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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 139 章
    “郡王妃,喝口茶吧。”香桃将一盏冒着热气的新茶放在唐卿卿面前,换掉了点滴未动的冷茶。

    西山的院落当中,唐卿卿坐在窗前望着窗棂出神,就连被丫鬟轻手轻脚的换了茶盏都没曾察觉。

    见她魂不守舍,香桃又叫了一声“姑娘。”

    唐卿卿这才回神,却只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曾有动作。

    之前那一场恶疫,在短短数日之间几乎侵染了过半的虎牟军,所幸苏乔和一众军医们不眠不休的一遍遍试药,终于拿出了解毒的药方,经过马不停蹄的熬药分发,大部分染病的军士已经无恙,只有少数还需卧床调养。

    那些是最早染病的一批将士,他们最先中毒,随后病情急速恶化,纵然有军医们不断调整的药物续命,也终究是重病一场,如今尚还不能起身,而其余的将士已是陆续痊愈,这一场恶疫,由于苏乔和军医们的反应迅速,实际死亡的人数并不众多,只有第一批中毒的将士中体质相对而言较弱的千余人,余者一万多人尚需修养,而更多的,已经安然度过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此时,营中大部分将士已经随军出征,留下的,除了那身体尚未好转的千余名士兵之外,还有看守大营和粮草镏重的三万余人。

    除此之外,就是不能上战场的唐卿卿了。

    “姑娘是在担心郡王”香桃有些不解,在她和香柏两个丫鬟眼中,郡王实在是军神一般的人物,自从她跟着姑娘嫁入郡王府之后,但凡大小战役,只要是传到她耳朵里的,就总是郡王获胜。

    就连前两日郡王带着兵马从营中杀出,居高临下的一举冲破了山脚下藩兵的阵势那次也依然是战胜了。

    郡王那样的英武男儿,只要上了战场,就从无败绩。

    香桃觉得,这一次应该也不会败才是,可她看着自家姑娘这两日始终神不守舍的模样,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郡王用兵,战无不胜,何况还有云旗小将军在,苏姑娘也在,不论是打仗还是投毒都不需怕的,姑娘还担心什么呢”

    唐卿卿只微微摇了摇头,香桃还想再劝,一旁做绣活的香柏叹道“郡王妃是在担忧老爷和夫人。”

    香桃怔住,呐呐的不响了。

    是啊,唐家举家都在京城,而且老爷之前听说还已经辞官了

    辞官在家,闭门不出,且整座唐府都已经被禁军圈禁,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月了。

    如今郡王领兵攻城,老爷夫人怎么办

    世人都知道唐家大房的嫡女嫁了浔阳郡王为妻,如今交战,若是那个狼心狗肺的陆子墨拿老爷夫人威胁郡王和郡王妃的话,可要怎么办呢

    随着香桃闭口不言,厢房中恢复了寂静。

    而与此同时,帝京皇宫之中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之前叛军一路东进,接连夺下城池,大败了高平王的时候,京中就已经是人心不稳,但彼时陆子墨作为东宫太子,始终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再加上赶来勤王救驾的武安、琅琊两位藩王陆续领兵杀到,文武百官和城中百姓们这才安心了几许。

    虽说那位竖起了反旗的郡王据传战无不胜,可京城到底距离边关太过遥远了。

    浔阳郡王陆归云的那些战绩人们虽然听说过,但毕竟也只是道听途说的罢了,京城作为天子脚下,安稳的时间太久,边关战事这样的传言,在他们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何况不是已经有两位藩王带着近三十万的兵马驻守京城了么

    那虎牟军再是如何骁勇,长途跋涉过后又焉能和以逸待劳的三十万大军相比

    这样的认知,加上陆子墨始终展现出来的沉稳,确实有效的安抚了民众的心态。

    可这一份脆弱的笃定却随着虎牟军从西山势如破竹般的将藩兵打得溃不成军之后,也杳然不见了。

    随着藩军战败,两位藩王拼死带着残部退回城外,这整座京城几乎是一瞬间就人心惶惶了起来。

    火速亲临了城墙的陆子墨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叛军,心中既惊且怒,却也不得不开口喝令五城兵马司敞开城门,让两位藩王带兵退入京城。

    他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兵书好歹也是看过的,自然心中清楚,对于眼下的局面而言,若是他坚持城门紧闭,就相当于送城外那十好几万已经军心涣散的藩兵们去死。

    不论如何,让藩兵退回城内总还可以守城,否则真眼睁睁看着陆归云慢慢绞杀了这些兵马的话,偌大一座京城就几乎是没有还手之力了

    高大的城墙上,冬季的寒风分外凛冽,陆子墨身着太子冠服,任凭朔风将衣袍吹得上下翻飞,心中却只有无尽的恐慌

    严嬷嬷明明说过,那瘟鬼过处,必定无人生还,可为什么

    陆子墨望着城外不远处列阵整齐的虎牟军阵营,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人的神情样貌,但只从那几乎冲天而起的凛冽肃杀之气也能看出,如今反过来包围了京城的这支兵马,没有一丝一毫的病弱之相

    瘟鬼,真的失效了

    如今却该怎么办

    陆子墨脸色森寒,心底的惶恐却愈发壮大,如同潮水一般,汹涌的几乎将他吞没

    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陆归云在一步步坏他的好事

    先是夺了唐卿卿,后又将他煞费苦心的与西狄王储的定计破于无形

    不过是个贱婢之子罢了,竟能一步步将他逼到这个份上

    早知今日,他就在他初回京的时候,就

    陆子墨思绪一顿不不对

    在老五带着一身战功回京之前,他就已经被他坏过好事了

    那一日御花园竹林掩映下的湖畔若不是陆归云纵马闯入的话,他本可以

    “殿下。”身边侍卫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藩兵开始入城了。”

    陆子墨振作了精神,向下看了一眼,果然阵型早就乱了的藩兵们团团围在城门附近正在入城,虽然乱了阵容,但好在之前跟随两位藩王前往西山的并不是全部兵马,原本驻守城外的那些相比战败逃回的那部分兵马而言,依然还能算是有序,当先便冷声道“城上的弓弩手准备好,若是叛军想要趁乱攻城,势必要给孤拦下”

    他说着,淡淡的睨了一眼那同样神色有些慌乱的侍卫“否则若是叛军入了城”

    那侍卫一个激灵,连忙说着不敢飞快的跑去传令。

    陆子墨冷哼一声,又叫过另一名侍卫“五城兵马司统领尹博海现在何处叛军攻城这样大的事,他躲去了哪里还有御林军统领宋建良在何处传孤的口谕半个时辰之内不见人的话,便与叛军同罪,孤”

    “殿下”陆子墨话音未落,跑了满头热汗的五城兵马司统领尹博海顶着冷风一溜小跑的上了城墙“殿下恕罪,臣来迟了。”

    陆子墨心情正差,闻言只阴恻恻的瞥了他一眼“尹大人竟还知道来迟了”

    尹博海心中暗自叫苦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在朝中说不上话了,就连同朝为官的其他武将们,在叛军一事上都不怎么说得上话,明德帝还有精力早朝的时候,还是愿意听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退敌之策的,但到了这位太子临朝的时候,却竟只爱关起门来与那两位手握重兵的藩王商议,其余武将们空有摩拳擦掌想要献计的心,奈何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兵马司统领罢了,又哪里敢不长眼呢

    心中虽是抱怨,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只将头垂得更低“臣失职,请殿下降罪。”

    陆子墨按了按心头的火气没有接话,直到尹博海额上的汗珠更密,这才轻哼一声“下不为例。”

    尹博海心头一松,忙道“谢殿下。”

    “尹大人,如今城外叛军兵临城下,不知大人有何建议”

    尹博海心里直想骂娘,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臣虽得圣上青眼,掌兵马司,也看过几本兵书,但却没有领军的经验,殿下”

    陆子墨目光阴鸷的看了他一时,哂笑一声“倒是孤为难尹大人了。”

    “臣不敢”

    尹博海咬定注意不开口两位藩王都战败不得不退守城内,他手下虽有点子官兵,但那都是负责城内巡防,根本没上过战场,十几万藩兵战败,他算老几,如何就敢胡乱开口若是一个不好,掉了乌纱事小,掉了脑袋那才是不划算

    心中虽然明白,只是他也清楚,这一来等于是得罪了这位未来的天子,情急之下倒是心头突然一亮,指着城外道“殿下请看,叛军扎营了”

    陆子墨循声望去,果然,适才还列阵整齐的虎牟军后方人马开始移动,仔细看了片刻,果然是有条不紊的在搭建营帐。

    “臣原本担心叛军会借着开城撤军的时候大举进犯的,如今看来,这浔逆匪,竟也谈不上多么用兵如神么。”

    尹博海捋着自己的胡须“若是臣领军,断不会白白错失一个攻城的时机,必定是”

    他说得正有几分兴起,冷不防看到陆子墨阴沉的脸色,突然回过未来,忙不迭的闭了嘴,陆子墨讥诮的瞥了一眼,拂袖而去

    “回宫”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巍峨城墙上明黄的太子服色十分夺目,饶是虎牟军的阵营尚离着几射之地也依然清晰可辨。

    云旗站在陆归云身边,冷眼望着那一小点明黄在城墙上站了半晌,又消失不见,有些不解的问道“头儿,不攻”

    陆归云也看着那一抹明黄身影转身而去,却只懒洋洋的摇了下手中的马鞭“不急。”

    云旗有些不解。

    若按行兵打仗的经验的话,藩兵溃败,退回城内,这个时机咬死藩兵尾巴猛攻是非常有利的。

    如果运气好,甚至抢在城门关闭前一举冲入也有可能。

    却怎么

    “别忘了,咱们此次东进,是为了清君侧。”陆归云似笑非笑的瞥了云旗一眼,调侃道“还真拿自己当反贼了”

    呃。

    云旗愣了下他还真忘了。

    “可如今藩兵退守城墙,他们若就真的死守不出了,难道就这样耗着”

    陆归云笑眯眯的颔首“又不是耗不起。”

    他之前领兵中途改道去截杀晋昌王,可是毫不客气的夺了晋昌王一大批粮草,还有之前从高平王手中抢的,加上虎牟军原本东进时一路携带的粮草镏重,算算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长远了不敢说,在这耗个半年还是没问题的。

    云旗也想到此点,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头儿说什么他听什么就是了。

    耳根子清净了,陆归云才又一次将目光望向高耸的城墙。

    虽然距离尚远,但也能看出上面人头攒动,不少人影匆匆来去,起伏的垛口处不时能看到有寒光在夕阳下微弱的一闪。

    那是威力巨大的床弩

    每一支弩箭光是直径都有茶碗粗细,箭矢长度更是与人同高,由床弩巨大的推力激射而出的话,不光射程惊人,威力更是巨大不要说是战马会被串成糖葫芦,就连城墙都能留下一个深深的凹洞

    居然还有着这种棘手的玩意

    陆归云晶蓝的眼瞳中波澜不惊,目光却一一的数过去十八驾床弩。

    啧,虽然有点棘手,不过倒也还不足为惧。

    真正棘手的,是宝儿的爹娘。

    脑中回忆起临出发之前唐卿卿的一脸忧虑,陆归云心中就一片温软,小丫头明明担心得不得了,却终究还是没开口跟他要求什么怎么就这么傻呢

    她是他的郡王妃,心里慌了,怕了,有什么好瞒着的,就该说出来才是,最好再软软的喊他阿云,亲一亲,撒个娇啧,笨得不行

    算了。

    好歹是小糖包的爹娘,嗯还是他的泰山泰水来着,总也不能真的让小丫头年纪轻轻就守孝吧

    陆归云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前方巍峨的城墙此时也终于撤回了最后一队藩军,如今厚重的朱红大门紧紧关闭,明明是中原最为繁华鼎盛的京城,如今在夕阳下却显出了一片萧瑟的景象。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