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能这样罚啊”
孟秋蹙着眉想了许久,骤然起身,“不行,我得去问问先生。”
虽时辰不早,那些先生或许不在,可资善堂中的东宫属官定然还在。她全然不知今日挨罚一事的缘由,从燕承南这儿也得不出答案,唯有亲自去问。
哪知途经御花园,竟恰好撞见了皇帝。
“前方何人”一旁有内监瞧见她,当即走上前来,“当今圣上在此,尔等速速避开,不得惊扰。”
遥遥瞧见那抹明黄色,孟秋略微一愣,随即行礼道,“妇人沈氏叩见陛下。”
“这原是沈娘子,”那内侍也听过她些许传闻,见她贸然行礼,不禁心下发愁,“您还是快些走开,陛下今日心情不豫,您”
“沈氏”
那面,皇帝听见她话音,已然开口道,“让她过来。”
孟秋走去时,不着痕迹的端详了下他面容,方才再度屈膝跪地,“沈氏在此。”
前段时日尚在称呼他宁王,哪曾想几天一过,他愈发位高权重。天下都是他的。当时的宁王眉眼温和,暂且不论真伪,也比而今的威仪要平易近人得多。
皇帝问她,“夜色已深,你何故在此”
“回陛下,”孟秋垂着头,恭恭敬敬道,“妇人本要往资善堂去,未曾想路上撞见圣驾,妇人惶恐。”她打着官腔,牙根发酸。
“去资善堂何事”皇帝再问。
她沉默少顷,道,“臣妇不敢说。”
“哦”皇帝轻笑一声,“朕准你说。”
闻言,孟秋先是轻叹,继而讲,“只因方才妇人见殿下手心有伤,询问过后知晓是先生罚的,不免疑惑。故而,此去资善堂寻先生解惑。”
皇帝似是闲得很,半点儿也瞧不出不豫,甚于还接连追问她,“是何疑惑”
“殿下年幼,却依旧日日刻苦挑灯夜读,早上妇人尚且困乏,他却得赶往堂中听课,十分辛劳。”孟秋做了许多铺垫,更悄自打量着皇帝,见他面不改色,才敢说道,“妇人看殿下受罚,问了缘由,却得知是译前几日学的诗,不曾译好。”
他倾听至此,又笑,发问道,“你觉得先生苛刻了”
“不敢。”她俯身下拜,“只欲寻到先生,好与先生说,请他明日用膳时记得唤妇人过去。”
“何故”皇帝眉梢轻挑。
孟秋边叹边说,“殿下伤处极其红肿,却不哭不闹,自个儿忍着。可妇人哪里舍得教他忍痛端碗呢”
他语气惊讶,“竟罚得这么重”
“陛下不知”孟秋也佯做诧异,抬头看他,“殿下说,是您让先生”她倏地停住话音。
少顷默然。
“娘子无需去寻先生了,回东宫去罢。”皇帝拂袖起身,又吩咐身旁内侍,“让太医院遣个人去东宫看看,太子伤势如何。仔细着,莫教他受了委屈。”
“喏。”那内监躬身应下。
“妇人多谢陛下”孟秋当即又是一礼,大肆夸赞其“圣明”、“仁善”、“宽厚”,诸如此类。
“你这小娘子到是个用心的”皇帝被她惹笑,“往后照顾好殿下,若再有事,也莫想旁的法子了,直截让人来寻朕。”
孟秋无有不应。
待回到东宫的时候,她瞧见小郎君的时候,都还是笑眯眯的。
心情颇好的模样。
燕承南看见了,难免疑惑,“娘子何事这般开心”
“嗯”孟秋觉得告小黑状并不是甚好事,便也不曾与他讲,只说,“待会儿太医院来人,等太医给您用过药,就不疼啦”
“娘子去太医院了”他照旧疑惑。
“也不是”牵着他坐下后,孟秋便屈膝蹲身,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说,“也算是”
他就看出来了,“那便不是。娘子去哪儿了”
“”孟秋轻捏他腮边软肉,佯凶道,“这是不让小孩子知道的事情”
她面上是遮掩不成的恼羞成怒,惹得燕承南有些茫然,“”他略有些迟疑,“太医院来人娘子见着父皇了”
“”她满脸难以言喻,语塞了好半晌,问,“我要是说没见着呢”
燕承南忍不住笑,眉眼弯弯。他抿着唇压下弧度,认真说,“君子养心,莫善于诚。”
“我可不是君子。”孟秋反驳他。
“不许说谎,”燕承南仿着她那般,轻轻捏了下她面颊,“更不许说谎骗人。”
不似初见他的老成模样,小郎君而今眉眼间添上几分稚气,轻轻扬着笑看孟秋时,终是显出些天真烂漫来。可爱。
“那您也是呀,”孟秋便也朝他笑,“要做个以诚待人的君子。”
他点头答应,“嗯。”
孟秋想,自家小郎君真是讨人喜欢。
次日。
燕承南照例去资善堂,孟秋却被允了陪读,同他一道听课。
先生教书时孟秋便不住打着盹,待到课间,便问他,“有没有觉得饿”
他颔首,“有些。”
孟秋笑眯眯的去为他端来一碟糕点,“呐,我早就备好”
“叮”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将面临重大危机
请宿主尽快支援,保护任务目标
距离任务目标0
她当即按住燕承南拈着块儿芙蓉糕的手。
系统提示任务目标危机暂且解除
距离任务目标0
“怎的了”他目中不解。
“没事,”孟秋只和他讲,“待会儿就吃午膳了,您现在吃点心,会不会咳咳您说嘞”
她极尽努力的暗示着,惹得燕承南略微发懵,“”
“要不下回吃”孟秋试探着问他。
“”燕承南欲要问她缘由,可想了想,答应道,“嗯。”
孟秋本该重重夸他,可开口时却忽而哑然。她有些沮丧,一面用帕子为燕承南擦净手上碎屑,一面低声道,“对不起呀。”
“为何要道歉”
“因为有时的言而无信,实则是言不由衷。”她扯着唇角笑了下,与自家小郎君讲,“呐,不用安慰我,您只要中午多吃点鱼肉,我就不难过啦。”
小郎君愕然。
“有刺。”
“你才骗人御厨都挑干净了。”
“好腥”
“吃了长高高”
“”他说,“不要。”
“嗯”孟秋沉吟片刻,笑眯眯的与他说,“乖,我晚上讲故事给您听。”
小郎君分明也是开心的,却偏生要扮做不情不愿的模样,“那好吧。”
这面闲话谈罢,那面先生再度翻开书页。
孟秋起身端走糕点,在踏出堂门的霎那,唇角笑意骤减。她蹙着眉步履匆匆,碰见旁人询问,只讲殿下不吃。
“虽然下毒是个低级手段,但它管用啊尤其在我连凶手是谁都没有头绪的时候。”她与系统咬牙切齿的吐槽着,“要不然直接闹大,让皇帝来查多好免得我还得偷偷摸摸去找他,害怕打草惊蛇。”
请宿主注意维持人设
她冷笑道,“呸”
“这位公公,”孟秋与一内侍擦肩而过,不经意瞥见他腰间系着的香囊,发觉正是太后宫中的,便顺势在路上拦住,问他道,“不知陛下现如今在何处我是东宫里的,有事要寻陛下,还劳烦您”
“娘子可不该问我,”那内侍笑着拂下她的手,侧首要走,“问那御前伺候的,不是更清楚些么。”
“御前伺候的,哪里比得过您身份贵重呢”孟秋笑盈盈解下荷包予他,凑近一步,“只需您讲个位置,若见着陛下,我定然再来感激您。”
他颠了颠手里的绣花荷包儿。
“那你可得记住了。”内侍这才说,“陛下如今刚忙歇下,该是还留在御书房里还没走,你可得快点儿。”
孟秋一愣,“是得快点”
要是等皇帝到那个妃嫔宫里,她就得等到明日了。
告别此人后,孟秋循着他说的地方,一路直达宫殿前。殿门外看守严密,她上前求见。因她面色凝重,又言辞恳切,御前的内侍才为她进去通报。
哪怕她运气着实不错,正伺候皇帝的宦官正是昨日那位,待到一层层报上去,再待一层层传下来,等她见着皇帝时,竟也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讲到底,也不过是未奉钱财,有意拖延罢了。
“沈氏,”皇帝颇有闲心的问她,“昨儿朕让你有事来寻,难不成只隔一日,太子那儿又有人生事”
“回陛下”孟秋用银戒蹭过糕点,再将那枚镂刻细腻的戒指交由内侍,让他递与皇帝,“您一看便知。”
发黑的银戒被撂在书桌上,皇帝沉着脸道,“传太医。”
他转而又拈起那银戒,细细端详少顷,复又抛给孟秋。
一声清脆声响,它掉落在地砖上,再滚动到她身旁,撞到膝前,平稳停住。
“这碟芙蓉糕从哪儿得的”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你如何知晓其中有毒”
“妇人从资善堂膳房里端去的。因太子并未沾口,先生又已开课,妇人便将它再拿出去。”孟秋话音微顿,愈发垂首低头,敛容道,“不曾想无意间用此枚银戒发觉”
“朕晓得了。”他再无后文。
孟秋也耐着性子跪在那儿,做出恭恭敬敬的样子来。
良久,皇帝才开了尊口,“回去罢。”
“妇人告退。”她腿脚发麻,只得慢吞吞起身。待要离开时,她斟酌着语句,说,“殿下不知此事,若无必要还请陛下也瞒他一瞒。”
“你倒是个心好的。”皇帝讲得敷衍,也不知记没记住。
“不敢。”孟秋摇头道,“并非妇人的缘故,是殿下远比同龄稚儿要懂事。”
小郎君聪慧,又少年老成,许多事一点就通。也因此,旁人尚且不明白的,例如阿谀奉承、冷嘲热讽,抑或善意、恶意诸如此类,更为敏锐。他过的艰难,平日里该要多些开心事。
而这些腌臜事,她在时,半点儿都莫沾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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