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是个晴天。
这一日仙法会是由归雪主办的,主讲的人正是乌梦榆的老爹,归雪长老乌茂庭。
但是奇怪的是,这场仙法会的开始时间设在黄昏时分。
乌梦榆并不太心安理得地睡到了辰时起床,彼时天光还未太亮,千里还珠楼里更是静寂无声,只有偶尔的树叶沙沙。
然而她去练剑的时候,发现季识逍已经在那里练了许久了。
她眼皮上下还在打着架,沉沉的困意让她的剑法也粘滞许多,她昏昏沉沉地想着,这个起床时间她是真的和季识逍实在是太难统一了。
练剑一上午,心法修行一下午,好不容易挨到黄昏时刻,她和姝颐一同约了去仙法会。
她爹耳提面命,循循善诱,加上威逼利诱,一定要她去这场仙法会。
乌梦榆问“你讲的那些道法什么的我早就听过了,这也要去吗”
乌茂庭“孩啊,这心境不同,所能掌握的道法也就不同了。”
刚一照面,姝颐冷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你就这样去仙法会”语气很是嫌弃。
“对呀。”乌梦榆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觉得自己今日的装扮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她特意对镜描了许久的眉,用的唇脂是在蓬莱新买的,临走之前她对着镜子欣赏了很久自己的美貌。
我是肯定会爱上另一个我自己的,为什么季识逍会不喜欢我呢。
姝颐不语,拉着她回了七彩音的驻地,将她脸上的妆容洗掉,接着,拿出根青黛来
“你那能叫描眉吗好好学着点。”
虽然话的语气很嫌弃,但姝颐的动作却很温柔
“你身上这衣服也不行,”姝颐在自己的柜子里翻翻找找,“穿我这件吧。”
乌梦榆“姝颐,这只是个仙法会,需要如此盛装打扮吗”
白姝颐“当然,任何时候都应当保持自己的美貌和仪态,越是难过,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这样。”她轻轻地擦了擦乌梦榆的右脸,“好啦,你自己照镜子吧。”
镜中之人,青丝矮矮地挽了一个垂髻,眉如同氤氲在薄雾的朦胧远山,双颊上飘着极淡极淡的粉,唇脂倒是细细描摹出的红,宛如在白润的玉石里滴的点红,显出些明媚来。
“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姝颐仔细端详了一番,再从盒子里翻了翻,“贴上这个就差不多了”
乌梦榆只觉额头触了一下,再望向镜里的时候,眉心中再往上一些贴着一片桃花样的花钿,柔柔地舒展,红粉勾勒出窄窄的花瓣。
她望着自己的脸,语气也很软“姝颐,我最最最最最喜欢你,你也太厉害了。”
黄昏时刻在天际晕成橙黄的晚霞,深绿昂然又张扬的树叶,目光所及可以望见的渐次亮起的长明灯
赶往仙法会的路上,人头攒动,几乎可以说是人挨着人,乌梦榆正感慨蓬莱的道路建设实在太落后,却在人群里望见了一道背影
她总是很容易认出季识逍的背影来,他身上负着剑,还有着没有化开的凛冽的剑意,想来该是刚刚练完剑,就急急地来奔赴仙法会。
季识逍的脚步停了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来看了眼。
乌梦榆立即别开眼,今日姝颐将她盛装打扮成这样,她总觉得有种很难以言说的不好意思,可是垂眸这样走着,又有些没来由的失落。
她再抬眼时,季识逍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以归雪的名声,这场仙法会自然是声势浩大,并没有在大殿内进行,而是另寻了一处宽阔得空地。
来的人乌压压一片挤得满满当当,乌梦榆到的时候,顶着诸多目光走到了最前面,她老爹特意为她留的位置。
刚一坐好,徐知行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手里捏着他那破破烂烂的两枚铜钱,道“你们来得也太晚了,我本来在后边占了位置,哪能想到你们跑这么前面来了。”
乌梦榆叹气“这可是我爹主讲,我要是坐后面也太不给面子了。”
徐知行对上她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是怔了片刻,很快笑起来“也是,乌长老的道法若不好好听,也算是浪费时光了。”
“安静”
乌茂庭站在高台之上,表情倒是很温和,然而这一声“安静”里灵力威势颇重,满座再无一人发得出声来,只剩下海浪层层叠叠的声音。
“在下有这个荣幸,来为诸位讲一讲这心魔境的事情,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常常觉得杂念颇深,往往每一日修行都耗费许多精力,而没有什么进益”
乌梦榆不过听了半句,就开始走神,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游移,没能看见她想看见的身影
“小乌,你在找什么人吗”徐知行问。
乌梦榆收回目光来,“没有,就是吧,我爹讲的这些,我早听过百八十遍了,现在实在是听不进去。”
话音刚落,她老爹乌茂庭便在上方瞪了她一眼。
乌梦榆对她爹甜甜一笑,又继续发呆
十派会武就该结束了,她得去宝翠洲履行诺言取沧海珠,可她一个人去吗。季识逍那疯魔练剑的样子,怕是归心似箭,想着回归雪练剑了。
她开解自己,没事,总归麻雀应该会陪她的,应该也不会无聊了。
“老夫年轻之时,也曾做过令自己后悔万分之事,心魔郁结于身,觉得天地茫茫,难有出路。”
“只是时如逝水,永不回头,昨日之日,乃为提醒今朝不再犯同样的错。”
乌梦榆握了握霜翘,想起来方丈说她与佛有缘,又交给她这样艰巨的任务,怎么着,方丈也应该传她一两招神通吧。
想到这里,她决定明天就去找方丈问问。
“诸位尚且年少,意气风发之时,想做什么就该去做。”
乌梦榆偶然听了一耳朵,她老爹硬生生从心魔境讲到了对未来的期许,这话题歪得不能再歪了。
他讲到兴头上,忍不住将酒壶打开,灌了口酒,砸巴下嘴。
乌梦榆看得目瞪口呆,小声问着“爹,这仙法会,您还喝酒的”
乌茂庭瞥她一眼,“这有什么”他打大手一挥道,“我来蓬莱之时特意带了好些酒,从名酒乡清虚带来的,邀大家尝尝啊。”
虚空里霎时密密麻麻浮现出上百个酒坛,缓缓地下坠,竟是落到了每个人手里。
酒香味淹没了海的味道,吹一吹风,怕是都该有三分酒意了。
露天席地,今夜的月却很明朗,洒在此处满满一片光辉。
乌梦榆手里抱着酒,看看自己的朋友们,“我爹他人就这样,随性,随性”
徐知行笑“乌长老性情中人,我辈该学习才对。”他大口喝了一口酒,“好酒,我看哪,比你们前几天喝的酒那是味道好多了。”
白姝颐“想喝酒的时候没有好酒,不想喝酒了倒是有了,人生的境遇也真奇妙。”
人群眼下已经是乱糟糟的了,仙法会到这种时候该成了一场大型的饮酒宴。
“梁兄在迷宫里那一招望月之扇,实在是令我等钦佩,今天趁此机会,该与你好好喝一喝。”
“见笑见笑,说起来最后那个妖魔还是靠佛子的菩提掌解决的”
“佛子乃第三轮第一位,要不是他不饮酒,我定要拉着他好好喝一顿的。”
“”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乌梦榆的目光在周遭扫了扫,“白仙子,姝颐仙子,我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想来找你喝酒,不如我们先走吧”
她前几天喝的酒已经够多了,现下居然想着赶快回去能不能再修行一会。乌梦榆都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欣慰了。
正说到这里,人群里施施然走出来一道人影,面如冠玉,脸上带着怡然的笑,手里捧了两个酒杯,却是那位在裴闲身死前逼问明夜刀下落的蓬莱弟子。
晏浮瑾轻轻施以一礼,“迷宫里那裴闲大开杀戒,伤了不少道友,听闻二位仙子是最早出天行梯的,某特来谢谢二位开路之恩。”
这恩谢的不可谓不牵强了。
乌梦榆望着这人的笑脸,忽而就想起他在裴闲死前的那副作态这人心狠手辣,心思甚重,想来是敌非友,而他也对舍利子有所图谋,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打探打探呢。
徐知行笑“兄弟,喝酒的事,就不用让仙子们来了,我来陪你喝吧。”
白姝颐倒是接过了酒杯,轻轻地笑了笑,将酒杯晃了晃,“阁下是何人”
“蓬莱晏浮瑾。”
“没听说过。”
姝颐将酒杯里的酒往地下倒,清澈的酒水荡出种惊心动魄之感,“我乃七彩音首席弟子,十五岁即入诛魔榜前百,如今十派会武天级组前三,你这等无名小卒,也配同我喝酒”
乌梦榆看着晏浮瑾脸上的笑意终于是消减了些,她不忘添柴加火“阁下有喝酒的心思,不如去练练剑吧,就算来路不太光彩,也该练练不是”
她拉着姝颐远离了人群,往无望海的方向走了走,找了出乱石嶙峋的地方待着。灵力升起的光华照亮了一大片。
“其实,那一日我说谎了,并不是我父母承过裴闲的情,而是我承过他的情。”姝颐道。
乌梦榆望着无妄海“我猜到啦。”
徐知行坐在她们身旁“白仙子,可不要愁眉苦脸了,我真的可以帮你算算的,不算姻缘,算别的也行啊。你就没什么别的想知道吗”
白姝颐“你不如算算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得偿所愿”
“你们这群年轻人,怎么仙法会也不好好听,躲这里来了”乌茂庭摇摇晃晃走过来,还不忘打个酒嗝。
乌梦榆“爹啊,这不是您开的头吗,饮酒作乐之宴席,搞不准蓬莱那几个长老又要说我们归雪道心不坚了。”
蓬莱归雪暗中别着劲,平日里没什么往来,一到大型的交游会或者论道会,总有些老古板长老跳出来言归雪对弟子太过放纵,恐怕有损道心。
乌茂庭冷哼“我怕他们不成”他的目光在这几位年轻人里望了望,“怎么不见小季啊”
乌梦榆“小季您还不了解吗他是会喝酒的人吗”
乌茂庭望了望她“你这个语气,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
乌梦榆可不想让自己的心思被她老爹发现,她爹知道就等于归雪所有的长老都知道,长老们都知道,再过几天就是归雪上下,连刚入门的小道童都知道了。
乌茂庭“你这孩子可真没意思。”他笑着饮了饮酒,“想当初冬虚剑尊他老人家给你们订婚的时候,我还觉得你们这两孩子关系挺好的,怎么越长大越是疏离啊。”
乌梦榆大惊“我们那时候才是天天吵架吧,您是从哪里觉得我们关系好的”
乌茂庭“吵是吵啊,可你见过小季和其他人吵架吗他这个孩子,瞧起来冷冷淡淡的,可是对长辈,对同门的礼节,也挑不出一点错来。”
“你觉得除了你,他还会和别人吵架吗”
海浪轻轻地拍在了岸边,嘈杂的声音遥远得近乎飘渺,乌梦榆很无奈“吵架算什么关系好啊。”
乌茂庭“想当初我和你娘认识的时候,我想跟她说话,就老弄一身伤去找她,后来她发现我是故意的,也同我吵架,你想啊,你娘那么温柔的人”
她老爹看样子又要讲述父母爱情故事了,乌梦榆是听过好多遍了,当下是打断道“是是是,我知道你们神仙眷侣,您接着,是不是还要说因为你们是初遇在芷榆树,所以给我起名为梦榆”
乌茂庭笑“孩啊,你既然都记得了,我就不跟你讲了,我这酒壶里没酒了,你回去再取点来,我在这陪小徐小白他们唠嗑。”
白姝颐笑笑“乌伯父您可别叫我小白了,叫我姝颐就好了。”
乌梦榆接了酒壶“行,你们在这等着。”
她正好也不想再听她爹再讲一遍,转身往千里还珠楼的方向里走,却在路过人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望了几眼
季识逍手里捧着酒坛,背挺得很直,看起来不像来喝酒,倒像是要去奔赴战场一样。
她颠了颠手里的酒壶,福至心灵一般,走过去“小季,这酒你喝吗”
季识逍闻言望了望她。
明明是在这样嘈杂的人群里,在这样微醺的夜风里,他的眼神却像是往生洲流过山涧的雪水,寒冽而清澈。
哦对,她忘记了,季识逍从不饮酒。
乌梦榆摇了摇酒壶“你既然不喝,就给我吧,我爹大手笔将酒散了出去,现下他自己不够喝了。”
酒壶里被倒进酒来,季识逍的动作不疾不徐,待倒满的时候,酒坛里应当还剩了一小半。
“谢啦,那我过去啦”
季识逍点点头。
乌梦榆拎着酒壶走了几步,又往回走,“季识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也是从她爹说的话里想起来的
当年冬虚剑尊为我们订婚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你这样的剑道天赋,随崔峰主一起修无情道,剑法不是更应当一日千里,无人可挡吗。
季识逍来听仙法会之时,其实在人群里看见了乌梦榆。
桃花花钿,在长明灯火之下,看起来比正盛在归雪的桃花还要灼灼。
乌长老所讲心魔境的进益,他本应该听得专心致志的,却总是有些恍惚。
离开蓬莱之后,他应该会随着怀谷方丈一同去大慈悲寺。
过佛道难的第一关时,他尚且耗费了这么多时间,此次去大慈悲寺,还不知会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回归雪。
大慈悲寺终年寒露不化,细雪日夜不停地下,唯一的亮色该属那几株寒梅,红也红得冷沁沁的。
那里,是没有桃花的。
虚空里飘落下一坛酒来,身旁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感慨着这是好酒,远比蓬莱的酒浓烈。
季识逍以前没有喝过酒。
冬虚剑尊很喜欢喝酒,总说他是“小小年纪,太过循规蹈矩,没有少年人的意气”。
他反驳剑尊“您曾言练剑需得灵台清净,神思清明,否则就是对剑不尊,喝了酒人就不清醒了,怎么能练得好剑”
剑尊笑“是,练剑是不能喝酒的。但是”
“我这一生最厉害的剑法,都是在不清醒的时候使出来的。”
乌梦榆问他要完酒,他看着她的背影,即使在人群里也很明晰。
“季识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落满了远处的绚烂的灯火,亮得惊人。
那一片桃花的花钿看起来真如覆上的桃花花瓣,有一瞬间将他拉进了绮丽的归雪宗的梦境里。
“问吧。”他说。
“你”
“孩子啊,赶快把酒拿过来呀,不要磨蹭啦”乌茂庭的声如洪钟,即使隔这么远,他那磅礴的灵力也将声音送了过来。
乌梦榆“”原先酝酿好的话语在嘴里生生咽了下去,她的脸色变幻一下,叹口气,“爹啊,你真是我的亲爹。”
人群吵吵嚷嚷的,还有人含糊不清地对乌梦榆说着“乌仙子,多谢归雪的酒了,今日喝了这酒我才知道什么叫好美酒。”
乌梦榆敷衍着同她搭话的人,再看向季识逍“我问不出来了,下次再问吧。”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下次你也得老实地回答我啊。”
“好。”
乌梦榆“那我走了,你你不想喝酒的话其实可以走了,我爹现在喝得东倒西歪的,不会说什么的。”
季识逍独自坐了一会,这酒坛里到底还是剩了一些酒,他垂眸望了望,喝了一口。
乌梦榆拎着酒壶,垂着头走回到她爹身边,很是无奈“您老人家的酒。”
乌茂庭很是满意,对着小徐和姝颐道“咱刚刚讲到哪里了,哦,说到白玉京那一剑了吧,哎,遥想冬虚剑尊当年,那可真是翩翩公子,举世无双来形容也不为过的”
徐知行感叹“乌长老您这口才是真好啊,该来我们十方派的,以后忽悠人不是手到擒来吗”
乌茂庭“不能不能,此生就在阵法上蹉跎咯。”
乌梦榆是听得郁闷,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她爹。
“爹,你们老说剑尊他成名一战是在白玉京,可是白玉京到底该怎么去呢”
乌茂庭愣了一下,喝了口酒“这个嘛,你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况且世间之大,去哪里都是好的,孩啊,你十派会武之后打算去哪里,回归雪吗”
“您的话题别转移得这么生硬呀”
“”
直到过了子时,这场饮酒宴才算是结束。乌茂庭醉了酒,但也是豪迈地说“今日同你们聊了这么多,我对阵法又有了新的感悟,准备回去好好画画阵了。”
白姝颐“多谢伯父的酒了,下次尝到该是来归雪拜访的时候了。”
他们三人一起结伴回去。仙法会的地方,这些年轻的修士倒是一个二个精神得很,如此深夜还在热火朝天地吃酒聊天,当然也有喝得东倒西歪得人,竟一点也不讲究,随意倒在了地上。
“首席,我们七彩音好多弟子在这里喝醉了,现在是把他们弄回去吗”有七彩音的弟子过来问姝颐。
白姝颐“就把他们撂这呗,反正也不会受伤。你们该去歇着就歇了吧。”
乌梦榆本来也觉得昏昏沉沉,随意扫过这些人时,却忽感腰间负着的霜翘剑嗡鸣了一下。
那嗡鸣声就像是在渭城时候一样,轻轻地,却很固执地嗡鸣着,固执得就像是季识逍把剑递给她的时候。
“这剑上沾了我太多的血,以我的血来更能开刃。”季识逍曾道。
所以霜翘只有在他来的时候会嗡鸣。
她的目光很快在附近扫了扫,在某一处顿了顿“姝颐,小徐,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徐知行愣了下。
白姝颐瞥了徐知行一眼,轻笑声“小乌,如果你没有同季识逍有婚约,你会喜欢别的人吗”
乌梦榆“啊不知道哎,我又不是因为婚约才喜欢他的。”她挥挥手,“我先走啦,下次请你们吃饭。”
她去的那个方向,一位归雪的年轻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身旁放着一个空荡荡的酒坛,看起来该是喝醉了。
待她走远后,白姝颐才道“徐知行,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很聪明的人。”
徐知行苦笑“姝颐,谁都比不过你聪明。”
乌梦榆远远地看着,就觉得这人就该是季识逍。但是季识逍明明是不喝酒的人,按理说早应该回千里环住楼了。
她走近了瞧,眼前这人垂着眼,萧索意味倒是少了一些,头发半束半披着,剑斜靠在墙上,淡淡的酒味若有似无地传来。
“小季,你之前还骗我说你不喝酒的。”
季识逍没有理她的话,眼睛一直垂着,露出的下颌看起来线条分明。
他这样子,不会真喝醉了吧。
乌梦榆真觉得好笑了“你坛子里之前才剩了多少酒,你以前不喝酒,是不是因为喝一口就醉啊”
她自顾自地说着,“这喝酒的功夫呢,还是得在平时练起。”
季识逍抬起眼来,那眼神也沾了醉意,很像归雪终年和煦的风,一点也不像是他会有的眼神。
乌梦榆不自在起来“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
小季喝醉的机会可以说是以后再难有了,人家都说是酒后吐真言,他这时候总会说真话吧。
“喂,我刚刚还没有问完”
季识逍握住了她的手腕,从被他握住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渗透出点烫意来
“你不要喝醉了乱来呀小季,这种故事太俗套啦,我看过好多话本都这样写”
季识逍的手微微一用力,她感觉自己身体向下一坠,也坐在地上,同季识逍几乎是面对着面。
海浪的声音也渐渐远去,风吹得这样轻,连一丝一毫的热浪都带不走。
乌梦榆对着季识逍的眼睛,越发肯定他醉得不轻,这实在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略微走了下神,其实这样看来,季识逍的眼睛还是很好看的。
“你平时不要那么凶对我,这样的话看起来就会好很多了”
季识逍的脸更凑近了一些,乌梦榆清楚地闻到了他吐息里的酒味,整片天地好像都狭窄了,只剩下酒的味道,醺得她几乎也要醉了。
月亮的清辉也落在季识逍的眼里,有一瞬间,乌梦榆不知道哪里来的错觉,觉得他会亲上来。
这想法来得荒谬不切实际,可见这样近的距离实在让她脑子不清醒。
她当即往后退了退,想起来自己曾看过的话本故事,道“季识逍,你想干什么啊”
她的两只手将嘴捂住“你看起来,不会是想要亲我吧”被手捂住了嘴,发出的声音比平时闷一些,“这个是不行的,虽然,虽然我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你吧”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像她想得那么艰难,反而是说得很顺畅,只可惜季识逍喝醉了,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但除非你也说你喜欢我,然后你发誓以后什么都听我的,不能不理我,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还有,你得会做饭,得赚钱”
她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说完两手将脸都捂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你做到了这些,你才能亲我的。”
“哗哗”海浪更柔和了。
她忽而感到自己的额头上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覆上来。
季识逍的手托着她的头,在那道桃花花钿上吻了一下。
好像真有桃花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