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仪仗自从出了之前严玉竹藏匿唐卿卿的那条街巷之后,行驶时间虽不太长,却也并不短,严格算来也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虽未疾行,但此时仪仗已经离县城东门不远,远远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已能看到灰色的城墙,如今一声令下,全套仪仗当即停驻不动,随行的几十名随从和护卫猎犬般迅速散入人群之中没了踪影,留下的十几人和东宫属臣则冷着脸喝令始终跟在仪仗后边亦步亦趋恭送的县令马上下令关闭城门封锁县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聚集在道路两旁围观热闹的百姓们面面相觑,纷纷交头接耳的打听到底出了甚事,随从们不方便直言相告是掳来的郡王妃走脱了人,只能硬着头皮说是太子妃身边一名侍女失踪,勒令百姓们若是见了可疑之人务必上报官府,随后,便着手开始驱散人群。
这一搜查,就是搜了足足两天。
竟是一无所获
饶是几乎将这座不大的县城连地皮都犁了几遍,着重排查大小客栈,外租的宅邸,各处酒楼茶铺等能短暂留宿的地方,却硬是不见郡王妃的踪影。
说来也怪,唐卿卿那样一个弱女子,这清河县又是人生地不熟,竟是如同水滴汇入了湖泊也似,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少知道内情的随从护卫们心里都在怀疑,可能这位不省心的郡王妃赶在他们关闭城门之前就逃出了县城。
毕竟当时出事的地方距离县城的东门实在已经是很近。
若是那郡王妃当真动作够快的话,赶在封城之前逃出东门也是很有可能的。
严玉竹在事发当晚就已经醒来,只是头上伤重眩晕,暂时起身不得,听闻人果然逃了,而且至今都未找回,只气得两眼发黑,反倒是唐雪晴这个始作俑者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纵然是随即就被严密监管了起来,也照样该吃吃该睡睡,只将东宫众人愤恨的目光视如不见,采春心里怕得要死,反而还被唐雪晴嘲讽了一番。
“慌什么只要本宫一日还是这太子妃,就能保你一日性命,就算想要惩戒本宫,那也是回京之后了,就凭这些奴才,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两日的时光稍纵即逝,随行众人几乎两夜没合眼,嘴角都起了燎泡,也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趟差事,他们办砸了
在这只差一步就能回京的时候,弄丢了重要的人犯
但事已至此,太子仪仗总不能始终耽搁在这清河县,心中再是忐忑,恐惧回京之后将要面对的下场,他们也只能启程上路,反倒是严玉竹,修养了两日之后有了些精神,木着脸叫过东宫属臣吩咐“郡王妃一朝失踪,不论她如今人在哪里,都势必是要往边关方向去,将暗卫和死士全部放出去,从清河,一路往西,细细的查有无给殿下去信禀报”
严玉竹头部受伤不轻,如今也就是背后倚着东西才能勉强坐起身子,本就刻薄的脸上仿佛更干瘦了几分,见属臣灰着脸点头,她咬牙道“那小妮子虽是逃了,但凭她一个娇小姐,孤身一人又能有多快的行程殿下势必也会再派人来,只要能在途中及时将她截住,这一场就不算晚”
好容易嘱咐完毕,严玉竹已经有些坐不住,叫来婆子服侍自己躺下,却又睡不着,脑中却只翻来覆去的想着疑点唐卿卿明明已经服下了浮生,理应是每日清晨一睁眼都脑中空空前尘尽忘才对却为何竟然还会出逃
自己明明每一日都在向她灌输如今她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奶娘是可信之人,究竟是何处露出了马脚
难道是浮生真的没有见效不成
不不可能浮生是自己师父亲手所制,一共也就只制出了两颗,这东西的效用如何,她心中是再清楚不过的
绝不可能是浮生失效绝不可能
严玉竹一遍遍的在心中默念了许久,这才压下心底那一抹不安。
不是浮生出了问题的话,那就是太子妃
想到唐雪晴,严玉竹眼中满是森寒,原本她这一趟好端端的,那个唐卿卿也始终乖顺听话毫无异状,却唯独在唐雪晴枉顾殿下命令擅自行动之后坏了事
在那之前,这唐卿卿都还对自己言听计从,一口一个奶嬷的叫着必定是唐雪晴和她说了什么
是了,之前在小院里唐雪晴就已经不管不顾的说了唐家的事,想来彼时就已经入了唐卿卿的耳。
之后在辇舆里面,又不知她们说了些甚,这才引得唐卿卿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也要出逃
这贱人
心中怒火上涌,头上伤口顿时疼了起来,严玉竹深吸口气静了片刻,这才终于又觉得好过了几分。
事已至此,也只能等回京之后让殿下惩治唐雪晴那个坏事的贱人,至于唐卿卿
严玉竹左思右想,始终觉得浮生不可能失效,所以即便她逃了,一夜过后一睁眼,脑中记忆重新归零,到时她只怕连自己原本想往何处去都记不起
想到此处,严玉竹又让婆子叫来属臣,严严密密的再吩咐了一遍,这才终于安心了几分。
两日过完,不管暗地里撒出了多少人手,留下了多少死士,但明面上太子的仪仗却不可能继续停驻在这小小的清河县。
随着太子仪仗迤逦出城,封禁了两日的县城终于解禁,百姓们纷纷长出口气。
唐卿卿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以为她甫一逃离就快速出了城,但实际上唐卿卿却真的留在了城里。
当日挤入人群之后也顾不得辨别路径,只拣那人少的地方,七拐八拐终于拐入一条无人的暗巷。也是多亏了百姓们都去看华丽威严的仪仗队伍,别处到骤然冷清,确认了四下无人之后,唐卿卿飞快的将身上采春那件雪青长袄脱了下来,将衣裳里外一个反转,顿时变成了灰扑扑不起眼的棉布袄子。
唐雪晴想来在路上就已经想了个大概,采春身上这件衣裳也是动过手脚的,外面看着是缎子面儿,里边衬里用的却只是普通百姓会穿的棉布,里外一翻,再将头上鎏金的钗子一拔,顿时全身上下就没了半点亮眼的地方。
其实留在城里这无疑是招险棋,但或许是运气使然,就在唐卿卿不知该向何处安身的时候,竟偶遇了一个独居的老妪。
早在唐卿卿刚被掳出凤阳的时候,她就在暗中琢磨该如何出逃了,腹稿不知打了多少个,如今虽是谎话,但也说得脸不红心不跳,那老妪上了年纪,又是独自一人,没有儿女尽孝,听了唐卿卿的说辞之后,到也愿意收留唐卿卿几日,虽然院落破败,但唐卿卿此时又哪里还会嫌弃,足不出户的躲了数日,这才开口向老妪辞行。
“这就要走了”
老妪中年丧子,儿媳又改嫁外地,她独自一人已经很多年,如今收留了唐卿卿几日,虽然一开始是看在唐卿卿给出的那支鎏金银簪子的份上,但却也让她这破旧的屋子里多了几分人气儿,而今听闻唐卿卿要走,竟是有些不舍了起来。
“婆婆,我夫君在边关打狄人,许多时候没有音信了,我娘家见不得我守着,想让我改嫁,我才跑出来的。”唐卿卿嘴上说着,心中也有些许的不自在若不是经这一趟事,她都不知道自己不但会打人,竟还有编瞎话的天赋,只叹口气继续道“我娘家虽是好意,可我总也不死心,总要自己去到西边,问上一问,也才能安心。”
“如今我娘家必定也在到处寻我,之前封城,已经耽搁了几日,如今再不走,若是叫娘家寻了过来,岂不是反倒平白连累婆婆落个褒贬”
那老妪闻言,原本的几分不舍顿时就压了回去。
她一个孤寡老妇,若真招惹了麻烦上门,只怕连个帮忙说公道话的都难寻。
一念至此,也只得点了头。
反而是唐卿卿这几日下来,心中有了几分情谊,只是她身上并无银钱,唯有采春的一支银簪一对银镯,簪子之前已经给了老妇,那对镯子是她仅剩的盘缠,思量一瞬,叮咛道“我之前给婆婆的那支钗子,婆婆可莫要自己胡乱熔了,那芯子虽是银子,但其实也没多重,反而是工艺还值几个钱,婆婆只管原样拿去当铺便是。”
叮咛完毕,她也收拾得差不多,老妪得了她的簪子,且又相处得不错,翻出了自己儿媳当年的两身旧衣给她替换,唐卿卿心中尤不放心,索性又要了剪子,对着盆清水,给自己重新剪出一个厚重的刘海,黑压压的遮了半张脸,这才略松了口气。
辞别老妪,唐卿卿推开破败的木门“喜鹊。”
黑色的猫儿幽灵般从墙头一跃而下,唐卿卿深吸口气“走了,我们去找阿云。”
而与此同时,泰州城外,两方大军正成对峙之势。
高平王陆振诚骑在马上,望着对面同样是陆字帅旗下面那一抹银亮盔甲的挺拔身影,心中只觉得自己晦气
作为收到天子圣旨奉命勤王的藩王之一,陆振诚从骨子里不想跟虎牟军真的对上,他虽然受封一地藩王,手下藩兵也有十万,但却几乎是从未经过战事的杂鱼。
但是圣旨当头,心中不情愿也只能来,偏偏好死不死,还没等他抵京,就又接到了京城传来的邸报和太子手书,言称这犯上作乱的陆归云如今的行进路线恰恰离他的进京路线近,令他就地迎敌。
陆振诚心里大骂的同时,也只能火速给其他几位藩王去信,试图给自己邀来救兵当然,信上写的好听,助拳围剿,共擒贼子。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书信才刚刚发出去,后脚陆归云竟然就领着虎牟军杀到了
不是邸报上说还离着百余里的吗不是说才刚到平县的吗
到底是邸报出了疏漏,还是这大活人竟能插了翅膀
陆振诚心中翻来覆去骂了半天,眼见一战势不可免,也只能硬起头皮高声叫道“对面之人给本王听着你既身负天家血脉,如何能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圣上仁厚,封你郡王,命你领兵,你却不感念圣恩,领兵作乱又是为何如今本王在此,断不容你再进寸步,还不速”
然而他一番话还没说完,迎面便是一道冷锐的银光破空而来,尖锐的呼啸贴着他的头皮一掠而过,随后笃的一声,深深嵌入了他身后亲兵手中的帅旗旗杆上。
等陆振诚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束发冠冕早就不翼而飞
对面远处,陆归云手中雕弓刚刚收起,晶蓝色的凤眸中戾气森寒。
“儿郎们,取泰州”
止步
笑话
他的宝儿还在前面等他,要打便打,哪儿那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