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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那日出宫之后,赵璟便总想着要出去走走,他如今是比赵琛刚回京的时候活泼了不少。

    小孩子都敏感,一夕之间没了父母会不安,如今有赵琛在,赵琛又对他好,他便自然的胆大了起来。

    赵璟过了年就要正式开始上课,不过太师与太傅一个事忙一个年高,多半只是守制一旬来一回,平日里主讲还是现在的翰林学士们。

    只是一旦正式开始讲学,皇帝也是有课业的,怕是没有这样的多的闲暇时间。

    赵璟自然不知,赵琛却心软,他一求,赵琛便带他出宫去。这一次还是沿着御街往外走,不过走得远了些,一直走出朱雀门到了新城。

    过了龙津桥便是国子监,如今国子监改制,里头在重建学舍。

    赵璟全然没有曾到过这里的印象,新城比内城还要喧闹不少。

    来往的人多,赵璟便紧紧赵琛的手。沿街这样多的铺子,最能吸引小孩子注意的还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走着走着赵璟就走不动路了,赵琛停下来往他视线停留的方向看去,一个男人坐在一家点心铺子前编竹筐,他身周除了竹筐还有一个小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精巧的小物件,赵璟便是盯着这些小物件瞧。

    赵琛牵着他走过去,看得更细致了,那架子上都是用竹丝编成的动物与小人儿,最精细的要数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孩。

    编竹篮的人见了他们便局促地擦了擦手,脸上换了笑“娘子,小郎君,可是看中了什么”

    赵璟指了指一只小兔子。

    “只要这一个么”

    赵璟犹豫着,目光在余下的几件里头转,又点了一只那提着灯笼的小人。

    赵琛又问他“两件可够了么”

    “够了。”

    赵琛看向那手艺人,他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一件四十,收您八十钱。”

    他说完就盯着赵琛,大约是担心他讲价。

    赵琛自然不同他讲价,从侍从手里接了钱袋子,却是递给了赵璟,叫他自己数钱。

    赵璟果真数了起来,他一边数,一边踮着脚尖把铜钱放在小架子上。

    “一、二、三十八、十九、十九、十八”

    他每说出一个数字便要往外拿一枚铜钱,不知念了多少次十九,才终于念到了二十,那手艺人欲开口,叫赵琛含笑着看了一眼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噤声等着小郎君数到八十。

    每每逢九赵璟便要往回退一退或是停上一阵儿,那八十钱足足有一百多,数完了赵琛便牵着他离开,留下尚且在数钱想要还回去的手艺人。

    “二哥,我这、这般”

    那点心铺子的老板不知是何时出来的“我早便说了,有你这手艺,不愁不能在东京城里头安家。贵人们最是喜爱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来了东京城,你安心便是,你别看物价高了些,达官贵人多,出手爽快阔绰,咱们卖手艺卖力气挣得也多,如何不比你在寿州强。”

    赵琛还未走远,听到寿州二字便顿住了脚步,寿州在淮南西路,恰巧淮南西路的税收有些蹊跷。

    他又退回去“您是寿州来的”

    那手艺人表情有些戒备起来了,赵琛见状解释道“奥,家中姊妹嫁在寿州,路遥水远往来不便,如今三月未曾通信,心中甚是担忧,不知阁下方才所言”

    那人表情缓和了一些“娘子不必客气,我一个粗人,娘子喊我郑四便是。”

    “娘子不知,寿州如今上有贪官下有恶吏,层层盘剥,今岁收成比去岁多了三成有余,交了赋税却也只是勉强饱食。活了大半辈子,要是能选,谁愿意背井离乡”

    他说着竟抹了抹泪。

    “老娘年初生了一场大病,欠了债,原是指望着那几分薄田如今还不上,所幸有我这族兄收留,尚有一条活路,不至变卖了祖上留下的田产。”

    “税收这样沉重,缘何不入京来告”

    大楚是有上访途径的,民告官也不稀奇,京中设了登闻鼓、检二院,便是为了受理这样的案子。

    郑四叹了口气“比不得京城,那寿州天高皇帝远,他们官官相护,如何告那些个乡绅地主读书人,他们又不要交这样多的税。”

    “也有乡老们说过要来京城,夏税纳了之后我们百余人上京,还未出寿州,半途便被截了下来,倒是不曾动粗,好声好气劝了我们回来。”

    “到秋收时节,税赋便分了等,年纪大的乡老可以少纳些。”

    他说到这,结果赵琛已是可以想见,乡民聚族而居的多,乡里能说得上话的,能组织起来人的基本都是年年纪大辈分高有威望的。

    这些人得了好处,只会感恩戴德,至于被盘剥的,也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如郑四这样家中老娘生病,买药欠债的也是少数。

    一鼓作气再而衰,他们能聚得起来一次,却聚不起来第二次。加之百姓对官府天然便有一份畏惧,也怕事后遭报复,这事便没了后续。

    赵琛宽慰他“如今来了京城,定不会有这样的事,您安心便是。”

    “是极。”郑四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光顾着发牢骚了。娘子心善,您那姊妹定然无虞,您是富贵人家,料想姊妹夫家也不差,应当是无碍的。”

    他这样说,赵琛面色却更凝重了,家境不差的人家无碍,家境差些的却要背井离乡来京城某生。

    每回出宫总能遇上些事儿,这次赵琛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和赵璟一同在外头用了午膳才回去。

    “杜松回来没有”

    “今日才回京,已是递了牌子明日来见您。”

    “让他即刻进宫。”

    先前夏收之后,赵琛看账册,淮南西路税少,便让杜衡去打听了粮价,淮南西路的粮价却是几路之中最低的。

    物以稀为贵,粮价低侧面反映了产量喜人。

    而税收是根据亩产定的,朝廷有严格的定制标准,各地都是秋收夏收之后,视官田产量而定。

    民田的产量比不得官田,但这样灵活行事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尤其是年景不好的时候。

    这事儿蹊跷,赵琛便又派了杜松出去,他手上得用的人不多,杜家兄弟俩,杜衡稳重些,杜松处事要灵便些。

    赵琛原先只是怀疑,今日见了郑四却已经可以确定,税收出了问题。

    他在京中,并无耳目,各路监察官是朝廷的耳目,但若一路之监司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朝廷又如何得知

    “今年各地粮价比之去岁落了一成有余,多者可达两成至三成。”

    各地有常平仓,年成好粮价低的时候买入屯于粮仓,高价时放出,防止商家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也可减少饥荒。

    一成也便罢了,二三成提举司在做什么莫非这还是控价之后的结果

    “两淮、江南二路、两浙路、京东西路、荆湖北路,此七路粮价大抵在三百文一石,略有浮动。”

    京畿的物价历来要贵些,因而全国粮价的大体趋势,便是看这些地区,上下浮动则大体上与粮食的品质有关。

    “淮南西路如何”

    杜松思索片刻“高者两百九十钱,低者两百六十钱。”

    “两百六十”

    赵琛在纸上写下数字,今岁收成好,各路夏税均比往年略多些,各地粮价也降了些许,唯独淮南西路,夏收之后粮价便低,如今低得更多了,只是不知秋收又收了多少赋税。

    赵琛眉心敛起,继续问“均价几何”

    “两百四十钱。”

    赵琛笔尖停顿,抬起头“缘何低者两百六十,均价却在两百四十”

    杜松嘿嘿一笑“此乃小道,若是大郎去了最低便只得两百六十钱。”

    赵琛了看了他一眼“少废话。”

    “得嘞。”杜松说完又严肃了起来。

    “我那日去了赌场,您也知道小的没别的爱好,就爱玩这个我那日在赌场遇见一个二十五上下出手阔绰的郎君,姓洪,在家中行三。”

    赵琛笑了笑,杜松说话损得不着痕迹,在赌场出手阔绰能是什么好话。

    杜松见他笑了,也笑笑,继续说“我听赌场其他人说,这洪三家里头是做米面生意的,便同其攀谈,又一起吃了酒”

    “洪兄,实不相瞒,小弟也想做些小本生意,洪兄家里世代巨富,想来是生财有道,能否给小弟指个方向”

    洪三摆着手,嘴上说“我如何指点,不过是祖宗庇佑。”

    杜松观其神色便知有戏,愈发殷勤,又是主动结账,又是赠了一串珊瑚串儿,道是“一点小玩意,给嫂夫人拿去玩。”

    洪三把玩片刻,满意了。

    “你若真有心,我这倒是有个法子,若是能走通,便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只是这路不好通,能不能通,且看你造化。”

    疏通关系自然是用银子,不好通便是花费巨多,杜松不大确定,问道“还请洪兄指点迷津,不知是如何不好通”

    洪三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常平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