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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慈宁宫中,太后唐秀茵手中慢慢的捻着一串佛珠,等明德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邓福泉念完了寿宴单子,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今年又不是哀家的整寿,节俭些就罢了,很不必大操大办。”

    “母后的千秋,万不能草率。”明德帝自是不肯应允,只抚着胡须道“这些年风调雨顺,这些不过是循着旧例罢了,哪里就大操大办母后仁德慈悲心系社稷,朕却不能由着母后委屈了自身。”

    唐秀茵笑了笑“皇上能如此说,就已经是孝心了了,不过这几日皇后染恙,贵妃又主不了事,倒也还是省事些方好。”

    说着,不等明德帝再开口,已是接下去吩咐“就只办一场小宴,招些孩子们来玩一日也罢了,哀家看看他们年轻孩子们,心里也能松快几分,前两日唐家的大姑娘进宫陪哀家说笑了半日,哀家饭都多用了一碗。”

    明德帝脸上的笑意便就淡了几分。

    他这位母后,还真是百折不挠的想再往他儿子身边塞姓唐的姑娘。

    早先是太子,现在只怕又盯上了老三。

    偏偏那个老五也中了邪似得非唐家女不娶。

    他大楚的后宫被唐家人把持得还不够么

    明德帝唇角微微抿紧,本就有几分显得苛刻的面容上顿时出现两道沟壑,由鼻翼向下直落到唇角,随后再隐没到了胡须当中。

    他的神情虽然微小,但唐秀茵能抱养他在自己膝下,又在一众皇子们夺嫡倾轧之时稳稳的站在他身后,明德帝不要说是当面露了些微的神情,即便是他压根没有坐在唐秀茵面前,她都能将他所思所想猜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除了听话好拿捏之外,她这位继子的天赋和魄力也就那么些。

    太后抿了口茶,籍此掩去眼底深处的一丝嘲讽,这才微微侧了身,向着明德帝问道“怎么皇上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明德帝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唐秀茵那已有些浑浊却仍精光四射的双眼,顿时心中警醒“朕是觉得,这样的寿诞,未免太过减薄了。”

    唐秀茵混不在意的一笑“既然是哀家的寿辰,自然就是由着哀家高兴才好,真搞出些个歌舞升平的大场面来,到没得让人拘的慌,还是平常也就罢了。”

    明德帝还能说什么,纵然心中明镜儿似得,也只能按下不虞颔首应是。

    “皇上日理万机,若是无其他事,就不必在哀家这里伴着了。”太后倦怠的摆了摆手“这样的小宴不当得什么,回头指个妃子操持也就罢了,国事要紧,皇上忙去便是。”

    直到步出慈宁宫,明德帝的脸色才骤然阴沉了下来。

    明明登基已近三十载,然而从始至终,明德帝却始终都觉得自己仍然是太后唐秀茵手中的那具傀儡

    当年,他无法拒绝唐秀茵安排给他的唐家女唐淑柔。

    而后,他也无法抗拒太后和皇后两人联手给太子准备的唐家女唐卿卿。

    直到现在,明明老五已经求娶唐家女在先,太后却仍然不肯放过他的最后一个儿子

    统共他就剩这么三个儿子了,莫不是要都娶了姓唐的才算完

    明德帝面如寒霜,候在慈宁宫门外的小太监见帝王步出,刚想上前恭请皇上登龙辇,还没开口就被明德帝一脚踹了个跟头。

    “混账东西”

    一句谩骂,却不知是在骂谁,明德帝顶着烈日负手疾步而去。

    邓福泉亦步亦趋的跟在帝王身后,大气儿都不敢喘,只将手背在身后招了招,御辇的从人便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后面。

    这般帝王大步在前,身后跟着一串宫人,抬着空空的御辇,虽然队伍蜿蜒有如长蛇,但却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一般。

    明德帝心中一股子邪火无从发泄,只漫无目的的在宫里一通疾走,却不防走到一处夹道的时候,一侧耸立的高墙里面却有吵嚷的人声,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皇上,那边是景仁宫。”看见明德帝驻足皱眉,邓福泉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

    景仁宫

    又是景仁宫

    明德帝心头陡然涌上一阵不快。

    当初明知了皇族宗室双胎去一的禁令,却仗着自己是袁家女,手竟伸到了宫中,将那个孩子藏了起来。

    可又如何呢

    最终还不是露了马脚

    等到尘埃落定,又闹得这样疯疯癫癫,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副模样。

    那些年,他难道待她还不够恩宠做出这般丑态,倒是让那起子袁家人几次话里话外的暗示宫中委屈了他们家女儿

    真是混账

    身后的邓福泉头皮发麻,他跟在明德帝身边半辈子,对这位帝王的喜怒无常以及爱迁怒的脾性摸得透透的,一颗心悬到了喉咙口,却就在此时,一墙之隔的彼处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有男子清朗的音色隐约传来,虽然听不清说得是甚,语音却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安定人心的温和。

    “那是老三”明德帝驻足听了一瞬,原本还想开口发落人的言辞在嘴边转了一瞬,又咽回了肚子里。

    那女人再怎么蠢钝,终归这个儿子还是个好的。

    明德帝神色稍霁,袍袖一拂,大步走远,邓福泉终于松了口气。

    宫墙彼端,袁慧死死抓着陆子墨的臂膀“子明,我的子明”

    陆子墨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着袁慧发丝散乱的后脑“我是子墨,母妃,喝药了。”

    袁慧却只恍如不见,只哀泣道“子明,子明你原谅娘,娘”

    陆子墨吹了吹手中的药碗,深褐色近黑的药汤表面泛起微微的波澜,下一刻,药碗的边沿就抵住了袁慧的口唇“母妃,药要冷了。”

    袁慧神智疯癫,并不理会他说的是什么,更不会主动开口喝药,陆子墨手腕微倾,一口药汤入口,截断了袁慧口中含混的话音,更是让她咳了起来。

    想要偏头躲开,后脑却被稳稳的扣牢,陆子墨眸中波澜不惊,慢慢的倾斜着药碗,直到一碗药终于饮尽,这才将空碗随手递给四周围了大半圈的宫人。

    汤药入腹,袁慧本就迷蒙的眼神更加散乱,双手虽仍是紧紧抓着陆子墨的衣襟和袖子,但抓握的力道也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减弱。

    再过片刻,终于双目合拢,口中念叨着混乱无序的呢喃彻底瘫软在了陆子墨怀中。

    陆子墨扶着袁慧瘦弱的身子不让她倒地“肩舆抬过来。”

    亲手将昏睡过去的袁慧扶上肩舆,陆子墨目送着景仁宫的一众奴才们带着自家主子走远,直到那拉拉杂杂的一队人转过路口望不到了,陆子墨转身大步而去。

    上了候在宫门外宁王府的马车,陆子墨的面容这才沉了下来。

    景仁宫里只怕又该换一批奴才了

    竟然险些被他母妃跑去冷宫

    这么多奴才都还看不住一个病弱疯癫的女人

    留他们何用

    回到宁王府,季师爷正在书房等候“王爷,那浔阳郡王府邸修得着实进度飞快。”

    听见这样一句,陆子墨倒是并不觉得惊讶“老五得了赐婚,催着工期想必是想尽早成亲的缘故,怎么嗯季师爷的意思是”

    “据我所知,这位郡王并没有拿到浔阳的食邑。”

    季师爷说道,见陆子墨颔首,这才接下去道“但是这几日陆续往那郡王府里运送的各色材料,却净是上品的东西。”

    “哦”

    “光是木石砖瓦那些,就尽数都是极好的材料。”季成怀抚着胡须,神情将陆子墨看得一挑眉。

    见他会意,季成怀微微点了点头。

    光是那些充做梁木的木料,就是极难得的老楠木,比起宁亲王府的用料都不差

    “除了修缮材料之外,还有那些山石树木,花草珍禽王爷,这位郡王,只怕是个深藏不露的。”

    却不料陆子墨听完只露出一个嘲讽的嗤笑“这口软饭,到难为老五吃得顺口。”

    季成怀疑惑的挑眉,陆子墨冷笑道“师爷莫不是没听说老五如今是拿着唐家女儿的私房银子修府邸。”

    “这”季成怀愣了,拈着胡须的手都忘了动作。

    陆子墨看他果然不知,心下一转也就明白,日前唐雪晴才将将告知他此事,旁人还不得知也是对的,若是唐家治下严明的话,除非唐雪晴再去和其他人说嘴,否则或许京中根本不会再有别人知道。

    想到此处,陆子墨倒是笑了,昳丽俊秀的面容上笑容清雅“老五自己大张旗鼓的,旁人倒是不好替他瞒着。”

    季成怀顿时了然,抚须笑道“正是,这尚未成亲就花用女人私房的事么在帝京之中也算闻所未闻了。”

    陆子墨此时却一声低叹,自言自语道“只是可惜了卿卿妹妹终究还是所托非人了。”

    季成怀微微眯起眼“殿下,事到如今,您还是暂且将唐二姑娘放下才是,那唐家大姑娘,才是真正能对殿下有益的。”

    放下

    陆子墨目光微闪,随后又想起唐雪晴,虽然也是姓唐,但那样一副拈酸吃醋的狭窄心性

    “虽说都是姓唐,但唐茂典却只是个五品。”

    “殿下,您可不能糊涂”季成怀皱了眉,“为侧的话,必定会惹得两宫不喜”

    没有太后和皇后的支撑,他家主子又哪里能轻易坐上那张储位

    但这一次,向来对季成怀高看一眼的陆子墨却没有答话。

    储位么

    陆子墨心中淡淡的转着念头若是现在占着储位的那位品行不堪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等到那时,除了他,又还能再有何人有资格接掌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