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云你”唐卿卿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恼他无缘无故夺了自己救命的药, 又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禁足,这才刚刚成亲,三日回门都未能成行, 还不知爹娘等得有多着急
现在来说赔罪两个字有什么用
她若是好好的, 哪里会用服药止痛分明就是旧伤发作疼得不行才不得不吃。
他明明瞧见了她病发之时的痛苦难捱,然而一颗心却好似是铁做的
唐卿卿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成亲前后举止能相差这么大,思前想后,也只能当是自己嫁错了人。
可现在这人却又如同抱着一件珍宝也似的抱着自己在耳边说这些
“你你先放手, 放开说话。”心中分明还是恼的, 但唐卿卿的语气却缓和了几分, “不然伤口总是流血怎么办呢”
“让它流就是了。”
“你”唐卿卿气急, 然而望着陆归云那双似乎蒙了一层雾气的清透眼瞳,她肚子里的火气就怎么也发不出来, 只能气呼呼的别过头不做理会。
“这几日宝儿受了苦, 恼我也是应该。”陆归云神情落寞的苦笑。
“是我心中起疑,夺了宝儿的药,才让宝儿头疼时只能硬生生忍着。”
陆归云微微低头,口鼻埋在唐卿卿颈窝里深吸了口气, 轻声道“宝儿, 我已经打探到名医的所在,你吃的那药,等医生来仔细验过再吃好不好”
唐卿卿双唇抿成一线, 仍是拧着脖子不肯转头。
“宝儿只当是我多疑也罢, 但陆子墨给的东西, 我不放心。”
“为什么”唐卿卿终于开口,“若不是子宁王殿下出手相救,我只怕已经溺死在湖中, 那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为什么不放心”
“姑且算作他那次救你是真。”陆归云音色淡淡“但是宝儿,秋狩的时候,他明知你抱着狼崽子却不说破,这也是真。”
唐卿卿愣了。
“这一次太子被人状告残害手足,出首之人宝儿可知是何人”
唐卿卿摇头。
“是御花园中专管那片竹林的小太监,因为管竹,所以名字就叫小竹子。”
看着唐卿卿疑惑的表情,陆归云知道她一时还没能串联起来,不由叹口气“宝儿,你想想,那小太监专管那片竹林,若说他当日看到了甚,这也不是没可能,可”
“事后慎刑司和禁军联手在宫中过筛一样耙了一遍又一遍,那个时候小竹子却是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说。”
唐卿卿听得仔细,只是疑虑仍在“他他也许没看到呢”
“若没看到,如今出首又是为何”
唐卿卿不说话了,脑子里乱纷纷的,就算她再是不喑世事也知道若真没有目击当日之事的话,如今冒冒然出首状告当朝太子的行为纯粹就是活腻了分明已经时隔一年,而且宫中无数次的排查也已经躲过,突然又出头是因为什么欺君之罪是那么好担的
“宝儿,这个小竹子,在那一日惨剧过后,大约清明前后,被陆子墨开口要去了三皇子府当差。”
唐卿卿惊讶的睁大眼瞳,陆归云眸色暗沉“秋狩之后,当我得知此事,曾试探着向陆子墨要人,他却说,人已经因为偷盗王府财物而被送交慎刑司了。”
唐卿卿心跳微微加快,一句为什么在舌尖打了个旋儿,终究还是又咽了回去。
“当我再去向慎刑司查问的时候,得到的答复却是已经赶出宫门,不知所踪。”
“其后没过几日,满京城遍寻不见的一个小太监,却又突兀的现身,拼着一死去敲响了上达天听的登闻鼓。”
陆归云紧紧的拥着唐卿卿细软的腰身“宝儿,这些事情尚缺乏线索串联,但是我很怕。”
“阿云”
更怕自己护不住她。
唐卿卿噎住,紧拥着自己的男人低沉喑哑的音色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慌,唐卿卿很想说这些只不过是他毫无根据的猜测,然而却终究还是出不了口。
自正月她落水以来,陆子墨出现在她身边的频率也确实是太高了
占着一个救命恩人的名义,他插手了她身边的许多事务,如果这些都是有目的的
只看唐卿卿的神情,陆归云就知道他已经成功在她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他却没有半点欣喜的心情。
如果可以的话,陆归云只想将小姑娘护得好好的,半点也不让她担惊受怕,纵有再多的风刀霜剑也能被他尽数挡在羽翼之外。
然而陆归云明白,现如今他还做不到这一点。
他前世死在西狄王宫之后,再睁眼,已是身在边关,云州城外,西狄进犯的兵马正严阵以待。
如果他复生的时间可以更早几年的话,他也能有时间提前安排应对,可惜就算他拼命往京中赶,也依然还是没能来及阻止正月里的那场惨剧。
他重生的时间注定了他依然如前世那般,在皇宫和京中没有势力和人脉,能在短短半年之内逼退西狄大捷而归,这已经是得益于他对战局的先知,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根基都只在边关。
而在京中这一片波澜诡谲之下,想要护好他的小姑娘又谈何容易
前世的时候他可以仅凭义愤就血洗了宁王府,但今生他却不能。
怀中的小姑娘活生生的,嬉笑嗔怒都是如此鲜活动人,他已经有了牵挂,就注定不能再不顾后果的率性而为。
“宝儿,我已经找到了神医苏木的下落,陆子墨给你的那丹药,等神医验看之后若是无碍再吃可好”
“可”唐卿卿心里其实已经软了,“再头疼的话怎么办呢”
“到时候宝儿咬着我出气,就能少疼点。”
这一句入耳,倒是提醒了唐卿卿,一把拽起陆归云的手腕一翻,靠近脉门的地方一个皮肉翻卷的牙印赫然在目,唐卿卿顿时抽了口冷气。
受伤后已经过了几日,此时伤口已经结痂,暗红的血痂昭示着当初下口之人有多用力。
“小伤,不疼。”陆归云见她看得呆住,连忙想抽回手来,却不料唐卿卿趁这个机会腰身一拧,像条鱼儿似得挣脱了他的臂弯。
重获自由的郡王妃去到桌前捧了装着伤药烈酒纱布的那个托盘回来往床沿一放“上药”
唐卿卿气哼哼的瞪着半倚在床上的男人“不然我就回娘家”
郡王殿下非常有眼色的闭了嘴,晶蓝的眼瞳中却溢满了笑意,唐卿卿也不看他,一脸忿忿的抿着唇瓣,手中却麻利的抓起盛着药粉的罐子,陆归云想自己接过来都被她一巴掌拍开了手。
“要怎么弄直接撒上去吗”
“先用烈酒清洗,然后再撒药粉就行了。”陆归云有问必答,显得异常乖顺。
门外香柏香桃两人悬着心,然而等了许久听不到内里有争执之声,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有再吵起来的话,是不是就表示和好了
成功签订了和平契约的郡王殿下眉眼之间全是温柔,而至于第二日西狄使团集体闹上鸿胪寺,言称浔阳郡王公然闯入使团驻地恶意伤人之事,足不出户的唐卿卿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鸿胪寺卿安抚不住这伙子狄人,又见他们确实伤得惨,只能硬着头皮写了折子,浔阳郡王无故殴打使节,有失国体,请天子圣裁。
本来就为了太子之事连日烦心的明德帝原本不想理会,待看了鸿胪寺卿奏本上写的那一个个的伤势情况,竟也愣了,回过神来就令陆归云入宫,要问他一个殴打使臣致残的罪名。
普通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可这跑去人家驻地院子里把人挨个搞成个不能自理算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形他作为一国之君就算想装看不见都说不过去。
“是我做的。”
明德帝还以为他会找借口脱罪,谁知陆归云听闻是为了此事,竟是二话不说就点头认下,就连一旁的鸿胪寺卿都傻了眼。
“你这逆子”
陆归云只当没看见乾元殿中这几位的脸色“西狄人对我的郡王妃无礼,我因何不能教训他们”
此话一出倒是听得几人一愣。
“你即便如此,你也当上报朝廷,朕自会下旨申斥,又怎能”
“陛下,儿臣是武将,不是那起子读书人。”陆归云眼底有着一分嘲讽,“自己能解决的事,又何须学那起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一般,事事都要找陛下哭诉”
“如今儿臣自己解决了,免了陛下操劳,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就算是明德帝知道他这个儿子有多滚刀肉,都还是被这番言论给噎得直憋气。
一旁的鸿胪寺卿也是苦笑不迭,他鸿胪寺管的就是各国使节,之前使团中的西狄王储不慎落单,被浔阳郡王废了一手一脚的事他又怎会不知若说是郡王妃被无礼冲撞,打人打一次也就够了,怎能打了一回过了数日又再去打个二遍的
何况这第二遍还是一个没放过,要不是伤者到底还留了口气,几乎能算是血洗了西狄驻地
如今来时好端端的一个求和的使团,上到王储,下到随行的侍从,人人都闹了个重伤,他作为鸿胪寺卿又该怎么交代
“殿下您”被陆归云那双蓝瞳冷飕飕的望着,鸿胪寺卿硬生生咽回了嘴边的赔罪字眼,干巴巴的咽了口吐沫,“既然事出有因,那就出了诊治的药费再就罢了吧。”
药费
陆归云嗤的一摊手“没钱。”
“这”鸿胪寺卿自觉已经是提了一个最轻的建议能息事宁人,谁料这位仍不领情,当下也不敢再开口,只一脸无奈的望着明德帝谁的儿子谁管教吧,反正他于公于私都说不上话。
“逆子”
“陛下,拳脚无眼,儿臣自己也是伤了的,还是动了我家郡王妃的嫁妆才抓的药。”口中说着动用妻子嫁妆这样的事,陆归云却脸不红心不跳,“要扯药费的话,儿臣说不得还得问那起子狄人讨回来。”
“或者,陛下把浔阳的食邑给我”
纵然将明德帝惹得龙颜大怒,此事也依然是以陆归云不道歉不赔礼而告终。
虽然一顿痛骂是免不了的,但郡王殿下表示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
才刚回到郡王府,就被唐卿卿一把扯住,上下左右看了一圈,见他全须全尾的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圣上好端端的,传口谕宣你入宫究竟是做什么呢”
虽然不知道具体究竟,但唐卿卿却明白会让天子传旨召见的不会是小事,自陆归云入宫她就有些坐立不安的,如今见了人,又不肯说是自己惦念,只板着脸儿端出了审人的气势来。
陆归云也不戳破,只弯着那双碧蓝的凤眸笑道“陛下觉得我揍狄人的时候下手太轻,让我抽空再去找补一顿。”
唐卿卿听得睁大眼瞳,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说笑,气得一甩手想走,还没迈步就被陆归云拉进了怀里,男子低醇的音色从头顶传来,带着满满的笑意“可惜本郡王有伤在身,实在是力有不逮,只好忍痛抗了旨。”
“陆归云”
唐卿卿气结
那一日陆归云带伤回府,成功吓得她乱了阵脚,不仅被他三言两语给忽悠得不再要和离,后续还被这狗男人没脸没皮的赖了许久,动辄就白着脸说伤口疼,连用膳喝茶都要她喂,唐卿卿心里发慌,被指使了好几日,后来陆归云自己手快的一把接住她不慎碰翻的茶壶,这才露了馅。
直惹得她又是好几日没给郡王殿下好脸色看。
直到今日,乍然一道天子口谕传进郡王府,这才又一次悬了心。
结果她白白的提心吊胆等了这半天,他还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