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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道长的深情道(3)
    箬竹在心里默念三遍死人脸, 强忍着丢人,把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整张脸烧得通红。

    听闻全过程的仆人,有刨根问底者扬声“这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沉默了良晌的景问筠突然出声“她是合欢宗女修。”

    箬竹“”

    合欢宗名声在外,在场众人懂的都懂,不懂的光听合欢这两个字也懂了七八分。面露些许鄙夷,又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专门钻研此道的合欢宗啊难怪懂的这样多”

    箬竹只觉得自己活了千年的老脸,在这个瞬间丢了个干干净净,恶狠狠地瞪了景问筠一眼

    她绝对跟这人八字不合,命中犯冲。

    箬竹努力忽视众人投来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反正这些人厌恶的是合欢宗,同她又没有关系。

    想通这层心理障碍后,她转而对周老爷道“敢问周老爷,最近府上可有人去世或许我们能由此入手, 找到祸害两位公子的元凶。”

    周老爷承认“半月前, 确有一位故人去世。”

    “然后呢”箬竹追问那故人相关之事。

    周老爷却开始面有隐色,支支吾吾不肯吐露了。

    箬竹用胳膊肘捣了捣景问筠的手臂, 让他开口来问。毕竟相比起她这个名义上出自合欢宗的女修, 当今世人更敬仰高风亮节的捉妖师。

    她推了一下又一下,可景问筠就笔挺站在那里, 半点反应都没有。

    箬竹咬着牙齿, 从齿缝里小声发音“你能不能别这样小心眼”

    景问筠神色淡然,终于是给面子地说了三个字“可共情。”

    三字经跟三字真言比起来, 理解难度不相上下,箬竹琢磨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景问筠没和她一起追问,是因为觉得可以, 但没必要。

    “共情”这名字听着风雅,实际是高阶修者必掌握的一种术法。简单来说,就是施术者可以附到承受此术法,并且魂魄齐全之人的身上。这样,施术者便能进入对方的记忆灵海,窥探其记忆。

    如果真的是有阴鬼害人,就说明那死者虽然肉身消亡,但魂魄还在,完全符合进行共情之法的条件。

    箬竹向管家问出那位亡者尸骨的安葬之处,当即和景问筠出城去了郊外一片坟地。

    走到半路的时候,景问筠又掏钱雇了两位耕地的农夫,让他们带上可挖土的铁楸同往。要进行共情,施术者与承受此术法的人得有直接接触,所以他们不得不掘坟开棺。

    箬竹看着农夫抬起铁楸往地里砸,顿时溅起黄土几丈高,往后退了两步,心有愧疚“咱这挖坟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

    景问筠漠然道“是救人。”

    “”有进步,现在开始说三个字了。

    不过景问筠这话也确实有道理,如果此亡者的阴魂不解决,只怕日后周府还会有更多男丁遭害。

    饶是箬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棺材盖被推开,一股难言的恶心感顷刻从胃部翻涌上喉咙,让她忍不住把头偏朝另一个方向,捂着心口干呕起来。

    时值夏日,下葬将近半月的尸体已经出现了腐败巨人观,皮肉膨胀,眼球爆出污绿,恶臭扑面而来。

    景问筠面不改色,给她施了个幻术,屏蔽去箬竹眼前所见和鼻间所闻。

    箬竹稍稍缓过来些,迟疑开口“我们真要跟她肢体接触”

    “不必。”景问筠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用灵力在上面画了几道,然后手指顿了顿,望向箬竹。

    拽了根她的长发。

    “哎哟”猝不及防的拉扯,让箬竹不由失声。

    她晚半拍反应过来景问筠刚刚做了什么,正要气汹汹骂人,景问筠已经将那根头发穿过黄符,然后迅速把符篆丢到了女尸身上,嘴里默念着道诀结了法印。

    箬竹只觉眼前景色一晃,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再睁眼,已经是另一番境遇。

    耳边有丝竹悦耳,人声嘈杂;眼前有艳红宫灯明亮,深紫纱幔朦胧。箬竹四处张望,见身侧栏杆旁站着数多位妆容妩媚的婀娜女子,面若桃花,香粉扑鼻,正往楼下大堂丢丝帕。

    此地应是一处勾栏院。

    箬竹愣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她现在已经进入了那具女尸生前的记忆,并且因为共情,她就附在那人身上。

    但,景问筠呢

    自己跑到了女人身上合情合理,景问筠会在哪总不能进入了其他姑娘的神识吧。

    她幻想身旁丢手帕的那些人当中,兴许就有景问筠,当即想捧腹大笑。

    但这具身体的支配权并不由箬竹控制,她大笑的动作只能在心里想想。如今的箬竹只是成为了女子的眼睛,随着女子重看一遍记忆中的世界而已。

    由不得她多探究其他,肩膀突然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箬竹转过身去,见一位体态肥硕的中年女子,应是这楼中老鸨对她道“快些下楼来,周老爷要给你赎身。”

    原身怔了一瞬,随即面色淡然地跟着老鸨下楼。与此同时,箬竹听见身后其他姑娘似乎在对原身议论纷纷。

    “她运气怎就这么好成天死气沉沉的,居然能让官家老爷替她赎身”

    “好什么啊你们也不看看,人周老爷岁数都多大了。我可是听说,周老夫人从两个月前卧病在床,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周老爷约莫是孝顺,想买个人回家给老夫人的病情冲喜呢”

    “冲喜那岂不是得守一辈子活寡真是惨呐”

    原身被老鸨领到一间厢房,里头坐着的人正是箬竹早晨才见过的周老爷。

    而楼上那些姑娘所料不错,周老爷果真是为了给病重的老母亲冲喜,又请道士算了八字后,才相中原身。

    箬竹与原身共情,按理说能真切感受到原身每一刻的情绪变化。可直到眼前画面陡转变幻,大红喜字张贴轩窗门扉,唢呐奏着喜乐,原身盖上红披头和一只鸡拜了天地,箬竹依旧没觉得原身有心情波动。

    她被迫走了遍奇奇怪怪的拜堂流程,而后就被老嬷嬷带回房中坐着了。

    因为是冲喜,所以原身跟周老爷不可能发生正常夫妻该发生的事,她只需要在床榻边从天黑独坐到天亮,这喜事儿便算完成。

    可到了半夜的时候

    “吱呀”一声细响,房门被人推开。

    原身顶着红盖头看不见来人,箬竹作为仙君却能从脚步声判断出,来者是一青年男子,开关门的动作有些蹑手蹑脚,不像什么好人行径。倒是和她昨晚潜入景问筠房中,意欲偷三清法镜差不多。

    只不过她偷的是物什,而这男子似是要偷人

    肩膀落下男子掌心温热,浓郁酒气迎面而来。箬竹感受到原身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了。

    下一瞬盖头被扯开,眼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容。

    随即,箬竹听见原身颤着嗓子唤他“大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周大公子避而不答,反而伸出手欲触摸原身的脸颊,笑得奸桀“我爹今年都五十了,你才如花似玉的年纪,嫁给他,你不觉得委屈吗”

    原身灵巧躲开周大公子伸来的手,淡声道“收人钱财,忠人之事。周老爷替我赎身,救我出水深火热之地,是我的恩人。大公子快些离开吧,否则被人瞧见了,于名声有损。”

    周大公子闻言非但没走,反而笑得更深了“名声你以为本公子会怕”

    “就算事情败露,被人发现了,你觉得我爹是会相信你个花楼里出来的小妾,还是信我这个亲生儿子”

    箬竹被他欠抽的话气得握紧拳头,恨不得往这人模狗样的畜生脸上挥,可她还在人身体里,什么都做不了。

    原身同样察觉到了眼前人的意图,浑身颤抖得更厉害,咬咬牙准备逃出去。

    可她头上盖头还没掀,脚才迈出去一步,就被周大公子捏住手腕,甩到了床上。

    背脊骤然撞在坚硬床板,因为共情的缘故,箬竹仿佛身临其境般,觉得自己后背疼得要死,眼泪都快从眼角挤出来。想她做仙君数千载,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狗东西,太可恶了

    “想跑你也得有这本事。”周大公子用力揪下那碍眼的红披头,揉成一团塞进了原身嘴巴里,防止她叫喊。然后结实的男子身躯欺压而上,撕了条床帐,将原身的手绑在床头柱子上。

    箬竹眼睛瞪得像铜铃,在心里咆哮救命啊你个淫`贼,不要过来啊

    虽然知道这些都不是真发生在她身上,但共情的触感实在太真实、太强烈了,让人不由自主代入其中。而原身也惊恐地,疯狂挣扎着。

    就在周大公子要撕扯她衣物之际,紧闭的房门再度被人打开,打断了屋中人的恶行。

    箬竹以为自己等到了救星,孰料,来人冷笑反问“大哥,你背着我吃独食,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是周府三公子。

    “你待如何”周大公子回头看他。

    三公子关好门,拿起一旁锁钥从内上了锁,朝床榻步步走近“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大哥不该吃独食。”

    原身挣扎得更厉害了,箬竹能感受到她头皮上的神经抽搐发麻。本还不理解这三公子的言下之意,从原身过激反应中,瞬间什么都懂了。

    这两个人,外表衣冠楚楚,实际上,根本就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垃圾

    箬竹她觉得自己都要哭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她堂堂天族仙君,哪怕功德少些,仙术修习不怎么到位,可身份地位在那儿了,从来没有人敢对她不尊敬过。

    更别说,被人渣玩意儿亵玩了

    代替她哭出来的是原身,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可惜嘴里卡着布巾,除了如猫呜呜声,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

    眼见周府两畜生的魔爪就要伸向大红喜服,箬竹在心里绝望地大喊景问筠,她不要共情了快停下来啊

    下一瞬,一阵眩晕感袭入脑海,箬竹仿佛看见一道银白剑光转瞬即逝。

    晃了晃神再定睛,她似乎已经脱离原身的记忆灵海,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她所处依旧在那间婚房,但面前站在景问筠,替她挡住了床榻上不堪的景象。

    箬竹惊疑未定,好半天才从刚才可怖的那幕中缓过神,找回自己的声音,控诉景问筠“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再晚出现半秒钟,我就要经历那种惨绝人寰的事情了”

    景问筠道“吾一直和你在一起。”

    箬竹狐疑,她方才在原身的记忆灵海中,难道说景问筠也在和她经历了相同的事

    “我不信。”箬竹道,“如果你也在她灵海里的话,我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景问筠“因为吾没说话,你太吵了。”

    箬竹“”

    两人没说几句话,床榻上便传来了女子痛苦的啜泣声,还有男子愈渐粗重的呼吸。

    他们现在是完完全全的旁观者,没有共情的感同身受,却同样能将原身的记忆看通透。

    景问筠抬起宽大袖袍,挡住她全部视线。

    箬竹并看不见床榻上正在发生的事,但光凭声音,她也能猜出个大概。顿时脸皮发烫,耳根发红,抬手直接堵住了耳朵。

    景问筠看着她捂耳朵的动作,微微挑眉“你们合欢宗,不是最喜欢这种事吗”

    “那是其他人。”箬竹讪讪反驳,“而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感到和他们格格不入。”

    景问筠眸色深沉,突然握住她手腕,结束掉这场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