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 举头望帐顶,低头鞋两双, 这就越说越离谱了啊。”
许久哄闹后,原本闲靠在一旁静看热闹的顾飒终于缓缓开了腔,一壁以长臂揉过那些小孩儿的头顶,一壁偷瞄着心水面上的神情,见她没有怒意,这才稍稍放了心。
浑小子们的这些话确实说得直白,顺着他们的字词,不难想象出一幅生动旖旎且香艳的春闺图。
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心水默默抚额,却是止不住红了面庞。
和这顾飒在一起, 没有点厚脸皮, 还真得不能出来混。
“告诉我, 其他哥哥们呢”顾飒瞧心水从脸红到脖子, 面上娇羞,甚是可爱,看得他也心生欢喜。
他想了想, 也不忍心再为难她, 故而上前一步, 蹲至孩子们面前, 与他们说话, 转移了他们对心水的好奇。
“城外来了大批的流民,但是守城的官爷不让他们进来,更不许坊间议论,说是怕他们带来瘟疫。但哥哥们说那是官老爷怕皇城中的皇帝老儿知道,他们要给皇帝老儿看到一个盛世, 哥哥们看不过,便出去帮忙安置流民了。”为首的小孩儿说道。
流民
心水暗自一惊,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若是有流民这样的大事儿,皇帝爹爹一定会说,可是宫中风平浪静,竟无一丝消息。
到底谁敢这样大胆蒙蔽圣听欺下瞒上
心水隐隐有觉,这些流民定是与前些日子的大雨有关,她诧异地看向顾飒,见他也正看向自己,心中原本的猜测顿时落为了现实。
二人四目相对,也同时猜到了一个可怕的图谋,是不是有人想要借机引起暴乱
“带我们去瞧瞧。”顾飒瞬间冷了脸,一手牵过心水。
心水抬手,直接将他手臂打开。
顾飒手臂落空,只得怏怏收回。
“好。”
顾飒刚刚说要出城,那一众小孩儿便纷纷来拉心水衣裙,像怕她会走一般,紧紧地拖着她,心水无法拒绝他们的热情,只好就近牵过一个小孩,在他们的簇拥下一步步前行。
明媚阳光下,顾飒一手持剑,脚步轻快地行走在小孩儿们的前面,时不时扭头看过心水一眼,她的一颦一笑,皆映在了他眼底。
远空中浮云悠悠,他心底的事情却是越来越沉。他好想一直这样和她过下去,永远不再分开。
但他和她皆清楚,今日一过,他就要重回军营了,此后一别便是三年。
虽然他不愿,可这三年却是当日他为心水出头,皇后将他关押在地牢时,他不忍心水为救他而东奔西走,所以他偷偷向宁王求助得来的。
宁王向来赏识他,一口答应救他,却也提了这三年期限的要求。
宁王一直想收他为义子,顾飒知道。
所以,为保这三年里她的平安喜乐,他这一次便一定要多做安排,确保万事无差,而首先要处理的
顾飒眸光一沉,眼中闪过一瞬而逝的怒意。
小孩儿们出城的路,真的是让心水大开眼界。以心水所想,那一定是从城门大大方方走出去的,可是
当站在一处偏僻城墙下被人刨出来的狗洞前,心水才知道什么叫做辣眼睛。
她迟疑半晌,眼瞅着小孩们一个个钻了过去,心下却是纠结万分。
太有辱公主斯文了,而这两天内经历的事情,都已经远远超过了在宫里的那么多年。
心水转身回望满眼笑意,立在她身后的顾飒,忙以眼神向他求助。
可顾飒却是一步向前,将她逼至墙角边,与她几乎相贴。
顾飒此举甚是大胆,心水心下大惊,下意识左右四顾身边的小孩儿,幸好小孩儿们均已经爬过了狗洞,目下只剩下他和她二人,无人看见他与她这样子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她的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
她忙别过头,错开他逐渐靠近的身子,更以手去推他胸膛,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顾飒,你个混蛋,青天白日,这么多孩子,你注意点分寸,不要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但,一切好像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心水话音刚落,便听到他在她耳边轻笑出声,随后只觉自己腰间一紧,双脚离地,竟是他搂着她,带她轻飘飘似飞檐走壁般,攀着城墙而上。
脚底落空,她整个人的重心均靠在他身上,她下意识搂紧了他脖子,将脸贴在他脸颊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颈边筋脉下热血的跳动。
心飞起,又落下,直至脚底重新落地,小孩儿们的欢呼声起,心水这才敢抬眸看顾飒。
“大白天的,公主在想什么呢”落地后,顾飒在她耳边揶揄道。
心水羞愤,抬手想要打他,结果刚刚举起,便看到了无数双紧盯着她的目光,还有捂嘴偷笑的小孩儿们。
“这算是传言中的打情骂俏吗”一个小孩儿扯了扯心水裙角问道。
“才才不是。”心水结巴回应,再以目光瞪了一旁顾飒。
结果他却是连连对那小孩儿点头,并说一句,“打情骂俏是闺房情趣的一种,我和你漂亮嫂嫂天天都有。”
这个人,还要不要脸哦
心水无奈,不想理他,她举目远眺,可脑海里却不时闪过方才顾飒抱着她一起翻越城墙时,因着她的靠近,他默默滑动的喉结。
还有在城墙顶端,他轻轻落在她额头的,那如蜻蜓点水般的那一吻,以及他莫名说的那句“在城墙上别怕,万事有我。”
那时候的他,待她小心翼翼,如护珍宝,似乎动情至深,可落地后他又恢复了一惯的吊儿郎当相。
罢了罢了,不去多想了,心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可一转身,便听到了好一阵抽泣声。
“李谨哥哥,求你告诉我,顾飒哥哥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那个女人哪里好一身病殃殃的,她怎么能陪顾飒哥哥我就不一样了,我懂医术,我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我不求回报我爱他”
这是什么情况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还是烂桃花
不不不,她口中的那个病殃殃的女人是谁是指她吗
这谁啊怎么这么没礼貌,不懂教养啊
不过这歇斯底里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
心水一时想不起来,只扭头以看热闹的神情看顾飒,更以肩膀推了推他,并对他揶揄道“玉面铁将军,好艳福啊”
心水一壁说,一壁做势去寻那说话之人,远远地只见离城墙不远处的一棵垂杨柳下正立着两人。
那哭泣的女子斜靠在树干上,心水觉着甚是遗憾,因为一点都看不清她的脸,只是顺着她那身姿曲线去猜测,隐约能猜出是一个美人儿。
但她对面的那个一身纯白衣衫的男子,倒是引起了心水的注意。
他很白,一看便是一个文弱书生相,可是与他通身气质完全不同的是,此刻他脸上、身上全是渗人的血迹,而他的手上,更是握着一把带血的尖刀。
“那个人叫李谨,是个医师应是刚给人剜过腐肉,此刻还没来得及净手他医术极高,比那个傅铮高出许多二人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你不要被他的外貌所欺骗了,他其实一点都不文弱,他呀凶悍着呢,谁惹他不痛快,被他敲断肋骨都是有的。”
顾飒顺着心水的视线向她介绍道,一壁说,一壁扭头,直接转身,往反方向而去,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心水瞧他面色不对,便又往那李谨处多看了两眼,这一次倒是看清楚了那个泣声不止的女人,结果当场僵在原地。
那女人,可不就是冷梨霜
怎么是她
她怎么来了
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认识顾飒
她喜欢顾飒
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心水糊涂了,转脸看向顾飒,想要从他脸上窥出更多的信息,谁知他却是一脸黑得像是夏日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气。
看这情形,其中必定大有故事。
向来情爱,最难摸透,心水想起一连串的事情,只觉越发糊涂,她想了想,干脆退后。
她这样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置身事外,顾飒忽地,只觉心被刺痛了一下。
好在,李谨没有让他失望。
远远地,李谨的声音传来,“我真看不懂了妹妹,你这一出玩的叫个什么先是美人计,后是宫心计,苦肉计,现在呢玩相爱相杀先打人一拳,然后再给颗甜枣儿没有这么玩人的吧”
李谨嘲讽冷梨霜,说到气愤处,更是以双手叉腰。
他气质本文弱,可此刻说话却是句句似刀,一字字直戳冷梨霜痛处,这样子的反萌差,倒是有一点点对上了心水的脾气,使得心水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两眼。
“还有,且不说今天顾飒没有来流民堆,就是来了,我也叫他躲得离你远远地,和你说句不好听的,看见扫把星,都比看见你强太多倍。”李谨直指冷梨霜骂道。
“李哥哥,是误会,是我的错,我只是不想让那个女人和顾哥哥在一起,所以我请皇后娘娘将顾哥哥关了起来,我不是真心想要顾哥哥吃苦的”冷梨霜辩解道。
“得,妹妹,别假惺惺了又哭别你先等着,我先去寻一个碗来,帮你盛住泪水,好衡量你到底用心哭了多少别以为用手把眼睛揉肿了,便可以装哭得快瞎了的样子,瞎子都不背这个锅。”
“去去去,有多远,走多远,大家谁不认识谁啊,别一天到晚在我这里装可怜你看看我,睁大你的小眼睛看看我,我是会怜香惜玉的人吗你若是一朵花,我一锹铲了,盖上粪土,让你对大地有点儿用,都算是帮你积德行善了。”
李谨的骂句,一句接着一句,心水听了,只觉过瘾极了,她在心底接连叫好,忍耐许久,及至听到“积德行善”时,更是再忍不住,直接破功笑了出来。
可结果,一抬头,正对上顾飒幽怨的眼神,那模样好似被她的嫌弃伤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