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予微微皱了皱眉, 他脚尖动了动，刚准备侧身让开时，视线却突然瞥到了墙壁上的一个东西。
原来是这样。
裴清予神色不着痕迹地变了一下, 紧绷的身子倏然放松。
但他前后的两人却突然开始移动了。
原在他面前的院长突然间向后转身, 迈着大步向旁走去，和同时向前移动的寻隐正好打了个照面。
寻隐神色凝重，他看也未看神色尴尬的院长, 只低喝了一声“闪开”，便直接按着人的肩膀迅往后一推。
院长脚步一个踉跄，等他再讶异地抬头时，却发现他们两人已经完成了一次位置交换。
裴清予的神色同样错愕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突然感到腰间一紧，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 裴清予轻轻“唔”了一声，整个人就严严实实地被人半揽了过来。
“队长。”
寻隐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喘息, 他半蹲着身子护在裴清予身前, 一边警惕地望着前方一边开口道, “这个院长有问题”
咣当。
寻隐的话语倏然被一阵链条磕碰的声音给打断。
原本前扑的人影整个人动作倏然一止, 他胡乱地叫着什么想要上前, 但手腕处的医用绑带却硬生生遏制了他的这一举动。
“放松, 我没事。”温热的气息突然喷洒在寻隐脖颈间, 他紧皱的眉头轻轻一动，裴清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他的手腕处和身后的墙壁是连接的, 这个长度到不了门口，没事的。”
裴清予的气息带着些许的暖意，他似乎又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寻隐并没有听清。
但那点温度却恍惚间直接落在了他的耳尖，如星火燎原般瞬间蔓延开来。
裴清予有些好奇地望着寻隐发红的耳朵，刚想细问，却见寻隐倏然直起身转过头来，望着裴清予面无表情地说道“嗯我知道了，队长。”
“哦。”裴清予深感自己猜不透自己小队副的心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而提起了另一个寻隐说过的话题。
“但你刚刚确实说的没错”裴清予一边说一边转身，望着身后神色紧张的院长慢悠悠地道。
“咱们这位院长大人确实有一些问题。”
院长顶着两人的目光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他开口哂笑道“怎么，怎么了你们要找孙淼，我确实带你们来了啊。”
“开门的时候您一直站在我的前方，甚至直到确定孙淼一定会扑过来，您才不紧不慢地绕到我身后。”裴清予轻轻捻了捻指尖，开口说道，“也就是说，您是知道孙淼是没有危险的。您认为我在极度紧张的环境下不会察觉到他手上的铁链，所以想用孙淼的举动来吓我们，以此将我们劝退。”
院长无声地长大了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裴清予却将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开口笑道“没事，我们早就知道您想是想要掩盖什么东西了。不用着急这一时的解释。”
“等等，你们，你们要干什么。”院长紧张地抬起头，只见裴清予没有再接着说话，但他旁边的寻隐却直接抬脚走到院长身后，止住了院长后退的步伐。
“您怎么把我们说的跟似的。”裴清予轻笑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孙淼明显是处于特级护理的病人，探视的时候必须有医护人员陪同，不是吗”
院长僵硬着脸没有说话，裴清予没有再看他，而是抬眼望着不远处的寻隐，微微扬头笑着道，“阿寻，快把院长请进去吧。”
“而在此期间，”裴清予一边说一边侧身让开房门，望着机械向前迈步的院长说道“您可以想想一想到底该怎么跟我们介绍孙淼的状况。”
在药物的安抚下，原本一直低声嘟囔着什么的孙淼终于筋疲力尽地陷入了昏睡。
裴清予站在他的床旁，低头细细地观察着孙淼。
孙淼整个人瘦到了脱相，两颊上的颧骨深深地凸了出来。他皮肤黝黑，完全不像病历上显示已经在医院待了将近两年的人。
“孙淼最初来我们医院就诊，是因为经常性的无缘由狂躁。”
院长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悻悻地从裴清予手中拿回孙淼的病历，开口一点点说道“在这次之前他哥哥孙洲已经带他来医院看过很多次，并且开了一系列药物。根据每一次的复查结果以及他哥哥的反馈来看，似乎治疗效果还不错。”
院长说着说着，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但这次似乎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孙淼突然出现了暴力倾向。”
“当时他哥哥孙洲带孙淼来看时，神色上满是疲倦，胳膊和手上还有许多交错的划痕。医生一询问才知道，孙淼这次的病情竟然恶化了，他拿着刀子攻击了他的哥哥。”
“一般能够刺激病人突然发作的，都是生活中出现了什么重大转变。”裴清予听到这里微微蹙眉，他转头望了身后的孙淼一眼，思索了一下又转过身开口问道。
“所以孙淼的诱因是什么”
院长翻过一页，望着病历上的记录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裴清予垂眸望去，低声念出了病历上醒目的两个字“订婚”
一旁的寻隐微微蹙眉，望向裴清予问道“但当时在警局，不是说孙洲否认了自己结婚对孙淼的影响吗”
“确实是这样的。”院长点点头，叹了口气，“孙洲订婚实际上是半年前的事情，而当时孙淼对于这个事接受度很高，这半年来每个月复诊时，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所以我们一直觉得孙洲订婚这件事不是导致他病情恶化的原因。”
“但你们最终还是在病历上记录下来了这个原因。”裴清予轻轻揉了揉眉心，开口道，“你们没有找出其他的任何诱因”
“是。”院长点了点头，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任何。根据孙洲的描述，孙淼在这个月开始时，表现的一直与之前无异，但有一天他午睡醒来，突然发现孙淼拿着一把刀站在他床边。”
“孙洲被孙淼吓了一跳，他慌忙起身将旁边的妻子叫醒。但孙淼似乎对孙洲的妻子没有任何反应，他直接提刀便冲着孙洲冲了过去。”
“但孙淼没一会儿就清醒过来了。”院长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
“清醒”裴清予轻轻重复了一遍，便见院长笃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清醒。”院长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忆着孙洲当时的叙述，“孙洲拼尽了全力阻止着孙淼的动作，但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吧，孙淼的力道突然消失了。”
“他不记得这十几分钟内自己做过的事情，对于自己的行为也十分的不理解及恐惧。孙洲本来想当天便带他去医院，但见孙淼似乎已经没有了异样，便最终放弃了。”
“但最终孙洲还是带着一身伤痕来到了医院，说明之后事情发展的不受控制了。”
“是，”院长合上病历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来的一个月内，孙淼多次出现这种暴力倾向，并且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印象。”
裴清予没有说话，他在得到院长的同意后，拿过病历本翻到两年前的诊疗记录处，轻轻念出了泛黄的纸张上写的医疗诊断“精神分裂”
裴清予抬起头，望着院长说道“这是当时你们入院时对他的诊断”
“不是。”出乎裴清予的意料，院长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当时孙洲带他来时，我们队孙淼进行的诊断。病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情况，我们医院时建议孙淼入院治疗的。但孙洲似乎极力反对，当时直接将孙淼从医院带回家了。”
“不过后来。”院长抬起袖口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感慨道，“孙淼还是最终住进了医院。”
“嗯，我看记录患者是步行自行前往入院。”裴清予点了点头，望着院长问道，“当时他是自己清醒着办理了所有的入院手续”
“对，清醒且配合的，迅速办完了所有的入院手续，并且在孙洲和他妻子追来医院想将他带回家时拒绝见他们。”院长摇了摇头，神色间也有一些感慨，“唉，也不知道为什么。”
裴清予转身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孙淼，孙淼的两只手腕上各带着一个医用手环，里面有厚厚的布垫防止磨伤。墙壁上原本在他活动时用来限制的医用绑带已经收走，防止他有自伤的风险。
“住院都是为了更好的治疗。”裴清予望着床上完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人，轻声问道，“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成这个样子”
“孙淼原本并不是这样的。”院长声音顿了顿，慌忙解释道，“记得你们刚进大门的时候我跟你们说孙淼和之前有一些不同吗”
裴清予转过身，只见院长拿出两份测试报告放到他们面前，急声说道“你们看这是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检验结果。他入院之后症状一直在好转，暴力倾向没有了，情绪也很平稳，曾经也是能够出去放风的。但就在最近，他的状况突然急速恶化。”
院长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推三阻四试图阻止裴清予他们来见孙淼的原因。
“孙淼几乎是一天时间内，突然同时出现了暴躁，口齿不清，暴力等问题，我们医院真的已经尽全力去治疗他了他的哥哥最近也一直没有来看他，我们怕你们是来兴师问罪，所以才”
院长在裴清予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有些尴尬地住了嘴，寻隐低头研究了一会儿病例，突然开口问道“一天之内”
“对。”院长点点头，又补充道，“没有刺激，也没有停药，我们真的不清楚原因。”
孙淼刚刚服用了药物，嗜睡的症状大概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好转。病房里一片寂静，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裴清予转过头，望着窗外活动的病人，突然开口道“您刚刚说孙淼有一段时间是也可以出去放风活动的”
“对，是这样。”院长点了点头，又急切地补充道，“所有病情趋近平稳，能够自主活动的病人我们都会要求他们每天进行室外活动。所以孙淼当时的状况是真的很好啊”
“那您介意我们也去院子里走走，和其他病人了解一下情况吗”裴清予对于院长的解释不置可否，在得到院长的允许后直接转身走出了病房。
寻隐跟着裴清予下了楼梯，他依旧有些警惕地守在裴清予身旁，似乎还是对这个医院的情况有些担忧。
“阿寻，其实刚刚孙洲说的有一点并不合理。”两人走到玻璃门前时，裴清予忽然驻足。他转头望向身后的寻隐。
寻隐愣了愣，只见裴清予慢慢说道“一般这种病人在家中服药控制时，家人知道病人的情况后，会有意识地将刀具等有伤害性的物品给收起来，确保病人不能拿到。更何况是孙洲这种的。”
“但孙淼却能轻易拿到刀。”寻隐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
“对。”
裴清予点了点头，信手推开面前的玻璃门，低声自言自语道“所以我很好奇孙淼的刀是哪里来的呢”
院落并不大，刚好足够阳光龙找到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小花园内有一群病人正有顺序地围着花园疾步走着，而旁边的空地上则有人在玩着羽毛球。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和平常公园里他们见到健身的人们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忽略周围格外安静的氛围的话。
寻隐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半步，将半身挡在裴清予面前。裴清予望着自己身前神情警惕的小队副，寻隐的背脊紧绷着，警裤将他腿部的肌肉线条勾勒的很好，完美地展示出他小腿的流畅性。
但他的耳尖又有一些发红，发梢不安分的翘起，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莫名其妙地像一只在外龇牙咧嘴，对内又极尽柔顺的狼崽子。
裴清予神色恍惚了一瞬，这种被人隐隐护在身后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未体验过了。
他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觉得让一个刚入队的小孩挡在自己身前不好。
裴清予心中一边暗骂自己大概就不是个享清福的命，一边伸出手去拉寻隐的手心。
在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到寻隐的那一瞬间，旁边突然一阵劲风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ovo 感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