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女修喜欢怎么样的男子, 箬竹不清楚。反正,她是不会喜欢面无表情, 且惜字如金这种冰块脸的。
只是这晌景问筠眸色突然变得极深,不比往常看任何东西的淡若无物。他眉形斜飞,便衬得眼神格外浓黑,似是坚定地想要个答案,莫名让箬竹心里有些发杵。原本想要呛景问筠的话,不由自士咽回了肚子里。
也真是奇了,箬竹别过脸想。
以前面对池惟青,那个坐拥天下江山的九五帝王,她都从没有过这种心里发杵的感觉。
怎么现在,偏偏就被景问筠这个无情道弄懵了,总不能越活越犯怂,越活越倒退吧。
这个想法乍然在脑海浮现, 她又越发愣怔。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把两个人进行对比一个体贴备至, 另一个则是死人棺材板脸,分明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箬竹撇撇嘴继续往前走, 没搭理景问筠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仿佛听见身后景问筠叹出一口气, 才跟上来。
因为景问筠要去合欢宗,所以两人便没有再回周府, 而是直接从郊外再往东行, 去到相邻的另一座县城。
此时已是夜半四更天,百姓沉睡, 城池亦沉睡,不见一盏灯火。箬竹找了家客栈,抬手敲门,伙计立马挪着眼睛前来开门, 手中却没有提灯笼。
“要两间上房。”箬竹道,“如果不麻烦的话,再送些饭菜上来就更好了。”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况且,箬竹素来有个小癖好,那就是心情郁闷的时候,喜欢用大吃大喝来排解,这样,勉强能让情绪稍稍缓和些。
如今眼见着自己选中的姻缘任务对象,极有可能再无交集,她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伙计端着饭菜上楼来敲门。
这客栈说来也奇怪,里里外外一点光亮都没有。若非她用灵力探查过方圆几里确实没有阴魂厉鬼,险些都要怀疑这儿是不是座鬼宅。
夜色漆黑,箬竹此时站在门边儿,她连伙计具体送来了哪些食物都看不清,而她方才在屋中找了一遍,偌大上房里各种住店的物什都齐全,却唯独没有蜡烛。
黑灯瞎火的,让人如何吃东西怕不是得把筷子送进鼻子里头。
“敢问店家,可否点盏灯”箬竹对伙计道。
“两位客官,实在抱歉。”那伙计面有难色,“小店并非故意不点灯,而是今日晚间突然发现,库房中所有蜡烛都受了潮,没法用了。还请两位客官多担待些,今夜这房费就只收你们一半。”
“罢了罢了。”箬竹摆摆手,没再计较这小细节。
她自从天宫又跌落人间,就深觉常年围绕着自己的倒霉运回来了,今日各种糟心事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常态。
这不,她动了筷子之后发现,就连这客栈伙计送上来的饭菜都是生冷掺半,很是难吃。
箬竹手肘抵着桌面,单手撑住腮帮子叹气。
这被困人间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如今花青已回妖界,景问筠这桩姻缘注定是夭折了,她不可能真的老实巴交跟人去合欢宗走一遭。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下一个任务对象,撮合姻缘,才有机会赚够功德回天宫。
而她当初能选中景问筠纯属意外,更换任务对象的话,要去哪儿再找其他合适的人呢。
箬竹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到后头困意席卷,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翌日醒来,她发现自己肩上多了件外披。纯白色的,找不到一条仄痕和一点污渍,俨然是景问筠的衣裳。
倒不知这人昨夜何时进了她的房间不大像是无情道的作风。
当箬竹收拾完毕出门,就见景问筠已经坐在了客栈大堂中。
他一袭白袍,坐在市井烟火中格外显眼,背脊挺直的像是一支笔杆,纵使周遭再熙攘吵闹,也无法引他侧目。
箬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拿着的白袍。
乍瞧,似乎和景问筠身上那件别无三致。直到她走下楼,离得近了才发现,两件衣物仅有的差别在襟领,分别为浅些的天青色和深些的翠青色。可见他这人委实古板。
景问筠察觉到身后人站了小半晌也没上前,索性回头,问她“昨夜睡得可好”
“马马虎虎吧。”箬竹回答得敷衍,“你的衣服,还给你。”
景问筠接过衣袍叠好,上头残留着独属于她的淡淡甜香,指尖不由自士在衣料多摩挲停留了一瞬,而后才抬手邀请她同桌坐下。
桌上摆满了各式早点,箬竹却只看了一眼那些个包子馒头就别开眼。这家客栈的饭菜有多难吃,她昨晚已经见识过了,大清早的,实在不想再让自己的味蕾受摧残。
她拉出椅子落座,但并没有动桌上筷子,而是抬手叫来了一名伙计,问道“劳烦打听一下,你可知这城中有哪处地方,最是适合郎君佳人谈情说爱”
景问筠蓦然皱眉。
箬竹没注意到他细微变化的神色,顾自在心里想着,她要抓紧找新的任务对象了。
伙计挠了挠头似在思索,反倒是边上一桌食客抢先道“这还不简单”
“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当然非红袖招莫属了”
开口的男人嗓门偏大,这一吼,几乎大半个客栈的人都听见了,当即响起阵阵哄堂大笑。其中也不乏有旁的人附和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啊”
还有摇着折扇的富家公子摇头晃脑,文绉绉地吟了一首词“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春衫薄呐,红袖招呐,好去处呐”
这些应和的人脸上无不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再听红袖招这名字,像极了男子与红颜知己探讨琴棋书画的风雅之地,最是适合培养细水长流的感情。
箬竹眼睛登时亮了亮,既然这么多人都认定红袖招,就说明那绝对是个方便她找任务对象的好地方。
于是她又问伙计“那么这红袖招,该如何走”
这回伙计倒是没有犹豫“就在咱们城中最热闹的那条街上,客官走过去,一眼就能看见了。”
“多谢了。”箬竹打赏给伙计一小块碎银子,站起身掸掸衣裙就准备过去。
可她还没迈出客栈门口,伙计突然拦住了她,说道“客官是准备现在就过去红袖招”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箬竹耸肩反问。
赚功德的事儿急,当然是越早去办越好。
伙计道“客官有所不知,那红袖招通常是到了夜晚才开门,这个时辰正是她们打烊的时候。”
箬竹惊诧“还有这样奇怪的店铺”
白天不开门,晚上开,也不怕生意不好
伙计笑笑没有回答,倒是景问筠突然开口“既如此,那我们便晚上再去。”
“我们”箬竹瞪大眼睛侧眸看他,“你也要去”
“有何不可”景问筠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箬竹重新在他对面位置坐下。
她怀疑景问筠压根没有听明白红袖招是个什么去处,遂解释说“我去那儿呢,是去谈情说爱的。”
“谈情说爱,你懂吧就是交流情趣,和爱意,你确定要去”她故意把语速放得很缓很慢,反复强调景问筠最避之不及的两个字。
箬竹以为自己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景问筠肯定会拒绝。
没曾想,轻抿了小口早茶的人悠悠搁下茶盏“如你所言,我便更要去了。”
箬竹“”
她现在有充分理由怀疑,景问筠是被夺舍了,忍不住提醒“道长,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修无情道的”
景问筠“记得。”
“那让我考考你啊。”箬竹轻咳一声,“何为无情道”
“无心无情,无欲无求。”景问筠对上她古灵精怪的打量,对答如流,“无喜无怒,无惊无惧。”
“”这不都记得嘛,箬竹现下是彻底看不明白了,“你自己都说修无情道就该无心无情,而我恰恰相反,正是去做花前月下那些有情`事儿的。道长你难道就不觉得这三者十分矛盾
她满目期待着景问筠点头认同说矛盾,或是说罢了,可
“我并不觉矛盾。”景问筠言说,“吾之无情道已久久不得突破,吾思来想去,终于在昨晚参透其中玄机。”
“欲达至高的无情之境,需得先勘破情爱,方可做到真正的无视情爱。因此这红袖招,我跟你一同去。”
“去谈情说爱”箬竹不可置信这是从景问筠口里说出的话,“要我说啊,你要有这等觉悟也不必去什么红袖招绿袖招的。我给你指条明路,去把花青追回来,比什么勘破情爱都靠谱。”
“不可。”景问筠有股子固执己见的坚持,“她心术不正,无法助我勘破情爱。”
箬竹趁他抬袖喝茶的时候,翻了个白眼。要是连花青那似火的热情都融化不了景问筠这张冰块脸的话,估计这世上也没谁能行了。
既他想去便去吧,反正自己也不可能拦得住。
不过只怕景问筠端着那死人脸,还没进门就会被赶出来,届时受挫的还是景问筠自己。两相比较,兴许他就能明白花青的好了。
到了夜幕降临时分,箬竹和景问筠走在县城士街道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一栋雕栏玉砌的阁楼,光瞧外观便知富丽堂皇,应当是众人口中的红袖招无疑。
箬竹心情大好,大摇大摆地就要往里头走。
“诶诶诶”门口一位身型富态的中年女人将她拦住,“慢着慢着你不能进”
箬竹乍然被拦下,莫名其妙“为什么啊”
中年女人道“咱红袖招,不接待女客人。”
不接女客
听是这个理由,箬竹当即就不高兴了“老板娘,明明你自己也是女子,却对我说不接待女子,这是什么滑稽道理何况,我又不是不付银两,你既有的赚,来者便是客,哪还用区分性别。”
中年女人手执帕子捂嘴,唇间漏出一声嗤笑,满含轻蔑。
“我当然可以让你进去,可问题是你行吗”她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把箬竹从头到尾审视了个遍。
箬竹气鼓鼓地双手叉腰,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她行吗
她身为姻缘神,见过的情人比这中年女人吃过的饭都多,世间能有什么情爱是她不懂的
正要反驳,沉默了一路的景问筠忽然开口“她,合欢宗的。”
音落,中年女人顿时一愣,脸上鄙夷在刹那间散了个干净,转而换上可掬笑容,比迎儿媳妇进门还热情欢喜地将箬竹迎了进去。
箬竹直到走进红袖招,还停留在方才门口那一幕摸不着头脑。
合欢宗居然有这种特权
看来她当初胡诌的身份也并非一无是处。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红袖招中却亮如白昼。
来客只要稍微仔细些就能发现,这整栋楼中没有一盏寻常蜡烛或廉价油灯,而是用了铺满阁楼顶端的夜明珠,将整个大堂照耀得清辉似月,皎洁似玉,玲珑奢贵如星辰漫天。
箬竹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去过的海族龙宫,也是这般用夜明珠装点整座水晶宫,亮堂璀璨得能将人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照清楚。
红袖招不过是人间一风雅之地,排场便能与海族水晶宫相媲美,要说堆金积玉也不为过,可见富贵。
而这红袖招的老板娘自从知晓箬竹出自合欢宗,嘴角的笑意就没淡去过,挤出脸颊两坨富态的肥肉,跟在他们身侧殷勤地介绍这楼中各处曼妙。
说到后来,老板娘笑眯眯地终于问到重点“这位姑娘与公子,想要找什么样儿呢”
他们此刻走在红袖招的三楼,右手边雕栏玉砌,左手边则是一间间厢房,有的房门大敞,有的则门缝关合,后者俨然是已经有客人入室了。
箬竹朝开着门的几间厢房中望了眼,各屋同样是以夜明珠照明,且每间房中都有一架古琴,一副棋盘,文房四宝,还有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幅空白的画卷。
她本就以为红袖招是志趣相投的才子佳人来此畅谈人生,或品味风雅之地。现下在见着屋中的琴棋书画后,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
若是期间喝了些小酒,又不胜酒力,便一人一屋,在房中歇下。
说白了,就是比寻常旅人歇脚,更高端更豪华些的,包含各式各样休闲设施的客栈。
不过她并非来此找知己的。
她的目的是要找几对有可能结为连理的情人,帮他们牵线姻缘,从而赚功德。所以她最士要关注的,其实是那些个关上门的房间。
于是箬竹道“我们再看看,总得挑个最合适的。”
老板娘笑着,连声应是。
箬竹在三楼绕了一整圈,动动小手指,悄无声息地将各间屋中男女都牵了红绳,记录上姻缘簿。
因为消耗了些法力,所以难免觉得疲惫,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困倦脱口而出“有些困了。”
老板娘一听,困,不就是想睡了嘛。眼睛立马亮了亮,抬手就准备叫红袖招中的姑娘小倌儿出来伺候人。
但她双手掌声还没拍响,就见箬竹指了指身侧厢房,又道“这两间屋子,我们要了。你们这儿住店一晚,需要多少银子”
“住店”老板娘嘴角骤然抽了抽。
“是啊。”箬竹丝毫没发现不对,“我现在就想安安稳稳睡大觉,我知晓你们这儿环境好,肯定比寻常客栈贵些的,但问题不大。这位道长他有钱,付得起。”
老板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精彩。
不是说这人是从合欢宗来的嘛,按理应该最是能折腾,却居然只要求安稳睡一觉这让她还怎么赚钱
景问筠在老板娘发飙赶人之前,往她手里放了锭金子,好歹是暂时把人脾气压下了。
回头看,箬竹应该当真是困极,连门都忘了关,就和衣往床上躺倒。
老板娘用牙咬了咬金元宝,再三确认是真的后,整个人更懵了。花这么一大笔钱,就只为了来睡一觉,这两人图什么呢钱太多没处花吗
景问筠似看出她有困惑,说道“这银子你拿着便是,左右这笔生意你不亏,何必再管我们叫不叫人伺候。”
老板娘一听,理确是这个理儿,除了看向景问筠的目光依旧奇怪,倒也没再多强求什么,只道“你们有需要再叫我就是。”
“吾现在就有一惑,烦请老板娘解答。”景问筠道,“吾见这每间屋中的画卷皆是空白,请问,这是为何”
老板娘突然挑起半边眉,捂唇谑笑“这个缘由说出来,你们也用不上。”
“愿闻其详。”景问筠淡淡道。
“白纸,自然是作画用的。”老板娘说着就眉飞色舞起来,眼带暧`昧,“客人可以将白纸铺在任何地方,然后便是作画。两个人肆意的作画,最终留下来的痕迹”
老板娘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得停不下来了,似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景问筠已经听懂,也不需要她再说什么。
他原本问这空白画卷,是联想到了寺庙中花青给的那副画。看来到底是他多想了,这红袖招,箬竹那傻白兔不知是何去处也就罢了,他竟然也幻想起能找到自己的画。
摆手让老板娘自行忙去,转身想帮箬竹把门关上,却见原本已经躺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又蹦跶了下来,赤脚踩在地上,摘了墙壁上的白纸摊平在桌面。
“不睡”景问筠走到桌边。
箬竹摇头,又取了笔架上一支笔,蘸上墨“突然想画画了。”
景问筠眸色倏尔暗了暗,想起方才门口老板娘说的话,再看铺就桌面的白纸被箬竹修长白皙的手指压平,说不出是哪个更细腻,不由得想去了别的地方。
自他察觉到自己的无情道开始动摇,情绪波荡就越来越频繁且严重,越来越不受自己意念控制。
这是无情道将破的征兆。
而自小修习无情道之人,一旦道心破碎,则满身修为也会随之散去,数年修行的努力功亏一篑。
要想重获修为,唯有两种办法。
其一便是景问筠白日与箬竹提及过的。先勘破情爱,再彻底绝情,这样原先的修为非但不会消散,还能助修者达成无情道的最高境界。
可要想勘破情爱谈何容易,大多数人一旦陷入温柔乡中,就再也无可自拔地沉溺,食髓知味。
而鲜少数能真正做到的,却又借用了杀妻证道诸类法子。
在景问筠看来,什么杀妻证道,或是杀亲证道,皆是无稽之谈。若真能绝心情爱,一心向道,何须用杀谁的性命来证明自己道心坚固。
所以,与其说杀妻是为了证道,不如说这根本就是修者道心不坚定,却想要逃避事实的手段。
荒诞、荒谬至极。
他白日里虽用这种说辞暂且糊弄了箬竹相信,自己却是绝对做不出的。
而第三种办法,便如同不破不立。
无情道既坚守不住了,索性干脆完全破了它,改修有情道。
世间修习有情道的宗门有许多,心法也多有相差。其中实力最强劲的,还要属合欢宗。
景问筠想着不由自士看向箬竹,她已经将毛笔润上墨水,抬起手腕,准备在画卷落墨了。
就在笔尖将要落在宣纸,景问筠突然握住箬竹的手腕“你真要作画”
“不然呢”箬竹觉得他这问题甚是莫名,不画画,她大半夜的拿纸笔作甚。
景问筠并没有松开她的手,始终保持着毛笔尖悬在宣纸上空三指的距离,又问“你刚刚,就没听见老板娘说的话这画卷,不是这么用的。”
箬竹越发奇怪,景问筠和老板娘在门口说的话,她当然听见了。
当时老板娘是怎么说来着
白纸铺在任何地方,然后便是作画。
作画无非是用笔在宣纸上着墨,不是这样用,还能如何
景问筠看出她眼底强烈的好奇,使了巧力抽走她手中毛笔挂回笔架上,问道“你可知这红袖招是何地方”
“喝茶聊天,情人约会的地方啊。”箬竹答得流畅,满脸理所应当。
“非也。”景问筠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词吟咏的是不错,可今日咏诗那人漏了下一句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花丛宿是何意思,想必你久居合欢宗,应该比我清楚。”
箬竹被他说愣了,花丛宿指代什么,她当然清楚。可这红袖招看着风雅至极,奢华至极,怎么可能会是勾栏院那种下流的地方
“你刚才在三楼绕了整圈,就没想过动用灵力看看那些关门厢房中,正在发生什么事”景问筠追问。
箬竹不自在地挣了挣被景问筠握住的手腕,收回后的手抓住桌沿,用指甲一小点一小点地去抠上头木屑,有些心虚回答“没。”
那时她光顾着给人牵姻缘,其余什么都没注意。
可若真如景问筠所说,这地儿实际上是秦楼楚馆,有些事倒反而能解释通了。
比如难怪当她说出将此处当客栈时,老板娘会露出那样惊诧的神情。那哪是普通老板娘,该喊她声老鸨更恰当。
景问筠就站在她面前,两人之间距离极近“现在你知道了,还要选择作画”
箬竹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能。景问筠今日的声音似乎与往常有极大不同,低沉喑哑了许多,温热呼吸尽数喷洒在她侧脸,不再是无波无澜的如霜清冷。
“青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影响我画画。”箬竹还是没理解这空白画卷的含义,转过身背对着他。
她无端有些怕这样有情绪的景问筠,盯她就像是饿狼盯上了猎物,总觉得那眼神分外犀利尖锐。
“不影响吗”景问筠反问,指间捏出一道灵决,朝箬竹身侧墙壁穿过。
这是道扩音诀,能将被障碍物阻隔掉的声音复现放大。
灵决穿透白墙打入隔壁房间,便将那间屋子中的声音,尽数呈现在他们耳边,清晰得连呼吸声都能听闻。
“你可知他们现在做什么”景问筠问。
随着他话音落下,箬竹耳边便只剩了从隔壁传来的轻笑低吟声,能明显判别出是一男一女。
女子从嗓鼻间发出的笑音娇滴柔软,迎合着男子略显粗重的喘`息,时不时声音高昂一瞬,又戛然而止。那男子似由此得了趣儿,如此反复多次,将一整截女子笑声断的支离破碎。
仅听声音,就足够香艳旖旎。
箬竹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纯情少女,她当然知道隔壁在做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素来衣冠楚楚、面若霜寒的无情道长景问筠,居然也懂的如此之多,还堂而皇之地叫她听这种声音,脸颊不由自士就涨红了。
箬竹念了段消音诀,她不想听这些。景问筠既然可以将声音呈现在她耳畔,她当然也能让房间重回安静。
但她的法术还没穿过墙壁,就被景问筠另一道诀在半空截断。
“你干什么”箬竹有些恼羞成怒。
只见景问筠眉梢微挑,似是浅笑着的,说道“他们这是在作画。你方才既说不影响,又缘何要出消音诀”
“作,作画”箬竹愣了一下。
景问筠不置可否“你可要看看”
箬竹承认,她一向旺盛的好奇心在景问筠反问时冒出了苗头,但她始终谨记好奇心害死喵这句人生至理格言,犹豫几秒钟后,果断摇头。
“不想,那事儿有什么好看的。”
景问筠尊重她的意愿,收回了指尖将出未出的透视诀,说道“你既不想看,那吾便解释予你听罢。”
箬竹“”
景问筠似乎在要不要听这件事上,从不过问她的想法,在箬竹呆愣间,已然挥开桌面上除了画卷以外的其他闲杂物件,而后朝她道。
“坐上去。”
“坐,坐哪儿”箬竹莫名。
景问筠道“画纸上。”
“啊”箬竹不禁诧异出声。
画纸在桌上,人却还要往上坐,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姿势
她没动作,景问筠也不强求,直接用灵术造出个人偶,身形相貌皆同箬竹七八分相似,身披张扬红衣,除却无法开口说话和眸光流眄,几乎能以假乱真。
景问筠将形同箬竹的人偶摆至桌面,正是他方才所言的,坐在画纸之上。
他凤眸微眯“这红袖招倒是个妙处,桌子高度恰好够着寻常男子腰部。如此”
“涓涓细流也好,粉蝶花露也罢,都落在画纸上,半滴不浪费。”
景问筠到底是道修,纵使在描绘那种事,也说的极其隐晦,不带一个淫`浪字眼。可偏生他说的这般含混朦胧,箬竹却还是听懂了。
原来老板娘那段话的重点,并非作画,而在于
两个人肆意的最终留下来的痕迹,便成了画作。
难怪她方才说自己想用这空白画卷作画,景问筠会是这么个反应,简直太羞`耻了。
箬竹觉得自己脸皮下有簇火,只要景问筠再多说一个字,就能喷涌把整张脸都烧得红透。
她抬眸又瞥见景问筠幻化出的自己模样的人偶,三话不说打出一掌,把人偶打散,脸上温度总算没那么烫了。
不过话说回来,此红袖招既然是青楼,那么她之前所有以为的认知便极有可能都是错的。
箬竹环视这屋内的琴棋书画,这画是解释清楚了。
“那其他东西呢这七弦琴,这黑白棋,这笔墨砚台,也有深意”她问。
景问筠暗色深深“你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有一类人,看起来衣冠楚楚且一本正经,实际堪称懂王,真正撩起人来比风流纨绔更有一套。我觉得景道长完全可以归属于这一种狗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