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属阳, 七魄属阴。魂魄齐全,则阴阳平衡。
而景问筠探了男子的脉后发觉, 那人三魂只余一,缺失三魂,周身阴气便盖过了阳。
这整栋红袖招中,阴气过分浓郁,应当是有不少人都丢了魂。
箬竹想起曾念过的书上有载三魂乃天魂、地魂与命魂。此三魂各有用途,譬如天魂掌身体康健,地魂掌头脑智慧,而命魂则主掌命格,是三魂中最主要的,与天地三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又因为天魂地魂不常附着在人身上,游历在外,只每七日受命魂牵引回归本体, 寄居三日三夜, 再度出游。
景问筠说那男子缺失两魂,大抵是指天地三魂和命魂之间的联系断了, 无法回归本体, 亦无法正常发挥作用。
箬竹想起红袖招中女子口口声声嫌弃那男子不能人道,莫非
“那个人的病, 不是身体疾病, 而是因为缺失天魂”
“不错。”景问筠肯定了她的猜测,又道,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今晚,愚笨了许多”
“没”箬竹下意识回答,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景问筠说的是什么。
这人, 居然说她笨
但不等她口吐芬芳,景问筠突然拉起她的手,以把脉的姿势,将三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箬竹欲抽回手“你做什么”
“不明显吗”景问筠制止住她挣扎的动作,淡淡道,“探脉。”
箬竹微愣,她当然知道这个姿势是诊脉的意思。可刚才景问筠给那个男子诊脉时,为了不接触旁人皮肤,特意向她借了红绳。怎么到自己这里,就不忌讳的手碰手了
可见,这洁癖果然是假性的,纯粹心理毛病。
但她另只手还是递出去一根新的红绳,对景问筠道“你要不要用这个”
景问筠淡淡瞥了那红绳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没接,说道“可以,但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箬竹干脆直接问了,“你不是最不喜欢和人接触吗”
“倒是吾说错了。”景问筠诊脉完,缓缓将她的手放下,“你并非今晚愚笨,而是向来如此。”
箬竹“”
这死人脸最近好不容易多有了些表情,结果说话开始非人哉了
箬竹被他气着,自以为恶狠狠,且凶巴巴地瞪了景问筠一眼“你才愚笨你全家都愚笨”
景问筠看着她没有丁点威力的张牙舞爪,轻轻笑了“吾全家仅吾一人,你这话也不算错。”
箬竹“”
据她所知,愚笨好像不是什么褒义词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狠人狼起来,连自己都骂
只听景问筠续道“你既然已经猜到,那男子不能人道是因为天魂无法归位,怎么就想不到,如今脑中总觉得有一团迷雾解不开谜团,并非是自己真正没能力想通,而是因为”
“地魂游荡在外,寻不到本体。”
地魂,掌系头脑智慧。
箬竹顿时反应过来,景问筠口中的愚笨,不是在骂她,而是用相对比较隐晦但十分不委婉的语言提醒她不只是那个男子,还有他们三人的天魂地魂,也无法受命魂牵引发挥应有的作用
箬竹抬起自己手腕,重复了景问筠给她搭脉的动作。
她是仙君,三魂七魄,阴阳五行,自然也是精通的。
果不其然,只剩命魂和七魄。
难怪她今天一整日都没觉得饿,天魂脱离命魂控制,俗称丢了一缕魂,身体机能就会变得紊乱,宛如昏迷卧病的病人,哪来的饥饿感,自然也不需要吃东西。
“这红袖招有问题”这是箬竹的第一反应。
景问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道“到底是红袖招的问题,还是其他处出了差错,尚未可知,但这事耽搁不得。虽天地三魂常在外,可一旦与本体命魂失去联系,另两魂久而久之便会成为寻不到主人的孤魂。”
“孤魂飘荡在天地间,易被捉去练成内丹,作暴增修为之用,是乃邪门歪道。”
箬竹接上他的话“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大家丢失三魂的原因,让三魂归位”
景问筠道“不错。”
箬竹难得与他达成共识,并且打心眼里没有反驳。两人对视一眼,欲翻出窗户上屋顶纵观个究竟,突然一阵敲门声自外向内传来。
只得先开门。
来人是个穿小厮服饰的少年,长相稚嫩,约莫不超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道“嬷嬷让我来问三位,有没有什么需求”
红袖招的老板娘真是不死心,收了景问筠金子,还妄想能够挣更多。
箬竹道“劳烦嬷嬷挂念了,要说需求的话,便是让我们安静休息一晚,勿要再来打扰。”
小厮面露讪色,道了声打扰,转身离去。
关上门,景问筠道“你看出了什么”
箬竹藏在背后的手指间,淡淡红光褪去。
她在开门时就用灵力试探了那小厮的魂魄,惊奇发现“他没有三魂七魄,居然能活着”
缺某缕魂或丢几缕魄,影响的是生病与否。但三魂七魄俱无,就等同于常言说的魂飞魄散。就连天族神仙都做不到将三魂七魄全部剥离本体,凡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心中疑窦更甚,再翻出窗外,动作利落轻灵,没有瞬间犹豫。他们趴伏在红袖招屋顶之上,将城中夜晚的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箬竹和景问筠仔细观察着,没一会儿,他们就发现了端倪。
街道上行走的人,分为两类。一类如同箬竹景问筠般,缺失三魂;另一类则如同那小厮,一缕魂魄都没有。偏偏前者是少几个人,后者才是大多数。
而缺失三魂的人全是男子,以风流纨绔居多,无不大摇大摆地走入红袖招,搂上姑娘半露香肩,再推开厢房门几度春宵。
可见箬竹的猜测没有错,这红袖招中,确实有不寻常的秘密。
但诡谲的是,她本以为人们是进入红袖招后才丢魂,现在看来,似乎反了。
换言之,是所有缺失天地三魂的人,最终都会走进红袖招。
箬竹两人又连着观察了十数名进入红袖招的男子,皆是同样现象。
她这回实在想不通了,挠挠头“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俩的地魂没归位,所以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无端就变得看不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
“愚笨。”景问筠接话。
箬竹“”
话虽如此,可为何偏要如此直白。
景问筠道“吾已经大概有想法了。”
“什么想法”箬竹连忙撇开上一个话题,追问正事儿。
景问筠却突然道了声“得罪”,揽住箬竹腰肢,跃下屋顶。
骤然贴上腰际的手掌微凉,如这双手的主人般,带着天然的清冷,在夏日略显燥热的晚风中如细泉淌过,沁入肌理,竟丝毫不排斥,反倒生了亲近的冲动。
这缕冲动,与景问筠掌心舒服的清凉无关,而是箬竹莫名觉得这触碰很熟悉。
像是久违的重逢,像是尘封的烈酒,又像是狗东西风遥当初扶她那下,更像池惟青在她崴脚时候的拥抱。
明明池惟青的手不论四季皆暖如粥,景问筠的掌纵使在炎炎夏日也生不起温度,没有相似之处,却在心底划过的羽毛柔软相同。
箬竹忘了挣扎,甚至本能地放松下身体,倏尔听见景问筠戏谑入耳“不舍得放开”
闻声,箬竹一愣,眼前清辉明亮,是夜明珠的光耀。他们已经从屋顶回到了厢房中,而自己此时正靠在景问筠胸膛前,右手紧攥住他的衣袂,似是不想让他松手。
“没,我就是在想事情,想的太入神了。”箬竹欲盖弥彰,像是丢垃圾把景问筠的袖袍扔了出去,讪讪退开两大步,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刚刚说有想法了,是什么想法”
景问筠走到桌边,修长手指一下下点在桌面,他指边还是那张被箬竹平铺好的空白画卷。
那里在半个时辰前,坐过和箬竹模样相同的人偶,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了景问筠向她讲解的,琴棋书画的另一番用处。
“在画上。”景问筠淡然的声音出口。
“你,你,你又想做什么别再妄想用我身形的人偶做些奇怪不堪的示范。”箬竹结结巴巴,“我不干”
这下反而轮到景问筠好笑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
“吾的意思是说,进来红袖招的全是残魂,也许和这空白画卷有关系。”
箬竹再度愣住,景问筠问她想到哪里去了,其实是不正经的地方
不过这能怪她嘛
她又不是鲤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景问筠先前才刚说过那副空白画卷是男女肆意欢好时助兴用的,还暧`昧不明地让她坐去上头,乍然再听到他说“在画上”三个字,那段红了脸的记忆不免就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她确实想的有些歪,但要说问题,也是景问筠说话不说明白的错,而不是她箬竹仙君心思不正。
毕竟小仙女怎么可能有错,小仙女是永远不会有错的。
于是箬竹高傲地“哼”了一声。
景问筠哑然“俗话说淫者见淫,你出自合欢宗倒也不必觉得尴尬,吾能理解便是了。”
箬竹因重哼扭向一侧的脖颈,顿时僵硬凝滞。她又被景问筠平平无奇一句话给堵得哑口无言,十分怀疑景问筠修的到底是无情道,还是嘴贱道,真是烦人。
“你到底还说不说正经的事儿了”箬竹有丝丝恼羞成怒,“要是不说,就回你自己屋去,我一个人又不是想不明白。”
讨厌死了。
“说。”景问筠立马正了颜色,不苟言笑。
箬竹蓦地觉得,自己以前总嫌弃他这幅永远公事公办的冰块脸模样,但这晌和嘴贱`比起来,竟也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再加上景问筠的相貌确实生得顶顶清朗俊逸,不自觉就专注着多看了几眼。
景问筠道“你可还记得昨夜在寺庙中,我们也拿到了一副空白画卷”
箬竹点头,她自然记得,那卷白纸是花青被人骗了银两买的,而景问筠非要认定画轴和画纸是他丢失的东西。
景问筠续道“当时吾打开画卷,你我都觉得一阵头晕,那感觉虽转瞬即逝,却是不可泯灭的存在。再看方才我们所观察到,所有进入厢房的顾客,在姑娘推开门的刹那,他们的脚步都顿了一瞬。”
“而每间厢房中的空白画卷,恰好不偏不倚挂在正对房门的位置。那处方位,是与进门人接触的第一物什。”
箬竹本就不是真的愚笨,只听他这么一说,便蓦地恍然。
也学着景问筠的样子,手指用力戳着桌面画卷“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是被这东西给”
“吸入了画中的幻境里”
所以他们找不到三魂丢失的痕迹,因为他们的命魂本体已经与他们的天魂地魂不在同个空间。
所以前来敲门的小厮三魂七魄俱无,因为红袖招中有规矩,所有下人不可入屋,只能站在门侧边听候吩咐。
而门侧,见不着画,就不会被吸卷入幻境。
但又因此处是画中世界,除了被吸入画卷的他们是真实存在,其余的,人也好,物也罢都只是设下幻境的人虚构出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她和景问筠可能早在昨晚城外,就已经被吸入画他们现在身处画卷内的幻境当中
至于为什么这些纨绔都会进入红袖招其实也简单。
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如今的世界不是真实人间,如今的自己不是完整自己,所以他们依旧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原本的生活。
就像景问筠要去往合欢宗必须经过此县城,就像箬竹为了重找任务对象而来红袖招。这些人本就是流连花丛的纨绔,他们仍然在过着自己最寻常的生活而已。
只不过吸他们入幻境的,是真实世界中红袖招厢房内的那副画。他们在第一次来红袖招时,在第一次进门时候,就已经着了道。
只不过画中虚假世界被构造的太逼真,谁也没有发现端倪。
箬竹突然想起她丢失的那只耳坠,或许并非偶然。
但凡那耳坠在她身上佩戴着,便能化解去世间十有九分的幻术,她也不可能连跌入画卷都察觉不到。
她与景问筠不知从何时起,生出了一些话不用说尽,就能明白言下之意的默契。
箬竹双手拿起空白画卷,前后左右仔细检查了一遍,奇的是并没有发现异样。这白纸或画轴中,丝毫没有藏匿另一个空间的痕迹。
景问筠道“找不到没关系,能把东西毁掉便是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景问筠掌心蓄出一团灵火,抬手就朝画卷打了出去。
景问筠这人做事和他说话一样,追求简单直接,能用两个字表达清楚的事,绝不会说三个字。能动手迅速解决的麻烦,绝不动口花时间处理。把无情一词,贯彻到了底。
就比如这晌,箬竹尚且没反应过来他蓄火做什么,那团灵火就已经覆在了画卷表面。
但神奇的是,纸包不住火,纸浆遇火应当一触即燃才对。可景问筠的灵火打在这幅空白画卷,并没有让纸张燃烧起来,反而如同泛着红光的光球,滚动着跳跃着。
火光愈渐黯淡,最终熄灭。
屋中又只剩下夜明珠散发出的如玉白光。
就在光芒瞬息变化的刹那,箬竹眼瞳闪了闪,蓦地想起了什么。
火光熄灭,只余白光。
她低声喃喃了两遍这话,她突然跑到窗户边,把头探出去张望,并且喊道“景问筠,你快过来看”
箬竹伸手指着半座城的屋舍,她道“现在是亥时一刻,不该是家家户户都入睡的时辰。可你看这整座城,包括权贵府邸,包括酒肆客栈,居然没有一处是点着灯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还有还有”箬竹续道,她沿着这个思路顿时想起来很多不寻常,在这晌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我们昨晚自从寺庙里出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火光。客栈的店家借口说蜡烛受了潮,其实很有可能是骗人的。”
“你今早应该吃过它家的早点了吧有没有发现,那家店所有的茶水和饭菜都是凉的虽然说现在是夏日,喝凉茶吃寒食能消暑解热,可连豆腐脑都不是热的,就很奇怪啊。我现在怀疑,他们有柴,但根本点不着火”
“再看这红袖招的屋顶,全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箬竹探出窗外的半边身子收了回来,转而抬手指了指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顶,“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吧至少像后厨、柴房之类的地方,没必要炫富吧。”
“可我们刚刚翻窗去屋顶,你也看到了,都别说厨房,就连茅厕都是用夜明珠照明的,也不怕把钱熏臭了。”
她语如珠连炮,巴不得把想到的线索都说出来,趁着喘气的间隙,还在想有没有遗落的细节。
直到说的口都干了,端起桌上凉茶喝了两大口,才发现,景问筠似乎还没对她说的话表态。
箬竹转头去看景问筠,不偏不倚正对上他深沉如夜的目光,拿茶盏的手顿了顿“你这是什么眼神又嫌我话多啰嗦了”
“并未。”景问筠道,“你这样说话,很好。”
他喜欢听她说话。
箬竹近两日不知第多少次觉得景问筠对她的态度奇怪,分明先前还言明嫌弃她话多的,想问,但又被他过分凝聚专注的眼神看得几分不自在,到了嘴边的话倏尔转了个弯。
问起正经些的事儿“那我刚才说的,你是什么看法”
景问筠依旧没有收回视线“吾同你看法一样。此座城古怪,许无法燃火。可你的脸为何这样红”
箬竹微愣,她的脸,红吗
景问筠不说倒还好,这一说,她确实感觉脸颊烫的很。
“还不是怪你一直盯着我。”她脱口而出。
景问筠却道“吾是察觉到你脸色不对,才这般为之。”
箬竹索性转身背对着人,重新又倒了杯水喝起来。只要她看不见景问筠在盯着她,就可以约等于景问筠没有盯着她,箬竹如是想着这个道理,就像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永远是别人一样。
她缓慢喝着水,心道这实乃人生真谛。
正要让景问筠继续刚才燃火诡异的话题,她却忽觉自己脸颊温度不仅没有因为看不见景问筠而消退,反倒愈发滚烫了起来。
甚至脖颈、耳根,手臂皮肤,脚踝大腿,全身都变得燥热,呼吸愈急。
她只当是夏日屋内太热了,见两扇轩窗还开着,大步走到窗边想吹个凉爽晚风消暑,可无济于事。
更热了。
不由自主就卷起袖子到手肘上方,扯动衣襟,试图让紧贴胸膛的衣物宽松些。
然而依旧热得紧,仿佛体内有一团火正在灼烈燃烧。箬竹干脆催动仙力强行降温,可那团火也挺有本事,竟然能全然无视她的仙力,熊熊灼热地沿着血液流淌,穿梭过四肢百骸。
景问筠看她站在窗边动来动去,似是身上有些难受,上前两步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你别过来”箬竹接话迅速,“我就是感觉有点热想吹吹风,你继续说刚才没说完的事就行。”
景问筠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你中药了”
“什么重要不重要的,命魂的事儿才是现下最重要的。”箬竹道,“你快说吧,我听着呢。”
她其实是故意假装听不懂景问筠话的。
她不是三岁小娃娃,也不是人族大门不出三门不迈的闺秀小姐,体内这来势汹汹的热度席卷全身,甚至引得她头皮发麻,手脚发软,嗓音发虚,气息发烫
箬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景问筠说得没错,她中药了,迷情药。
这红袖招的茶水,有问题。
真相太过羞`耻,箬竹爱面子,不愿意让旁人看见她丢人的样子。纵使她和景问筠今日相处还算融洽,勉强能算得上半个朋友,她也不想让景问筠看见。
所以她谎称没事。这东西,虽说非与男子行房不可解,但她是仙君,用仙力压一压,未尝不能压下个七八分药性,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箬竹心里盘算着。
等同景问筠说完正事,打发人回房歇息,她再通过水镜传音给连翘,让连翘从天宫给她找些奇丹妙药下来,将情毒解了,这煞面子的事儿也就翻过了篇儿,当从没发生过。
天知地知连翘知箬竹知,而景问筠不知。
她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可偏偏没想到,景问筠居然不配合,走到她身侧,掰过她的肩膀面朝他。
箬竹满脸可疑的潮红,就这样映入景问筠眸底。
对方不是个傻子,她就算想瞒,似乎也瞒不住。
果不其然,景问筠道“阿竹,把内力撤了。”
“这药与寻常毒不同,你越压制,它反而越兴奋,反噬的越厉害,到头来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这话不假,箬竹已经感受到那团火烧得更烈了,幸亏有景问筠扶着她肩膀,否则很有可能站都站不稳。
但纵使身受反噬,她也没有乖乖听话撤去内力,而是道“你那里不是有解药吗就昨晚在寺庙中的那药,再给我一粒,我就不用难受了。”
因为药效在体内逐渐蔓延,渗入骨髓,她再开口的声音变得喑哑软绵绵的,喷洒着兰芳热气,宛如一片云朵落在头顶,一团棉花拂过心口。景问筠扶在她肩膀的手指,收紧了两分。
“对不起,那药吾只有两粒,昨日用完了。”
闻言,也不知是希望落空,还是药效作祟,箬竹觉得双腿又是一软,脚底不稳的向旁侧歪了歪身子。
景问筠与她离得近,立马发觉,原本搭在她肩膀的手转而搀扶住她手腕和腰侧,将人扶稳了“小心些。”
她身上滚烫得厉害,肤色又绯红不已,活像只煮熟了的虾。这晌腕部皮肤与景问筠相触,耳垂又轻擦过景问筠的气息,竟觉得冰冰凉凉,舒服得很,身体越发软了,情不自禁就想让他触碰自己更多些。
一个大胆而可怕的念头在箬竹脑海中生根发芽,她想要人帮她。
箬竹深吸一口气,在短暂的沉默后,拉扯回仅剩的清明理智,用上此时身体能施展出的最大力气,咬紧后槽牙猛地推了景问筠一把。
她不是随便的仙,不能容许这种随便的事情发生。
可她而今连站稳都勉强,双手又能有多大力气。这一推,景问筠算是配合她,自行松开了手。但也几乎是他松手的瞬间,箬竹因为失了支撑,整个人往后倒去。
景问筠无奈,只得再度眼疾手快将人接进怀里。
那丝缕舒服的冰凉,霎时无孔不入,隔着衣物传来,箬竹难耐地低吟了一声。
景问筠眸色顿暗,她的滚烫在掌心下逐渐升温,勾出生而为人最原始的渴望。什么无情道,什么清心咒,什么得道飞升,在这一瞬都不复存在。
并非他不想坚守,而是到如今他才知道什么是魂牵梦绕,什么是甘之如饴,什么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难怪有那样多的人宁愿为所爱破无情道,因为在凡尘极乐面前,所谓修道长生也无非成了可悲的孤独,没有意义,一文不值。
是为蓦然就想起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了。
景问筠施下一层黑瘴,将夜明珠的光辉挡在瘴雾之外,厢房内顿时陷入黑暗。
视觉受阻,五感便显得越发清晰。
箬竹听得见自己微急喘`息声凌乱,感受着景问筠拖着她的手掌收紧,她无端察觉到了隐隐危险的,带有侵略的气息。
她连忙道“既然没有解药,你就先回隔壁自己房里罢。命魂的事,等我解了药性再说。”
“怎么解”景问筠道,“没有解药,你要怎么解药性强行用内力压制,还是找这楼中小倌儿”
自然是前者,箬竹心道。
但她尚且没有被迷情药霸道的药性冲昏头脑,她清楚且明确,当务之急是要把景问筠支开。否则狭小的一隅厢房中,有另外个男子靠她这样近,还是个相貌俊朗的美男子,她没有信心自己能强撑多久。
于是箬竹扯谎“你也说了,用内力压制难受的是我自己,所以当然是后者了。”
她心想,景问筠修的无情道,打心眼儿里见不得那档子事儿,所以她找小倌儿的说词必定会让景问筠产生鄙夷轻蔑的情绪,人自然就会走了。
箬竹再接再厉,续道“你这会儿出去正好,给我找个长得俊俏些,身子干净些,还有伺候活儿好些的小倌儿进来。就说是帮我找的,你也没必要有精神洁癖,觉得玷污了自己那神圣高洁的无情道。”
屋内昏暗,她又眼眸迷离,看不见景问筠皱了眉。
只在话音落下后,听见景问筠嗓子低沉喑哑得可怕“明明有现成的,为何要找旁人”
“是吾长得惹你不喜还是吾修无情道不够干净”
“什,什么”箬竹脑子已经有些混沌了,半天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现成的景问筠这是在说他自己
长相惹她不喜无情道不够干净这又是什么意思,自荐枕席
箬竹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吓了一大跳,连身上燥热都忘了些许。
她是疯了吧,才会把景问筠的话理解成这种含义。人家可是无情道修,是当今最年轻有为的无情道捉妖师。
虽然姻缘簿上所载,这无情道终究是要破的,但破他道的人是花青。
箬竹飞快摇了摇脑袋,她绝对是傻了,被迷情药冲昏头脑了。
景问筠见她突然摇头,以为她是在回答自己上头的问题。
摇头,说明他的相貌没有惹她不喜。
摇头,说明他的无情道在她心中没有不干净。
“那便不需要找小倌儿了。”景问筠低笑,“吾比他们貌俊,也比他们干净,他们会的事,吾未必不会。”
箬竹脑瓜子嗡嗡的,景问筠的话,一字一句钻进她耳廓,眼睛在黑暗中找到那身白衣的主人,瞪得极大。
什么乱七八糟的,是她疯了还是景问筠疯了
这真是自荐枕席啊
景问筠已经准备抽解她衣带了,微凉指尖蹭过最敏感的腰肢,箬竹鼻间不可遏制溢出一声闷哼。
过分羞赧的声音反倒让她清醒,箬竹按住景问筠还欲动作的手,提醒他“景问筠,你是不是被夺舍了你修的是无情道啊无情道不能破戒的”
“吾知道。”
景问筠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知道这样一意孤行该承担的后果。他却仍旧说“无情道破便破了,吾不在乎。何况合欢宗的有情道,未必不适合吾。”
真是疯了,箬竹在心里下定论。
说实在的,景问筠的无情道破了,从某种程度而言,于她的姻缘任务有利。这样她就还有希望撺掇景问筠,再将花青追回来。
而箬竹如今体内火球肆意燃烧,没有彻底失控,全靠意志尚且坚定,倔强支撑着,与蠢蠢欲动的燥热抗衡。
身体不会说谎,她其实并不反感景问筠的触碰。
可她不是花青,她不可能给自己姻缘任务的男主角挖下火葬场的坑,所以景问筠必须走。
箬竹拼劲力气压住景问筠的手,她为了让景问筠暂且离开,绞尽脑汁,最后终于灵光一闪“你忘了刚刚隔壁那男子了”
“你现在和他也差不多,天魂三魂缺失,不能人道。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找一个不行的男人”
景问筠“”
他虽在过去数年里修的是无情道,可到底是男子,有着同世间男子相同的尊严。
他半口气堵在胸腔,缓声慢慢“你说吾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今天又是双更的一天我时间充裕的话,都会尽量多更些的。这章前半部分走了剧情,后半部分还是走的感情。那个剧情会不会写的有点绕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奇幻设定,空白的画里被人设了另一个空间,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空间幻境。所有正面见到画的人,就会被吸进去。然后魂魄的话,三魂分别是天、地、命,命魂是主导,只有它牵引着天地魂发挥作用,但是现在人包括命魂被吸进去了画里头,命魂和天地魂的联系就断开了,二魂就成了游荡在正常世界的孤魂,不能发挥作用。
剧情就是个辅助吧,纯架空纯私设,不要太较真啦,我们看景道长不行就可以啦
大家晚安,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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