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瞬间的鸦雀无声后, 殿堂里倏而喧闹起来,口舌嘈杂,私语也逐渐繁乱。
太后端坐高处, 虽不曾露出异色,却难免面沉如水。
乐声早已停下了,一应女官维持着场面,大喊肃静
“狗奴才,还不快道来”侍候在太后右侧的容妃娘娘当即呵斥道,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宦官哆哆嗦嗦,俯首跪着, 嗓音都略微发颤。他忍着惧怕,扬声禀报,“是宫外来信, 言及王府中藏有兵械, 家仆现下皆已被捉拿关押。武威王得知后大惊失色,要跟陛下自证清白”
“谁曾想,其余大人不过进言几句, 他却又乍然动怒,当场杀人”
方才如沸水般炸开的内殿就此安静, 相对的, 是落在孟秋那儿的目光, 极尽深刻, 耐人寻味。
“杀的是谁”孟秋明知不对,也晓得此刻她更该保持沉默, 但碍于人设,她只得忍怒质问,“前头那么多侍卫, 我爹又怎能以一当百,持得了凶”
是呀主系统及时出现,在旁边啰嗦着,肯定是有人算计
武威王到底是朝中堪得出名的大将军,哪怕此处皆为闺中女子,亦有敬仰他为人的。
例如顾家小娘子,而今闻言后,也禁不住开口帮衬道,“入宫门前都需得搜身,哪里就哎呦”
“还不住口”顾夫人一把将她拽过来,拦下她没说完的话,再勉强笑着找了句托辞,“小丫头不懂事,信口乱讲罢了,当不得真的。”
顾小娘子委屈咬唇,还要去说旁的,又被母亲重重拧了下胳膊。她疼得轻吸着气,眼里含泪,终究是不敢去做忤逆的事了。
混乱里,宦官继续道,“武威王殿前失仪,陛下让奴才过来传话,选妃宴暂缓。”
但武威王应该很清楚自身处境才对,为什么还会中招呢主系统慢悠悠的笑着,将计就计,和迫不得已。您觉得更偏向哪个抑或二者兼备也有可能
“”孟秋不想搭理它,脑中却是一团乱麻,跟不上局势的发展。
情况不妙。依照原定史实所载,武威王决不能入狱主系统叹息,这远比假设您嫁入东宫还要麻烦
因为她这寄体并无实权,哪怕有所影响,也不算过于深远。但武威王执掌兵权多年,底下依附他的势力、乃至他管辖的从属,但凡他被降罪,皆与他难脱干系。
“叮”
请您注意维持人设
她只得压住胡思乱想,憋着气,就势准备离开。
“嗳长安郡主您去哪儿”
“快来人呀快来拦住郡主”
一群嬷嬷、婢子赶忙阻拦,又不敢动手,只得拿身子挡路。
时至而今,抛开那些小娘子们天真懵懂,不晓得情势。旁人,一众官夫人,都以为武威王府势必要败落,免不得了。
议论碎语里,各自离孟秋远远地,生怕和她沾染上,耽搁到自家名声。
您其实大可不必太过着急主系统好声好气的为她分析,目标人物还在前头,有他,看在您的面子上,武威王不会怎样的
这面,孟秋执意要走,却不好硬闯,唯恐将局势推向愈发激烈的那条路上。她对主系统毫不理睬,转而朝着至高处跪拜行礼,“请太后娘娘开恩”
“哦”安太后惯知她骄纵跋扈,本以为听闻此等噩耗,她必定要胡闹一番,未曾料到她却服了软,不禁略觉诧异。
老人家工于心计多年,俯视着她,语气还算和蔼,言辞却强硬且霸道,“若你是要哀家放你过去,必不能成的。丫头,耐心等着罢,你父亲劳苦功高,朝中都记挂着的,绝不会冤枉他半点儿。”
您对太后来说,等同于人质。假如武威王真有反心,那您就是最大的把柄
“请您开恩。”孟秋一字一顿,说得直白露骨,“我爹绝非是滥杀无辜之人,也决不可能做出谋权篡位的事。其忠心日月可鉴”
安太后耐着性子,等她下话。
“我并非要您放过我,是父亲被冤枉,我这做女儿的,如何也难以无动于衷”她前言刚尽,再一个停顿,扬声道,“况且,我一介弱女子,就算过去了,只是陪着我爹而已。我又能做什么呢”
而天家却大赚名声。不论武威王究竟要作甚,她小女儿胡闹,太后心软,此事传出去,大抵只有夸赞的。
恰在此时,两旁有人出言劝阻。
“荒唐你既知身为女子,怎可擅闯朝堂那岂是你该去的地方”
“太后娘娘勿要听她一派胡言万事由大人们做主,我等妇人家,怎能破了规矩”
您为什么非要到场主系统见到她坚定至此,好生奇怪,这件事您本就应该继续旁观,而不是将自己卷进去,免得
主系统骤然住口,像是想到些什么,再没了后句。
“倒不是我闹脾气。”孟秋再开口道,“你们被养在后宅里,我爹却只我一个姑娘,是将我领在身边长大的”
“那又如何”
“不过是一介女流”
“前几天,我爹有意让我代收虎符,可碍于我还没选亲,这才一再拖延”她起了身,看向高座之上,望着好些个娘娘们,“但文书已经递上,陛下也过目了。假若现在要有变动,我过去,应该也方便一些”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原来如此主系统低低的笑声在她脑海里响起,兴味又戏谑,恍然道,您还是为了目标人物
目瞪口呆之余,安太后叹息着一挥手,“罢了罢了,你这孩子记挂父亲,也是孝顺心肠。”
孟秋心中逐渐定下。
“便由哀家做主,”安太后缓声道,“遣人护送你过去吧。”
她拜谢太后。
您不是一直将他当做白月光么主系统不住吵闹着,如似非要探究个清楚明白,难道您以为,这些麻烦都是他一手促使的,是他故意为之的吗
自导自演,不惜背负骂名,也要得到您
“闭嘴”孟秋气得心跳声急促,对主系统破口大骂,回敬它,“你连情绪都是模拟的,更搞不懂爱恨情仇和悲欢离合,为什么还要这样好奇很烦啊”
周遭则闻而侧目。
主系统答,是您很特殊
它在观测中,偶然发现,几万次重复、被评判为高难度的小世界,在它将要放弃的前夕,现如今的进展,竟然到达了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不出所料的话,只要该宿主一如既往的推进下去,能够成功自洽的概率会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可孟秋近来的数值太不稳定,跌宕起伏,几番濒临决堤的边缘,这才一遍遍让它注意到。
和主线任务相比,孟秋的性格与选择也很有趣,是足以令它感到惊奇的。
您对自己太苛刻了主系统冷静的评价她,可虽然很纵容目标人物,却又不盲目牺牲,更带有明确目的性
在孟秋飞奔着越过游廊,赶往正殿时,他客观的低语着。
相较于目标人物对您的好感值,您动心的程度,未免显得有些无情了呢
她将一切都置之不理。
有太后跟前的内侍作陪,一路畅通。
闯入殿内
闹哄哄一片的正厅不曾为她的道来而静默半刻,仍旧杂乱无章。
一群官大人们叫嚷、喝骂、口吐粗言,与身在市集中,大抵也不差什么了。
不幸殒命的是几个侍卫,头破血流倒在柱下。
鲜血与冷酒两相交融,掺作猩红刺目的血色,艳得过于骇人。流淌一地,浸在毯子上,再凝结成泛着乌黑的淤红,铁锈腥味飘了满屋,引人作呕。
这几个侍卫尚还有活着的,轻微抽搐,可御医却都围在周大人身边,去看那面庞上一拳过后的红肿破皮。
武威王被反押着双手跪在堂中,正对着至高处端坐不动的皇帝。
他年过不惑,鬓边都生出几缕银丝,此刻直气得目眦欲裂,又悲愤交集,更显得苍老憔悴。
“长安郡主驾到”
门边的宫人见到孟秋,回过神来,大声禀报着。
刹那间,所有视线一齐挪向她,众目睽睽,教此处落得瞬间寂静无声。
她视若无睹,一概不管,疾步朝武威王走去。
“娇娇”老父亲形容狼狈,却掩不住看见她时的惊诧和担忧,“你怎的来了”
孟秋跪在他身边,也没多说,只是按捺着心底情绪,轻颤着声线,唤他,“爹。”
一声过后,她昂首去看不远处,端坐在案几后的燕承南。
年轻郎君容色不俗,如今微蹙眉尖,抿着唇角凝视她时,愈衬得高不可攀、触不可及。他眼底沉沉酝酿着什么,诸多情绪融在一处,凝聚作晦涩难辨的幽深。
“殿下”她启唇,却并未出声,“您究竟要做什么”
这一句唤的极轻,哪怕孟秋自个儿都无从听闻,仅仅是含在唇齿间,吞吐着,再将音调都咽下去的。
可他却宛若被附在耳畔一般,连带着话意里的无奈与苦涩,哪怕些微的停顿,都好似惊雷,落在他心底处。
她轻极的叹息着,那股子复杂心绪凝在眼波里,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s前十,红包。