队工作忙得很，平时没工夫扯闲篇，但分房子是大事儿，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开始讨论这件事儿了。

    老周一边大口吃着馒头，一边说道，“林东，弟妹现在也在局里上班了，你小子说不定能分个三间的院子！”

    家里孩子太多，而且越来越大，自然是分的房子多越好，但按照级别，林东也就能分两间房子。

    他笑了笑，“小沁是临时工，不参加局里的任何福利，不过两间房子的确不够住。”

    老周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三间房子都不算多，两间简直没法住！”  他也有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都十来岁了，他妻子在国营饭店当服务员，上回局里分房没轮上，现在一家六口挤在借来的一间半房子里。

    国营饭店这种小单位，员工太少，根本没有能力盖家属院。

    隔了几天，局里就开始分房子了，依然是各科各部门上报，由局里的后勤部门甄选，再由上级领导拍板。

    不过这次有个好处，家属院的地皮很大，盖得房子也多，不管是分两间还是分三间，只要有资格分房的，基本都能分到房子。

    几年前局里第一次盖家属院，地皮小房子也少，但有资格分房的人比较多，房少人多，为此闹了很多内部矛盾。

    队里的老李和老周平级，都是老资格的刑警了，但上回老李分到了房子，老周则没有，为了这事儿，老周两个月都没理老李。

    虽然老李一再解释，上次分房是随即选取的结果。

    各部门上报之后，隔了两天，分房结果就下来了，刑侦队申请房子的大部分都分到了两间，林东和老周分到了三间。

    为了避免刑侦队内部也产生矛盾，徐队长特意多少了一句，“这次分房，除了按照级别，局里还考虑了每个人的实际情况，人口多的家庭会酌情照顾。”

    队里分到两间房子的，大都是年轻小夫妻，或者只有一两个孩子的，听到这个解释，也都心下了然了。

    傍晚下班，许沁听说分到了三间房子，也挺高兴的，“太好了，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林东也正有这个意思，“好。”

    家属院前后左右房子都长得差不多，但门口有门牌号，这下就错不了了。

    不只是他们家，好多职工都趁着下班赶紧来看一眼。

    推开木门，一个方正的小院子顿时出现在眼前，诚然，跟他们现在城东的宅子没法比，但整整齐齐的三间屋子，还有一间小厨房，看着也挺好的。

    最主要的一点是，这样上下班很方便，实验小学就和公安局隔了一条街，大国和二强上下学也方便。

    许沁盘算着，若实在住不开，可以在院子里再盖一两间房子。

    许敏听说又要搬家，十分憧憬能住上公安局的家属院，许沁给她泼了冷水，“那边房子小住不开，收衣服还是在这边儿，你要是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害怕，就让吴婶子陪你一起住！”

    吴婶子求之不得，村里人都以为她进城是来享清福了，实际上根本不是，儿子家里房子很窄，她不但没有单独的房间，就连床也没有，都是睡在床板上，晚上所有人都睡了放下来，白天天不亮就赶紧起来收好了。

    她赶紧说道，“行啊，我晚上睡觉打呼噜，我家小孙子总是嫌弃我嘞。”

    许敏一听她打呼噜，也嫌弃她，不高兴的说道，“姑，我屋里的小床可挤不开两个人！”

    吴婶子又连忙说道，“我就住这屋就行了，靠里搭一个床，要不一个床板也行，正好白天能撤了！”

    宁县公私合营的裁缝店不多，城东这边只有一个，自从她在大门外贴上收衣服的字样，也会有人主动上门来问了，要是看到西厢房有床板，也不太像样。

    许沁笑道，“不用了，那样多麻烦，东厢房还闲着一间，你就住东厢房吧。”

    吴婶子感激不尽，“小沁，你要是那天不方便接孩子，一定告诉我！”

    许沁搬家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了，这天趁着周末，就开始热火朝天的搬家了。

    林东找了一辆三轮车，一趟趟的往返拉东西，来回跑了七八趟，才算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完了。

    搬到家属院，又是好一顿收拾，两口子实在累得不行了，晚上没有做饭，而是带着孩子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了。

    林东和许沁心里都挺高兴，四个孩子却提不起来兴致，二强不高兴的说道，“妈妈，我不喜欢现在的新家，太小了！”

    三刚也说，“就是太小了，我要睡自己单独的小床！”

    因为只有三间屋子，中间一一间自然是堂屋，兼具客厅和饭厅的功能，东边一间他们夫妻带着四丽住，西边一间肯定就是三兄弟住了。

    这边的房子开间有点小，放不下一张大床和一件小床，只能放下一张一米八宽的大床，兄弟仨倒也够睡了。

    大国也觉得城东的宅子好，虽然上学是远了点，但他新交了一个住在隔壁的好朋友，那个小哥哥读小学三年级，对他可好了，经常把自己的玩具分享给他，还给他讲了很多他不懂的事儿。

    四丽懵懵懂懂的，觉得只要跟着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起住就行了，房子大小对她来说没关系。

    但三个哥哥不高兴，她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也跟着不高兴了。

    林东要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拿起一个就咬了一大口，“哎呀好香啊，和你妈妈包的味道差不多，真好吃啊！”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肉包子，四个孩子看着馋坏了，尤其是三刚，不停的咽口水。

    许沁递给孩子们一人一个，“好了快吃吧，吃完包子带你们去看电影！”

    四个孩子都还没看过电影呢，大国听同学说过，好奇地问道，“妈妈，电影里的人，也会说话吗？”

    许沁神秘一笑，“去了就知道了！”

    实际上，大冬天在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的电影院里看电影，是挺遭罪的一件事儿，但林东和孩子们都看得特别开心。

    第二天早上，许沁只煮了一点面条，让大国和二强吃了，林东骑着车子送他们去上学，她也带着三刚和四丽来到公安局。

    把两个孩子送到托儿所，她拿着饭缸就去食堂了。

    公安局食堂供应早餐，只是供应的时间有点短，从早上七点到七点五十，过了这个点儿就不接待了。

    以前住得远，许沁没赶上过几回。

    早餐的供应也很丰富，主食有馒头，有花卷，有面条，稀饭有小米粥，有玉米粥，还有各种小咸菜。

    这些几乎都是不花钱的，唯有一盆煮鸡蛋，上面写着五分钱一个。

    估计这是从外面买来的鸡蛋，五分钱买来，煮熟了还是五分钱卖给职工。

    许沁拿了一个花卷，买了一个鸡蛋，盛了一碗小米粥，还盛了一点小咸菜，一共花了六分钱。

    也不知道这账怎么算的，外头的国营饭店，一个花卷就要五分钱了。

    她吃完饭看了下手表，才刚七点半。

    许沁本来以为这么早，刘科长和小邓肯定还没来，然而她走到技术科，意外的发现俩人竟然都在，一张桌子上坐的很近，正在讨论什么问题，小邓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刘科长忍不住笑了。

    听到门口有动静，俩人齐齐回头。

    许沁笑着问，“这么早啊，刘科长，小邓，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刘科长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带着点不自然，“没有。”

    许沁很自然的拿起刘科长和小邓的饭缸，说道，“我帮你们去打点饭啊！”

    她刚走出门，小邓就追出来了，夺过她手里的餐具，有点尴尬的解释，“刘科长昨晚加班没回去，我是早上七点来单位的。”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是，他和刘科长都是因为工作，私下里没有交情。

    小邓这么想，只怕刘科长不这么想。

    别看天天在一个部门工作，共用一个大办公室，小朱托她的事情，许沁总找不到机会，虽然觉得现在说也有点不合适，但小朱催得紧，先探探口风也不错。

    “小邓，你有没有对象啊？”

    小邓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脸上的表情更尴尬了。

    这个时候，他倒是情愿有一个对象的，这样就更可以撇清楚关系了。

    “没有。”

    许沁笑笑，“咱们公安局像你这么精神的小伙子不多，这不，你才工作几天，就有人托我做媒了，姑娘也是局里的，人家家里是警察世家，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性子也活泼。”

    小邓没想到她是要给他介绍对象，反而没那么紧张了，“是吗，那挺好的。”

    许沁又说道，“那你见不见？”

    小邓点了点头。

    小朱本来长得就很不错，又特别爱打扮，说话也是快人快语，小邓和她见面之后，虽然没有一眼相中，但也觉得印象不错，抱着处处看的心理，俩人时不时一起见个面。

    小邓既然处对象，加班的次数肯定就少了，刘科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有次许沁把整理好的材料给她，她匆匆扫了几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有几个地方记录的不对，重做！”

    许沁纳闷的问道，“哪里不对？”她怕数据错了，特意再次确认了一遍的。

    刘科长不耐烦的说道，“让你改你就改，废什么话？”

    许沁可不管领导这种臭毛病，“刘科长，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哪里不对？”

    刘科长烦躁的说道，“一边儿呆着去！”

    许沁一怔，“刘科长，你说过，咱们技术科的工作，很多时候都需要冷静，刚才你对我的态度不对吧？”

    刘科长冷笑了一声，“一个临时工，事儿还不少！”

    许沁将文件袋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刘科长，你要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还就不走了！”

    为了工作她可以受累，但受气可不成。

    许沁自从来到技术科，办事儿一向认真，让做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会耍奸偷滑，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没想到只是说了两句竟然就恼了。

    刘科长还是冷冰冰的说道，“你要个说法，好啊，我给你个说法，你的工作能力不行，不适合继续留在技术科了，收拾一下东西走吧！”

    许沁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开除了。

    不过，她倒没有太难过，本来这份工作就是权宜之计，她也没有打算干太长时间。

    许沁笑了笑，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小邓今天轮休，技术科又剩下了刘科长一个人，不知为什么，她看什么都不顺眼，觉得整个公安局除了她，不可能有更敬业的人了。

    但最近一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她已经天天加班了，甚至都以单位为家了，但回回局里开会，技术科一次都没有得到表扬。

    她愤怒的拿起桌子上的档案，抽出里面的纸张哗啦啦撒了一地。

    许沁不是没有看出来，刘科长突然动了春心，但感情这事儿，是需要你情我愿的，剃头担子一头热指定不行。

    小邓很显然对刘科长没有意思，不然也不会时不时和小朱见面了。

    不管咋说，这和她这个介绍人没有任何关系，刘科长却把气撒到她头上了，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领导。

    她和林东沟通过，县级的技术科，按照编制至少有五六个人的，但宁县公安局因为刘科长有背景，一直就这么凑合着运行了，平时没案子还成，案子一多，技术科的工作根本跟不上。

    当天晚上，许沁就给市局和省局写了信，在信里详细介绍了宁县公安局技术科的情况，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让她没想到的是，市局和省局督查科的动作很快，市局很快派来了人，突击检查了技术科，技术科长期积攒下来的问题都被一一曝光了，刘科长被免职了，从临县到来一个科长，这科长成天笑嘻嘻的，一上任就跟人事科要人，不管临时还是正式的，一口气要了四个人。

    刘科长被免职了，但当然没有被开除，她被她叔叔调到了市里，级别还升了半级，只是不再技术科工作了，而是调去了相对清闲的户籍科。

    人事科的科长还托了林东捎话，问许沁还愿不愿来局里工作了。

    说实话许沁对公安局的工作挺感兴趣的，尤其是技术科取证，但她现在带着许敏满大街的揽活儿，收了不少衣服，忙得很。

    年底了，就连平日里过得节俭的人家，也会做套新衣服穿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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