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一道女声从唐满与傅韵所在方向传出来,她自暗处现身,面容清秀,鼻梁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细细看去还能瞧见她身上的灰尘,风尘仆仆的。
“泠音”男人脚步一顿,还是不放心的扫了眼矮墙暗处,见到那里空荡荡的这才放松下来,沉眉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姐”男人身边的少年往后躲了躲,身上湿哒哒的,还在滴水,他习惯性的抹了把脸。
“王叔。”纪泠音往前走了半步,站在光亮中,沉郁中含着压迫,“你们答应过我不再让灵阳下水。”
被叫王叔的男人一顿,“泠音,灵阳马上到十六岁整了,你也要让他闯一闯。”
“我自己的弟弟我会自己教”纪泠音冷笑一声,“闯一闯不小心命就没了,二根去世了吧没见村子里办丧事。”
男人声音一沉,“纪泠音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纪泠音把纪灵阳从男人身后拉出来,见到他腰间还未卸掉的东西,眉目一凌,语气平静的可怕,“滚回家去”
纪灵阳明显很怕纪泠音,把腰间的包扔给男人撒腿便跑。
“王叔,慢走不送。”纪泠音推了推眼镜,冷着脸让开一步。
男人拿着东西想放句狠话,但见到纪泠音冷然的脸甩甩袖子一声不吭的离开。
过了片刻,有三个盖着白布的人从祠堂被抬出来,其中一人随着抬担架的动作,手垂落下来,没有一丝鲜活气,手腕上还坠着本寨村民们都会带的珠串。
血腥味儿伴随着其他淡淡的味道逐渐弥散开来。
纪泠音坐在矮墙上看着这一幕,面上没什么表情,等祠堂前聚集的人散尽才站起身,面朝祠堂幽幽道,“出来吧。”
唐满与傅韵“”形矮墙另一侧走出来。
唐满面色很不好。
越靠近刚刚男人站的地方胃里翻涌的越厉害,明明味道淡的分辨不出来,但她依然生理性的犯恶心。
记忆中深深刻在骨子里的焦尸混着浓重的酸腐味道一股脑翻涌上来。
她额角青筋直跳。
脑海中浮现出冰冷的解剖室中躺在台面上面目全非的焦尸以及与之对应的恶臭及酸腐味儿。
那不仅仅是尸臭,还有毒品浸染五脏六腑后散发的破败酸臭味儿。
因为记忆中的味道太过浓烈,因此她对这种味道十分敏感,就算散发的味道极其细微她都能闻到。
现在看来,这个“禁毒模范村”徒有虚表,他们口中的“下水”似乎是某种渠道,还有祠堂里被烟花表演掩盖的枪声。
这次几个人
纪灵阳的声音适时在脑海中回荡。
这次
那就代表不止一次。
唐满看着不远处已经接近尾声的烟花表演,每半个月一次。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赤水寨的人上至八旬老人,下至刚开始明白是非的少年对此习以为常。
傅韵身上清甜的橙花香味冲淡了唐满胃里的恶心。
她颤抖的手指握住傅韵手腕,似乎一点点汲取力量,好一会儿才彻底缓过来。
纪泠音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表情可以算得上凉薄。
“你们走吧。”纪泠音开口道,“我不会解答任何问题。”
“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虽是问句,但唐满笃定,纪泠音认识自己。
纪泠音黑框眼镜下的眸子闪闪熠动,转身欲走,“不知道。”
“夏繁星跟你联系过”唐满直截了当道,纪泠音并不危险,相反的她觉得这个村子的谜题也只有纪泠音这个突破口。
纪泠音脚步停滞,只有提到夏繁星似乎才真正染上了几分情绪,内敛克制的嗓音很低,“不认识。”
唐满还要说什么,就听旁边巷子里传来一阵吵嚷声,有密集的脚步声响起朝这边而来。
“快走。”纪泠音朝唐满与傅韵看了眼,给她们指了一条路。
傅韵已经看到有人从巷口走出来,沉声道,“来不及了。”
说完便拉着唐满再次躲在矮墙的阴影中,唐满眼疾手快的拉着纪泠音一起蹲下来。
“该躲的是你们不是我。”纪泠音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也能保持表情严肃,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丝不苟”四个大字。
“我知道啊,那等我们被发现了有你帮我们圆场呢。”唐满觉得自己这个做法没有任何不妥。
纪泠音沉默着盯了唐满一会儿“”
几人安静的看着村民们簇拥着一个男生走向祠堂。
唐满认得男生,他就是与她同行爱好摄影的大学生。
男生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没有一点白日里活泼的模样,颈间还挂着他的相机,被身后的村民推搡着进了祠堂。
“应该是刚才不小心拍到了什么。”唐满喃喃道。
“烟花表演已经结束了,他今晚不会有事。”纪泠音平静道。
“刚刚抬出来的是本村吸毒的人吧”唐满声音微颤。
“寨子里有规定,任何人不允许沾毒。”纪泠音没什么情绪,“他们触碰禁忌,不冤。”
唐满咬牙道,“毒品从哪里流进他们又是怎么染上的这些都值得细查,现在却把人杀了,你们这是在纵容犯罪懂不懂”
他们并不是无知,而是明知犯罪却拉着整个村子的人作为帮凶,整个寨子的人手上都沾着血
站在正义的一方,滥用权利。
清醒着犯罪。
却不追究源头。
唐满如坠冰窖。
她知道这个世界有一部分人站在暗处随时将身处于阳光下的正常人拽入深渊,还有一部分人打着正义的旗号行不轨之事。
“那又怎么样”纪泠音平静的话直戳唐满肺管子,“他们自己受不住诱惑,就该接受惩罚。”
“那又怎么样”唐满拧眉重复一遍,对纪泠音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十分恼怒。
她突然想到,寨子里的村民似乎都是这样,从小耳濡目染,根本不觉得哪里有错处。
因为他们在是非观还未建立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
“愤怒吗”纪泠音淡漠的眸中浮现出几分嘲弄,“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在你之前从没有人发现过这里的异常”
唐满愤怒的表情一怔。
纪泠音唇角勾起笑,“你猜那些人是什么下场”
光从她后侧方斜斜洒下来,她整张脸都在阴影中,一双眸子闪着妖异的光,这时候的纪泠音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魔,她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场,让人胆颤。
就连唐满与傅韵都因为纪泠音这一转变而愣住。
突然,她卸了周身气场,再次恢复冷漠淡然,“离开吧,这里的一切不是仅靠正义就能颠覆的。”
唐满攥了攥拳头,这个村子作为“禁毒模范村”敢开旅游景区接纳游客,敢在那么多游客眼皮底下做这些勾当,不仅是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还有他们有所倚仗,有恃无恐。
换句话来说,他们根本不怕查。
唐满从头到脚似乎被泼了一盆凉水。
她太天真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和繁星接触时发生了什么”唐满似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要颠覆这里难如登天,毕竟如果有一天别人砸了她赖以生存的饭碗她也会跟那人拼命。
“萍水相逢。”纪泠音再次从唐满口中听到夏繁星的名字,仔细扫过唐满全身,而后敛起眸光,平静道,“没发生什么。”
唐满知道从这里已经要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看着纪泠音的侧脸道,“那烦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她,她需要静养。”
“静养”纪泠音突然记起夏繁星笑着告诉她白色药瓶里是维生素,“她生病了”
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纪泠音轻咳一声,沉默不语。
“遇到你之后抑郁症复发,我跟繁星做了半辈子朋友,所以我觉得我有资格来管这个闲事,我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繁星面前,也不要联系她,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唐满看着纪泠音眸中的震动,只觉得心头压的很沉。
“有人找过繁星的心理医生。”唐满看着纪泠音的眼睛,她直觉纪泠音会知道,“那人腕骨上有枚黑色刺青。”
见到纪泠音之前唐满一直以为黑色刺青男人是因为自己而注意到林瑜,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纪泠音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既然纪泠音是夏繁星病情复发的主要原因,那就要从根上断了,也不枉跑一趟。
至于这里
傅韵还在这里,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将傅韵置于险地。
纪泠音听了唐满的话,眸光闪过一丝别的情绪,背过身,脚步显得异常沉重,“知道了,我不会再打扰她。”
“也不会让任何人再去打扰她。”
傅韵与唐满没见到纪泠音紧紧攥起的拳头以及眸中一闪而过的决绝。
“不要睡。”
“糖糖吃颗糖就不困了。”
“爸爸在呢”
“爸爸很快就回来。”
“不能睡。”
唐满睁开眼睛,喉咙梗的难受。
一旁傅韵睡的很熟。
窗外万籁俱寂。
唐满将傅韵的手抽出去,坐起身,拢了拢睡衣,小心掀开被子下床。
她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站在窗边点了支烟,看着街边昏黄的路灯,慢条斯理的吞云吐雾。
一支烟的功夫,唐满醒过神来,被冷风一吹清醒了大半。
有傅韵在身边她从不做噩梦,今天却没了效用。
本来是来解开迷惑的,但现在随着越挖越深,反而疑惑越来越浓,她感觉到深深分无力感。
从纪泠音的反应看来,她明显知道黑色刺青。
寨子里毒品来源也是让人心生疑惑,若是走水路,那目的地是哪里仅靠少年两只手一双腿游过去吗
赤水河那么长,水流湍急,暗流无数,若非有长达十几年的经验,绝不可能安全渡过。
唐满重新抽出一根,叼着烟低头,一只手挡住窗外刮来的风,另一只手划开打火机。
突然卧室门开了。
傅韵走出来,见到唐满嘴中叼着的烟走过来。
唐满甚至忘记了有所反应,就愣愣的看她靠近。
傅韵伸手将唐满的烟拿过来按在烟灰缸里,“睡不着”
唐满抱住傅韵,被冷风吹透了身体汲取着傅韵身上的温暖。
傅韵回抱住她,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温声道,“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
唐满没说话,只将手臂紧了紧,将头埋在她脖颈深深吸了口气,嗅着令人安心的橙花香,唐满才觉得心安定下来。
“不要担心,这里不会长久的堕落下去。”傅韵知道唐满在怕什么,“法律终究会审判他们。”
唐满被傅韵哄着再次躺下来,直到傅韵睡着,唐满睁开眼睛,将搭在腰间的手小心翼翼挪开。
翻身下床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她的力量或许薄弱,仅凭她一个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但不能眼睁睁看着罪恶再次发生,那个大学生还很年轻。
如果明知犯罪而不去制止,那么她与那些村民无异。
唐满怕再次吵醒傅韵,小心翼翼的出门。
深夜村子深处只有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更显寂静。
唐满一路顺利来到祠堂,远远见到门开着。
刚刚要潜进去就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走出来。
作者有话说
来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我十二号生日,还没来得及过,今天补上,嘿嘿,那今天1213就给大家发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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