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是一点不想跟赵大梁家扯上关系, 夏春那个狗皮膏药太闹心了,虽然他不怕他,但看见人也嫌弃烦。何况他要是出手买了人, 合着他年前救了曹睿的事,四里八村的估计都以为他是搞慈善的了, 谁家有事儿还不都找他了。
去t的圣母, 他最恶心的就这玩意。
这事儿要不是发生在个六七岁的孩子身上, 他压根就不会管, 张絮也不会搭理一下。
可对方不就是个娃娃么, 还跟张絮一样, 是个过的不怎么好的小哥儿。
赵晨脑壳疼。
昨晚上一晚上没睡好,临最后他就想出来这么个法子,他们家不接这茬,让赵庆祥管, 他借钱给赵庆祥还不行么。
但赵庆祥也不管的话, 那他就没法子了。赵晨一口气把话说了,俩眼睛瞪着赵庆祥,他还是希望赵庆祥收了那小哥儿的, 他对张絮也算有个交代不是。
赵庆祥听着这话倒是一愣,他想啥也没想到赵晨会跟他说这个,等回过神,赵庆祥也拧了眉头, 这事儿, 他也不好办, 不说赵晨怕被夏春缠上,他心里想的和赵晨差不到哪儿去。
钟小平是动了心思,没分家之前顾秋良对他不错,他和这个嫂么关系没好到不分你我,但也不差,平日里顾秋良出门干活,赵小鱼还是他照顾的,其实也说不上照顾,他没那么多精力,就偶尔动手帮一把。有时候看着七八岁的小哥儿长的跟个棍子似得干巴巴,他也挺愧疚。
没本事的时候他帮不上忙,那就不说什么了,现在赵晨说他能借钱,钟小平那点愧疚起来了,有那么一会儿就想答应了。但他还是忍住了没吭声。
看看他们家,搬出来的时候啥东西都没从本家带走,家具摆件全留下了,新的物件还没添加进来,留手里的银子都不够花,养自己的儿子都没钱,拿什么来养别人家的小哥儿。
赵晨杵在那也没动,等着赵庆祥给个说法,半天没见赵庆祥吭声,赵晨干脆自个儿捞了个板凳自来熟的坐下,虎着脸直叹气。
“赵庆祥,我昨晚上想一晚上了,小哥儿放你手里,你阿么估摸着也要过来闹,我想了个法子,你阿么不是要卖人么,你就让他卖,卖人都是要签卖身契的,这卖身契一签,赵小鱼就不是你们老赵家的了。这时候你再去买回来,你阿么就算是想找你闹也没了说法不是。现在的事儿就是,你乐不乐意养这个人。”
赵晨直来直去,有啥说啥,他也不藏着掖着,怎么想怎么说。
可就这样,等了半天,赵庆祥还是没吭声。
赵晨也不乐意在这继续干坐,起身就要走,临走留了句话“你大哥那性子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下种,能救下那小哥儿还是救下的好。”
他这话其实挺得罪人,摆明是说赵庆吉要断后,赵庆祥是个明白人,听这话眉头都没皱一下。
赵晨慢悠悠往回走,脑袋里还寻摸着赵庆祥救下这小哥儿有几分把握。一边还挺庆幸,他穿的这个壳子不是小哥儿,要不然受气不说,随时都说不定给人卖了,没有人身自由,还得给人干,特么的,想想他就浑身冒凉气,撩凳子想揍人。
咬牙切齿往家走,路上却碰上了周大富,周大富上次去他家问赵大梁卖地的事儿,弄的挺尴尬,这两天没在赵晨眼前混,今儿却是在路上专门堵着赵晨。
瞧见人,周大富拐着赵晨肩头往边儿上去,跟特务聚头没两样。
赵晨给弄得发懵“干啥”
周大富瞥了他一眼,道“你小点声。”四下瞅瞅,看着没人,又问,“赵晨,你老实说,你家门口新开的菜地是不是没去衙门登记呢”
新开的地都要登记,先报给村里,在去县城衙门那花几个大钱报备,报备完了地才算个人家的,要交税。没报备私自开垦的地被发现了那叫偷税,是要被抓进衙门打板子的。
赵晨狐疑的看过去“我就开了点菜地,种点菜,又不是开荒种粮食,用得着交税”
周大富道“通常情况下是没啥。”可凡事儿不就怕个认真么
赵晨听出点意思,问“周哥,你明说,我家地怎么的了。”
周大富也不瞒着了,拉着赵晨把事儿全说了。
赵晨家开的菜地,张絮阿么照顾的挺好,靠近山脚的地下有树根什么的不太好打理,但一打理出来就是好地,种什么都长的好。张絮阿么人仔细,种的菜青葱水绿,就有人看着不顺了。
算不上看菜长的好所以眼红,这事儿还是有人看赵晨不顺眼,想找赵晨的麻烦,这人就是老马家的。
马六被判砍头,老马家彻底在四里八村出了名,当然不是啥好名声,马六阿么认准了是凤哥儿给他们家招来的霉运,凤哥儿哪儿来的追着赵晨来的
于是这七拐八绕的关系后,赵晨就躺枪了。
这还是七拐八绕,要是知道不是赵晨举报了张瑞发,马六也不会死,估摸着老马家得跟赵晨拼命
赵晨人狠,他们轻易不敢招惹,但龌龊心思就没落下,瞧见张絮阿么那一小块菜地,这心思就活了,他们要是抢在赵晨之前去衙门把这地报备了,赵晨地里种的啥都得拔了,把地腾给人家。说不准还得落下个偷税的罪。
周大富不知道老马家怎么想,但是瞧着马三和马五时不时往赵晨家地上转悠,他就觉着得跟赵晨说说,不然赵晨真摊上这破事儿,他这个下任村长还不是跟着闹心
赵晨明白了,就跟周大富道了声谢。
“周大哥,改天请你喝酒啊。”
周大富摆摆手“甭客气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赵晨抬手搓搓下巴,回家和张絮阿么交代了声儿,转身就进了城,这事儿吧,还真得早点解决,要是那老马家的玩意儿抢在他前头恶心了他,那他就真得呕死。
饭馆里靠窗一个小桌,四个小菜一壶酒,桌上还那三人,赵晨,柳生,杨振山。
这三人早混熟了,杨振山听着赵晨请喝酒,二话没说就拉着柳生出了门,赵晨喝着小酒把马六家的事儿给俩人一说。杨振山当下不乐意了。
“都是些混账玩意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弟弟被砍头,当哥哥的也不是个东西,赶明我就去你们村里溜达一圈,我看他敢不敢往我跟前站”
乡下人都怕当差的,尤其这种心里有鬼的,瞧见当差的都绕道走。何况是老马家这种有了无数小鬼的,老马家的人偷鸡摸狗可不是一次两次。
赵晨哈哈一笑“你要是去了,保管我们村鸡飞狗跳”
这俩人头次去是抓了赵晨来衙门受审,吓得细柳村村长端着茶壶战战兢兢给人倒茶。第二回去,端了张瑞发的老窝,直接让张家村换了村长,他俩再一露面,不鸡飞狗跳才怪了去。
赵晨摇摇头“还用不着你这大佛,我搞的定,你们帮我盯着点就行,谁敢动我家的地,给挡回去。”
杨振山一扬手,轻飘的事儿,他记下了。
柳生磕了两颗花生豆,倒是说起另一件事。
“兄弟,地什么的还真是小事儿,眼下倒是有个大事儿来着。”
衙役都说是大事儿了,赵晨还真提起心思来了,笑道“柳哥,你这么严肃给谁看呢,就算是有大事,你这么给我一提醒,大事儿不也变成小事儿了”
柳生这回却没笑,道“晨小子,不跟你开玩笑,真是大事儿。”
赵晨坐正了“这么严重,你说,我听着。”
“咱这年年都征兵,你晓得吧,这征兵也正常,年年都有这么一场,征兵上去服个几月徭役也就回来了,基本上有惊无险,出去的人除了倒霉的,都能全须全尾儿的回来。”
杨振山听着这话,也坐正了,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但这兵年年都征,我也没在意。”
柳生道“今年不一样。”
柳生的语气有点沉重,赵晨没来由的心里一沉“柳哥,你可别说一句留一句了,怎么个不一样,你直说吧。”
柳生道“往年征兵家里男丁十四以上的三抽一,不想去的就交三两银子顶一个人,这银子给庄户人家虽然不少,但也都出得起。今年征兵,上头要求了,二抽一,你知道多少银子能顶一个人么”
杨振山花生也不磕了,道“我当是传闻听来着,这事儿定下了”
“我有个亲戚和征兵那边的人有点关系,这事儿已经定了的。”柳生道。
“多少银子顶一个人”
柳生吐出口气“三十两。”
“操,这压根儿就是不让用银子顶啊”
赵晨心理一突突,他们家男丁算起来就他一个,抽不出去人,他倒是不担心征兵的事,他不放心的是这消息背后的意义。
赵晨难得严肃的问了句“柳哥,咱这是要打仗了么”
“打仗的事连个风儿都没有,说不好。”就是征兵的消息弄得一知半解的人人心惶惶。
赵晨端起碗,仰头闷了口酒,问“柳哥,你觉着如果打仗,咱们这还安全不”
柳生手里拿着花生,也不剥开,一双眼就那么盯着“咱这不和别的国家接壤,要打仗,咱们这肯定不是最先遭殃的,也不一定从咱么这儿开打,但如果从咱这打起来,过了两国边界,到的就是折阳城。”他这话不用继续下去,赵晨就什么都懂了。如果前线扛不住,过不了多久遭殃的就是他们。
杨振山瞧着场面有点沉重,道“打不打仗不还没风儿么,用不着想太多。”
柳生道“万一打了呢”这种会死人的事儿,可不就怕一个万一
他这话一说,杨振山也不吭声了。
柳生继续道“我那亲戚没敢说清楚,但我隐约的听着,他劝我往都城那边去。我也不瞒着你们,过不了多久,我就准备动身了。”
他这话就说的明显了。也挺仁至义尽,这话本来不该透露出去,要是因为他造成人民恐慌,扰乱了什么国家计划,柳生是要被杀头的。
杨振山看了柳生一眼,沉默良久。最后道“谢了兄弟,保重。”
赵晨端着酒碗凑过去和柳生的一碰,仰头就往嘴里灌,谢这个字不说出口,一桌子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